同居之後

第24章

過往

“你好，這裏是虎灣交警大隊，于九港高架橋至C城出站口，發生一起特大交通追尾事故，您的親屬在這場事故中不幸……”

手機直直地砸在膝蓋之上，我像是整個靈魂都出離了身體。

許銘西打了右閃，第一時間将我的手機拿到耳邊。他不自覺地皺上了眉，與電話那頭稍作對話，确認身份的同時，已經将車子拐去了醫院的方向。

父母因為傷勢嚴重，當場死亡。而小弟當時被他們用身體護住，救出的時候，尚存在生命體征，第一時間就被送入了市醫院急診室搶救。

我的大腦，從接到那個電話開始，一直到後來都是懵的。

直到有人過來要我們确認屍體身份。

直到一周後的一個深夜，弟弟身命體征開始異動，最後被判定為腦死亡。

直到許銘西裏外操勞，來回奔波，料理了他們的一切後事。

直到我深愛着的三個至親，變成了冰冷的三塊石碑。

我終于崩潰，開始了歇斯底裏的哭吼，再到力竭後的暈厥。

那之後起，我大概就變得不怎麽正常了。

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他們。

會夢到小時候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相處畫面；會夢到出櫃那下，父親砸過來的一個瓷碗；會夢到之後每次與小弟做賊般的通話；還會夢到父母态度一點點軟化，到最後主動要求的過來一看。

也有可能是內心的渴望太迫切，潛意識裏就拒絕他們死亡的事實。我的夢境，從未出現過他們的離世。慢慢的，我就會将夢境，刻意的當做是現實。

有時候我會可憐巴巴地對許銘西撒嬌，告訴他，我為他出了櫃，頭都被豁出了個大口子。

有時候我又會興致勃勃地拉上許銘西的手，告訴他，我今天又跟小弟通了電話，我媽說要見見是哪個狐貍精叼走了他家的好兒子。

每當那些時候，許銘西就會将我深摟入懷。他會捋起我額前的碎發，将柔軟的唇輕輕貼上我的額角。會用指尖小心地蹭蹭我的眼尾，還會将腦袋擱到我的頸項，用他那飽含磁性的低沉嗓音回我。

“狐貍精最喜歡兔子了。”

我說着這麽幸福的事情，可他的語氣卻叫我不開心。我搓着他光潔的面頰，語帶威脅地警告他。

“哼哼，那你為毛都不笑？”

霎時，許銘西就會将眼睛彎出月牙的弧度，嘴角上勾的同時，便迫不及待般，将我按壓到他的胸口。我看見了他的笑容，感受到的卻只有他的悲傷。他有力的心跳聲落進我耳廓的時候，我突然就有了那麽一瞬間的清醒。

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大概真的生病了。

清醒的時間也有，那對我來講，無疑是最煎熬的一段時光。那時候真的說服不了自己，該如何與許銘西繼續走下去。

父母小弟因為我的固執，因為對我的愛，為我妥協。而我這個害他們喪命的元兇，卻還好端端地生活着。

我開始了整晚整晚的失眠。我偷偷辭去了工作，我會在每一個安靜的獨處時間，拿任何尖銳的東西在身體的皮肉上比劃着。我是如此迫切地想要直接紮向自己。

我一邊忍耐着沖動，一邊又被強烈的“想要死掉”所驅使。後來，我終于找到了一個折中的方法。廚房裏的菜刀，成了我慰藉心靈的最好夥伴。

我時常伸着五指，木然地朝它們一刀刀割下。疼痛是強烈的。但當我看着綻開的皮肉，釋放出汩汩血液的時候，心裏便會湧起一陣難言的快慰與安心。

我自以為做的很好，也掩飾的很好。我開始多少能睡一會兒時間了。

直到某天的睡夢中，指尖冰涼的一陣觸感叫我清醒。我緩慢地睜開了眼。看見的是許銘西蹲坐在床沿,一手握着我的指尖，另一手拿着沾了消毒水的棉棒，一點一點幫我上着藥的模樣。

卧室就開了盞小壁燈，光線安靜且溫柔。許銘西上藥的動作緩慢卻娴熟。我突然就看到了他顫動的睫毛下，那一道無聲下滑的淚滴，順着面頰的弧度，停留在下巴尖凝成了一顆小小的水珠。直到終于墜落，消失在他身體的陰影之下。

那一刻的心，就像被無數根藤蔓瘋狂絞纏，痛到我幾乎窒息。

我又怎麽舍得你難過。

我那最後一絲清醒着的理智，想到了許銘西近期好似随意，卻又無微不至的相伴與守護。我也同時告訴了自己，我需要治病。

我偷偷去了醫院，醫生當時跟我聊了挺久，我一直很認真的聽着，醫生對我的配合也十分滿意。他給我開了一大堆藥，我照單全收。回去的時候，卻已經忘記了自己跟醫生聊過什麽，也不記得藥該怎麽吃。

我的情況似乎變的更糟糕了。我每天都會看到父母小弟在跟我招手，聽到他們對我說。

“小意真棒，小恩要向哥哥學習哦。”

“孩子，媽想你了。”

“哥，來陪我一起玩吧。”

多少次差一點就能再次牽到他們的手，可心裏始終有根繃的死緊的弦拽着我，叫我每次都只差了那麽一點點。

悲傷，焦慮，煩躁，痛恨。

我開始臆想着許銘西的種種不是。自我暗示着，他并沒有那麽好。我只想安心的，了無牽挂的放手離開。

我想我終于成功了，我潛意識裏将自己清醒與不清醒時候的狀态剝離，我幻想出了一個假想情敵。

我在釋然的同時，又深受“情敵”的折磨。我的記憶非但錯亂，還會間歇性遺忘。我變得多疑且神經質。

我時常能看見另一個剝離出身體的自己，我可以在許銘西不在家的空檔，跟他一直聊天。我會讓他留下來好好照顧許銘西，又會拿起枕頭朝他砸去，叫他立刻滾蛋。

許銘西說想要将房子重新整裝，希望能加入我喜歡的元素。他問我能否為他辭職，留在家裏照看着一切。我心下欣喜，正愁着為自己的離職找借口呢。

家裏慢慢會來一些人。許銘西向我介紹他們的身份，室內設計師，測量師，貼瓷磚的工人，水電師傅……

直到我某天突然意識到，這些人總會無時不刻窺探着我，頻繁地找我聊天。而這一切說話的風格，讓我猛然想到了那次去醫院聯系到的會診醫師。

他們會反複揪着一個話題不放，會讓我重複回答一個個類似的問題。這種強制性的被迫回憶讓我幾乎崩潰。直到某天，我甚至感知不到了外界能帶給我的任何情緒刺激。

我成了一具沒有精神實感的軀體。

我越發小心的堤防起他們，我越來越善于僞裝自己，我的表演技能也越來越娴熟。我會在他們找我閑話的時候，塞上耳機放空着自我，也會在他們遞給我任何水和食物的時候，偷偷處理掉一切。

我漸漸找回了感知。

焦慮，緊張，憤怒，沮喪。

我越來越恐慌的同時，也開始痛恨起許銘西。

他和他們全是阻止我與家人團聚的元兇。

我終于等到了一個只有我與許銘西獨處的時間。

青天白日的床上，我獻祭般地呈現出了自己。我用從來沒有過的放浪形态，勾引着他。我拿雙腿死死絞纏着他；我跪趴于床墊，回頭深情凝望着他；我坐在他身上扭動腰胯，瘋狂吞納着他。

我聽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喚我寶貝。我看着他那雙幽暗深邃的瞳眸裏，全是毫無保留的自己。我感受着他幾乎要将我融進骨血中的擁抱禁锢。

而我的內心，卻只有自己痛徹心扉的悲傷。

他在床上無休止地要了我一次又一次，直到我們雙雙力竭。他還是細心地幫我做了處理。我的身體分明已經疲累至極，可我的精神卻亢奮異常。

我閉着眼睛，感受着許銘西勾放在我腰側的手臂，聆聽着他的脈動。直到枕邊人的呼吸開始綿長，我悄然地從他的懷抱中掙脫而出。

我想我有多久沒有回家了呢？我利索的套好了衣褲，頭也不回就出了大門。

風雀躍地跳動着，陽光毫不吝啬地撒落下來。青灰色的道路前方，有我親愛的家人在等待着我。

小弟正抱着老爸剛為他買的新籃球，一臉激動地朝我招手。

“哥，哥快來，陪我打籃球。”

我再次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語氣輕快地答他。

“來了來了。”

老爸從口袋裏掏出十塊錢放到小弟手上，轉過頭對我說。

“就別買可樂了，最近出的那個營養快線味道不錯。”

這時候，老媽拿着拖把，剛好擦到老爸腳邊的那塊地兒。

“哎，我不是給你們買了倆水杯嗎，自己裝水帶上。”

小弟抱着球迫不及待就跑開了，我追在他身後喊他。

“小恩，慢點兒，別摔跤了。”

我朝着馬路中央跑去。就在我即将觸到小弟衣袖的時候，我卻聽到了許銘西撕心裂肺的呼喚。我稍稍慢下腳步，不待我疑惑轉身看他的時候，緊接着就是身體瞬間被撞飛的劇痛。

一切事物都靜止了。我眯着眸，看着陽光在我眼前亮成了一片。心裏的雲朵，慢慢膨脹，柔軟而祥和。

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與解脫。

可就在我最後一點兒意識散盡之前，我卻聽到了許銘西那從未有過的悲泣與低喚。以及感受到的，那連續滴落于我臉頰上的，滾燙淚水。

……

番外一

我和許銘西已經交往了整一年，這可真是件叫我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啊。

我時常枕着手肘，在他尚在沉睡中的時候，偷眼打量着他。

我想，這世界上最好的愛情，是他愛我，我還愛他更多一點。這樣，我不僅能享受到被愛的感覺，還可以時時刻刻擁有着去愛的激情。

我深深投入這份感情的同時，也時刻全身心經營着它。我想，一直在努力的我，總能更配得上那麽優秀的他。

我始終堅信着這一理念，并認真貫徹落實着。

某天，我照常起了個大早，為他準備了一桌合他口味的餐點。

在我擺好餐碟，喚他來吃的時候。他一把将我抱坐到了他的腿上。

“寶貝，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但我希望明天可以跟你一塊兒起床。”

松軟的睡褲下，是他毫不掩飾的勃發硬挺。我總會被他時常散發的荷爾蒙氣息，攪到神識不清。我悄咪咪挪了挪屁#股，眼神飄忽地在他臉上打着轉兒，又忍不住勾纏上了他的脖頸。我聽着他瞬間低沉下去的呼吸，以及酥酥麻麻的低笑聲。

“對，就是這樣。”

他在我下巴尖啄了一口，突然認真了語氣。

“保持住你這股子勁兒，平時也要這樣。想要什麽，想做什麽，遵從你的本心。我永遠不會拒絕你。”

一個真正愛你的人，發現你的心思并不困難。

心就像被喂了一塊剛出爐的舒芙蕾，綿軟又甜膩。我偏過頭，毫不吝啬地在他側臉落下一連串吻，還忍不住跟他撒起了嬌。

“老公，你真好。”

許銘西準确地含住了我的嘴唇，炙熱的大掌順着我的脊背一路下滑，最後落在我的腰上，又輕輕掐了一把。

我瞬間破功，在他懷裏胡亂扭動，樂到發顫。直到他身下的堅硬，抵住我的入口，隔着褲子，開始了一陣暧昧的磨蹭。

我看着許銘西不加掩飾盯着我看的赤裸眼神，臉上不由自主的就是一陣灼燒。我目光閃爍，又喃喃叫了他一聲。

“老公。”

“小妖精。”話音剛落，許銘西已經架着我來到了卧室。

隐蔽的窗簾被最邊角開的那一點細縫，吹出了微不可查的小小弧度。室外明媚的光線，在風中隐現。

我在許銘西連續的進攻下蜷緊腳趾，不可抑制地拱起了腰身……

番外二

有一次，我同許銘西講電話的時候，不小心被一個經銷商知道了性向，莫名其妙就被纏上了。

那經銷商平時看着也是挺沉穩的一個人，卻特別熱血地跟我做了告白。在遭到我不加掩飾的拒絕後，他非但沒有放棄，反而還給我定了大半個月的玫瑰花束。

我這人其實挺怕麻煩的。尤其是覺得這事兒，可能會影響到我跟許銘西關系的時候，我更是視他為天大的麻煩。

我對他避之不及。

冷臉狠話也都直接擺在了明面兒上。可那經銷商大哥就跟磕了7毫升的興奮劑似的，雞血滿格，動力滿分。

畢竟是我的準客戶爸爸，我也不好太過刻薄。可我也真的是愁死了。

許銘西還是知道了這件事。他黑着一張臉，第一時間就将人約到了一個私人會所的包廂內。

我當時真吓死了，以為許銘西占有欲作祟，要将人給秘密開瓢了。又不敢勸的太明顯，擔心許銘西會因我幫別人講話而生氣。

我坐立不安地等到了那個經銷商前來赴約。席間，氣氛不算僵硬，但空氣中隐隐的刀光劍影，時不時就會在大燈下閃過。

許銘西突然放下了筷子，在我以為他就要放大招的時候，沒成想他只是清淡地叫了我一句。

“寶貝。”

這是他第一次當着外人的面這麽叫我，我還挺不好意思的。我紅着臉疑惑地應了聲。

“嗯？”

許銘西再次開口。

“叫我。”

“哈？”即便疑惑，我還是下意識脫口而出。

“老公。”

許銘西勾起了一點唇角，再次滿意地拿起了筷子。我一直關注着他，他那筷尖上只偶爾沾上一點兒微乎其微的肉末和菜絲兒。要不是我視力好，我都懷疑他一路是鉗着空氣在吃。

我将他面前的小碗接過，往他碗裏夾了些他平時愛吃的菜色。

“是不是不想吃外面的，你先少墊點兒肚子，我回去給你煮。”

許銘西像是突然胃口大開，不斷往嘴裏送着我夾的茭筍肉片時，還開始客氣地招呼起了那個經銷商。

到最後，那個姓羅的經銷商總算是開了口，他對許銘西斜着眼角，鼻子裏呼哧呼哧出着氣兒。

“成成成，這一頓狗糧塞的我是夠飽了，我祝你倆幸福。”

羅老板走後，我有點不安地看向許銘西，怕他會不開心我的隐瞞。我就着急地想跟他解釋。

許銘西就着我站立的姿勢，将我拉到他懷裏，又在我耳垂上咬上了一口。

“看看，我家寶貝多麽的受歡迎，以後不許你再胡亂散發魅力。可酸死我了。”

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訴我，我們愛着對方的心，都一樣。

番外三

今天是周日，許銘西說手頭上的案子已經完結，可以稍稍偷會兒懶了。

不多久，他就接了一個電話，并沒有刻意要避開我的意思。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嘴角不自覺地勾起。我偷偷瞄了他兩眼，他準确地對上了我的目光，我尚不及避開的視線，被他眼裏的溫柔看的心下一顫。

剛剛那一眼去的太快，我壓根還沒理清他所要釋放的對象是誰。我挺糾結地在那摳起了手指。

他吹幹頭發，沒有做向後梳的造型，發絲自然地松散着。他挑了套看上去不那麽死板的西裝，又招呼我幫他選個配套的領帶。

我給他選了自己最喜歡的一條藍底黑色素紋的領帶。他看上去也十分滿意。

我終是忍不住問他。

“今天還有事兒啊？”

許銘西嘴角依舊帶着勾，他在那整理着衣領。

“嗯，我爸媽給安排了場見面。”

見面？難道是相親！！！

我整顆心髒都揪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手就開始有點兒發抖。是啊，許銘西什麽身份的人，怎麽會跟我長相厮守一輩子呢？我強忍酸意。

“哦，這樣啊，挺……好的。”

他拉開餐椅，語氣輕快地贊同我。

“當然好了，這樣以後咱倆都方便多了。”他又稍微停頓了一下。

“就是……”

沒等他繼續說下去，我着急的打斷了他。

“沒事的，我沒事的。”

眼眶終究還是忍不住紅了，他一擡頭就看見我側着身子，慌亂地在那偷擦着眼淚。

“怎麽了這是？”他趕緊起身，将我臉蛋兒掰過去對着他。

“怎麽突然就哭了？”他不明所以地問我。

确實，我不該哭的。我不能讓他難辦，可我一點兒都不想當他的地下情人。

“對……對不起。我今天收拾收拾就搬走，就當是我不要你。”

許銘西皺了眉頭，氣勢倏而冰冷下來。

我見他真生氣了，眼淚就再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我看着他突然又是一個轉身，只留了個背影給我，我所有話都噎在了喉頭，嗚嗚咽咽好不凄慘。

他卻是從洗手間裏出來，再次朝我走來。直到熱乎乎的毛巾貼上了我的眼角。像是終于沒了脾氣那樣，他沒奈何地幫我擦起了臉。

“你說你都想哪兒去了，你就對我這麽沒信心？還當你不要我？”他又像是被我氣樂了。

“寶貝，你這想法很危險啊。說，想不要我多久了。”

我被他說的有點兒懵，腦子裏又将他剛剛所有話再次過了一遍。

他将我抱起，自己轉身坐下，順勢又把我擱到腿上。

“我說的安排見面，是咱倆一起去見我的父母。”我扣在他肩上的手指倏而一緊。

他又往我屁#股上拍了一下。

“小壞蛋。”

我一下子紮進他懷裏，又驚又喜，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都怪你不說清楚，吓死我了，還以為你又相親去了。這次笑的那麽開心，我以為你真不要我了呢。”

他在我頭頂上胡亂搓着。

“看來還是我表現的不夠好，讓你這麽沒有安全感？”倏而，他又将話鋒一轉。

“還有，相親這事兒，我記得只有在我們初識那會兒，你回娘家出櫃那次，才僅有過一次吧。”

他眯縫着眸，危險看我。

這個時候，我關注的重點根本沒有在他的語病上。我就拿屁股惡狠狠地撞擊着他的雙腿。

“那一次也是夠讨厭的了。我那天被砸了大口子，第二天又被趕出了家門，打你電話又不接，我又不敢多打，你也沒回我，我都傷心死了！哼！”

我突然被自己的聲情并茂說到一肚子氣，忍不住又在他肩膀上砸了一拳。

“哎呦。”許銘西捂上被我捶到的地方，浮誇地叫了一聲。

我卻越想越投入，越投入越心酸。腦補着自己滿腦殼子的鮮血，無家可歸，迎着寒風瑟瑟發抖的時候，許銘西這挨千刀的家夥卻靠着背椅，吹着暖風，枕着溫香軟玉在那啜着紅酒。

我雙腳支地，一個借力就打算從他那真皮坐腿上彈開。許銘西卻是快一步就将我牢牢卡在了他的懷裏。

我腫着一雙紅彤彤的泡眼，咬着唇，又忍不住抽噎上兩聲，好一副被霜打過的蔫兒白菜附體。

我不說話了，就那麽凄慘地盯着他。

許銘西早就敗下了陣。他軟着語氣，雙手捧上了我的面頰，用哄小寶寶的那種語氣跟我道着歉。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寶貝乖，不委屈了。”他扣上我的手腕就要往他頭上拍去。嘴裏依舊哄着我。

“來，揍死他，揍死這個沒人性的大壞蛋。”

我立馬收了手，指甲卻不小心在他的額前刮過。

我立刻心疼地幫他吹着氣，繼續惱他。

“你幹嘛啊，煩死了，都刮紅了！”

許銘西順着梯子就上。“那你再幫我呼呼，呼呼完還要親親。”

我終于被他刻意壓低的鼻音逗笑了。

他也笑了，眼裏盡是溫柔。他揉了揉我的頭發，又在我的眼角吻了一口。

許銘西看着那麽冷硬的一個人，原來愛起人來，心腸也會變的如此柔軟。

他對我說，“寶貝，你的眼裏有星星，還有我。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看見了。”

我将肉嘟嘟的嘴唇壓上他的額角，又聽他繼續說。

“那時候就知道你對我圖謀不軌了。你個小色胚子。”

“都怪你那麽好看，還不興人看麽？”我滴溜溜轉着眼珠，往他額角又親上了好幾口。

就聽見許銘西悶悶的笑聲從胸腔裏直接發出，震的我整個身體都麻了。

“就說你愛不愛！”問這話的時候，我還是免不了一陣心虛。可能是我已經習慣了将他擺在一個高于我的位置。對于我倆的在一起，我一直覺得是一種恩賜。

許銘西這個時候收起了所有打鬧的神色。他用那雙藏着旋渦的雙眸盯着我，先是在我的眼角親了一口，繼而又虔誠地在我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他語氣認真的對我說，“沈意，我愛你。”

我卻不争氣地再次掉下了眼淚。

原來，太幸福的時候，感覺會牽動鼻管，刺激淚腺，會讓你情不自禁想要落淚。

就這樣靠在他懷裏又哭又笑地過了一個早上。

番外四

“爸媽，我帶媳婦兒回來了。”

大門一開，許銘西扣着我的掌心，一派自如地走了進去。他将我和他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挂上了衣帽架。

董事長握着茶杯的手指一頓，許媽媽直接将身子往沙發背上用力一靠。即便是事先已經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設，當他們看見自家兒子領着個男人進門的時候，這沖擊力還是大了點兒。

許銘西一直緊扣着我的掌心沒放，我不安地站在他的身側，緊張到鼻子都在發癢。他就拿大拇指在我手心隐晦地蹭了蹭，以示安撫。

董事長穿着家裏的便服，看上去倒是比過去在公司那會兒見到的要慈祥許多。但是董事長夫人，也就是許媽媽，一身合體端莊的裝扮，一看就是精心打理過的發型，襯着她雪白的頸項，富貴逼人。耳朵上別着的兩顆墨綠色寶石耳鑽，經室內大燈那麽一照，閃出的亮光像是biubiubiu直接打在了我腦門兒上，晃的我一陣暈眩。

我緊張到直接咬了舌頭，“爸爸媽媽好。”

董事長和許媽媽皆是楞了楞。許銘西搓着我的額發，朗聲大笑，還不忘打趣我。

“喊的挺順溜？”

我的臉瞬間就像是糊上了兩塊兒爛番茄，羞窘到不知所措。我在心裏狠狠給了許銘西幾大腳丫子。丫兒也不看看什麽情況，不幫我解圍，還淨笑話我。

我尴尬地改了口，“叔叔阿姨好，晚上好。”

董事長挺随和地招呼了我一聲兒，“先吃飯吧。”

許媽媽朝我點點頭，态度模糊，我也看不出她究竟是個什麽想法。

酸枝木的大圓桌上擺滿了餐盤。我隐晦地瞄了一圈，好像都是我愛吃的東西。之前在家，先是誤會了許銘西要定親，流了不少淚。後來被他哄着哄着又按到了床上，再次流了不少淚。幾番折騰，肚子早就唱上了空城計。

許銘西拉着我坐下，一家人就動起了筷子。

我在吃飯的時候許媽媽就一直打量着我，我一邊餓的想要瘋狂往肚子裏塞點兒幹貨，一邊又得故作矜持只往自己嘴巴裏夾一點面前的高麗菜。

許銘西将手裏剝好的一只大蝦蘸上了醬油醋，直接往我嘴巴裏一塞。

媽呀，這可太美味了。

我眯着眸，感受着大蝦緊實嫩滑的肉質在舌尖打着轉兒，視線一瞥，剛好就與許媽媽撞了個正着。我心下一跳，臉上一臊，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當時那酸爽我想體味過的人都懂，可我還不敢放聲咳出來，憋的我整個脖子都紅了。許銘西将我身子轉過去對着他，用手幫我順着氣兒。我這心裏是真的急啊，咋每次一到關鍵時候就愛掉鏈子！

待我差不多緩過那一陣兒難受勁兒的時候。許媽媽放下了筷子，對董事長說。

“忘記下餃子了。”說着就直接站起了身子。

我也趕緊站起來。

“阿姨，我幫您。”

許媽媽頓了頓，就朝我點點頭。

進廚房的時候才發現餃子皮兒和肉餡還是分離的狀态。許媽媽皺了皺眉。

“保姆估計給忘了。”

我趕緊沖幹淨手，拿廚房紙擦了擦。

“阿姨，我來包，您幫着下鍋。”

不待她再開口，我就手腳麻利地動作了起來。許媽媽站着看了我一會兒，我就朝她又咧了咧嘴角。

她轉身去燒了水，待水開的時候，我差不多已經包了大半。她挺驚訝地開口。

“你速度挺快的。”

我将手上剛包好的一個小胖餃放在屜子上，又撿了張餃子皮放在手心，裝料，包邊兒一氣呵成。

“銘西愛吃餃子，我經常會動手給他包。”我說這話的時候，都是下意識的開口，也沒多想什麽。

許媽媽将屜子中的餃子一一下鍋，我剛好也收了尾。就上前接過了她手中的湯勺兒。

“阿姨我來。”我在鍋底輕輕劃拉了幾下，又轉頭問她。

“阿姨家裏有小油菜嗎？出鍋前加一點，湯水會更鮮亮，味道也更好，銘西平時不愛吃青菜，餃子裏的青菜他都會吃。”

許媽媽轉身去洗了菜。我從她手裏接過，輕輕撕開，逐一放進鍋裏。我做這一切都很自然，也很熟練。像平時的每一次，為許銘西下廚，帶着心裏的歡喜與愛意。

餃子終于出了鍋，我端着上桌。許媽媽就對董事長說。

“保姆忘包了，都是小意包的。”

許媽媽喊我名字的那聲很随和，我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她語氣裏的變化。心裏一陣陣歡喜。

許銘西拉着我坐下，在我指尖上吹了吹。

“不會燙啦。”我回他。他笑着又往我頰邊掐了一把。

餃子裏散發出的奶白色霧氣，将這一頓晚飯變得逐漸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