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0)
洶,江陽把脈看不出具體病因,去醫院檢查也檢查不出什麽。然而江澄溪整個人迅速消瘦,無論江陽、石蘇靜怎麽給她煮好吃的,帶她去運動,她就是胖不起來。
女兒這是心病!不是藥石能起效的!江陽百般痛心卻又無可奈何下,只好替她向醫院申請了休假。
等江澄溪回去上班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春天了。從她所在的醫院樓層望出去,可見三元城柳綠花紅,一片春光潋滟。
這時間啊,有的時候慢得像是踱步的驢,有的時候呢,又快得像是一個逃跑的賊,倏然一下就不見了!
她清楚地記得第一次上賀培安的車,第一次與他面對面,聽他說他要與她結婚,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季節。
“澄溪。”身後傳來了吳護士長的叫喚。
江澄溪眨了眨濕潤的眼,收回了遠眺的視線,轉身:“護士長。”
吳護士長打趣道:“這麽早就來了啊!是不是一段時間沒上班,想我們大家了,所以早點來早點看到大家?”
她淺淺微笑:“是啊!”
吳護士長關切地問:“身體都好了吧?”
江澄溪“嗯”了一聲:“都好了,謝謝護士長關心。”
吳護士長左右端詳了一番:“瞧你瘦的,只剩皮包骨了。大病初愈,要注意好好調養。”江澄溪再度道謝。
随後,吳護士長進入了正題:“你的工作我已經安排好了,還是繼續負責呂老太太。你請假後啊,她三天找我一次小談話,五天一次大談話,就是想你早點回來。這下你回來了,我的耳根啊,也總算清淨了。”
江澄溪的心底湧過一股暖流:“嗯,我等下就跟傅雪交接。”
工作後的江澄溪,又恢複了平日兩點一線的生活,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平靜地不起半點漣漪。
在她來上班不久後,醫院轉來了一個很奇怪的病人。
江澄溪在給幾個老人做了例行檢查後回辦公室,一進門便聽到安星等人叽叽喳喳地在聊天,瞧這情形吳護士長肯定不在。
安星的語調雀躍:“我說的不假吧?你們居然都不信,現在眼見為實了吧。”
于愛陌等人紛紛點頭。樂雲佳笑:“主要你過往的記錄不良,所以我們才會将信将疑。上次誰說樓下十二層來了一個花樣美男,一瞧,大跌眼鏡,完完全全是個實力派。”
安星佯怒:“那你們摸着良心說,這回這個叫祝安平的病人是不是長得屬于拖慢網速、耗內存的那種?”
莫小甜這次也不幫樂雲佳了,在一旁點頭如搗蒜:“豈止豈止,不止拖慢網速、耗內存,還帥得讓人提神醒腦,精神抖擻啊。”
一聽這架勢,肯定是某房某床又轉來一個年輕男子。因為醫院工作單調,工作長度和強度又大,加上她們療養這一層基本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很多時候來了年紀輕輕的,哪怕是屬于車禍現場、火山爆發類型的,大家也免不了議論一番。
且按這幾個人的形容詞,江澄溪已經得出結論了,這回進來的這個估計長得還真不差。
眼前的這幾個同事,總是令江澄溪想起了以往診所的小鄭。當初,她與她也是這樣的,湊在一起,各種評頭論足,嘻嘻哈哈地揮霍着每一天的光陰。那個時候,她還沒有遇到賀培安,日子過得雲淡風輕,舒适相宜。
一晃眼,才不過兩年光景,江澄溪卻覺得自己仿佛過了十幾二十年一般。她覺得自己都老了,症狀之一便是對這樣的話題再提不起半點興趣。
很多時候江澄溪會想:如果沒有遇見賀培安,那麽她現在會在哪裏?會做什麽呢?
但是她永遠回答不了!因為她終究還是遇到了賀培安!
安星等人議論的那個人不屬于江澄溪的工作範圍,再加上她對他拖慢網速的長相一點也不感興趣,所以她一直無緣得見。
這一日的下午,江澄溪負責的呂老太太有點感冒症狀,江澄溪例行檢查完便一直留在房間裏照顧她,觀察她的情況。
在這一層療養的老人,雖然非富則貴,但絕大多數都很寂寞。
呂老太太亦是如此,生了三個子女,兩個移民海外,有一個做生意,據說做得很大,每天飛來飛去,一年也難得來看老人幾趟。
呂老太太很喜歡江澄溪,總是“閨女閨女”地喚她,甚至當着其他老人的面拉着她的手,時常感慨:“要是江護士是我閨女,這輩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別的老人吐槽她:“你這個貪心眼,合着是想江護士只照顧你一個人,是吧?!”
“你也不瞧瞧你的歲數,難不成你六十高齡生的?”
“就是,人都這麽老了,心還這麽黑!”
呂老太太拍着她的手,眯着眼在一旁呵呵地直笑。老人的皮膚皺皺的軟軟的,帶着微微的溫熱,叫人打心底裏喜歡和憐惜。
江澄溪因為從小就沒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一直覺得甚為遺憾,所以到了這裏後,對這一群老人真心誠意地噓寒問暖,與他們相處得極好。
呂老太太吃過藥,睡了一覺後,溫度便下去了。江澄溪又仔細地叮囑了保姆阿姨一番,這才放心地帶上門出了房間。
醫院有南北兩排病房,中間一條寬寬的走廊隔開,平日裏頭光線并不好,所以白天也會開燈。她端了托盤,準備回辦公室。
忽然,她猛地止住了腳步。在她的前方不遠處,有一個熟悉至極的高大背影。那一刻,她屏住呼吸站在一旁,仿若海嘯潮水洶湧地飛撲過來,瞬間将她吞噬其中。
江澄溪僵硬得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幾秒,抑或是幾分鐘。
在這段時間裏頭,她完完全全是一片空白的。
她回過了神,每日每夜無時無刻不在舌尖纏綿的幾個字便沖了出來:“賀培安。”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聲音居然可以低啞傷感至此。
前頭的那個人徐徐地轉過臉,江澄溪緊捏托盤,踉跄地後退了一步。銀白的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了那個人的臉,五官深邃分明,十分十分的英俊。而那個人側過頭,只是毫無情緒地瞧了她一眼,然後轉過頭,一步一步離開。
他不是賀培安!他也不是賀培安!
賀培安死了!賀培安已經不在了!
江澄溪靠在牆上,整個人仿佛死了幾回似的,再無一點點移動的能力。她捶着胸口,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這樣才能抑制裏頭翻江倒海般的劇烈疼痛。
自去年寒冬以後,她每每見了肖似賀培安的高大背影,總是會像這般小死一回,然後又重新活過來。
那天江澄溪才知道他便是最近安星等人天天議論的人——祝安平,一個十分低調沉默的病人。
江澄溪偷偷聽他的聲音,他的聲音比一般人低啞許多。他也不大說話,安安靜靜,冷冷淡淡。
後來也有過好幾次面對面的相遇,不外乎在走廊過道裏,每到這個時候,江澄溪總是死死地抓住手裏的托盤,整個人僵硬成一塊鐵。而那個叫祝安平的人卻總是眉眼不擡地擦身而過。
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藥味。不是賀培安的氣息!他不是賀培安!
偶爾,她也會呆呆地瞧着他那似賀培安的背影,靜靜地感受心髒一抽一抽的悸動。
她是這樣的想念賀培安,其中的萬般滋味,這個世界上只有她自己知曉。
也不知道怎麽的,不久後,江澄溪被調去做了祝安平的專職看護。安星她們對江澄溪能這麽近距離接近她們心目中的美男極度不平衡,找吳護士長也要求申請。
吳護士長是這樣跟手下的一群小姑娘說的:“在祝先生方面提出需要一個專職看護的要求後,我暗中對你們每個人都觀察了許久。你們要是能像澄溪一樣安安靜靜正正常常的,我早就調你們過去了,哪裏需要等到現在!可是你們呢?!”衆人被她這兩句話輕輕巧巧地堵得啞口無言,無從辯解,也提不出任何異議。
倒是呂老太太怎麽也不肯放江澄溪走,雖然還在同一層,可拉着江澄溪的手,激動得胸口起伏不定:“不行,我怎麽也不會同意的。這不明擺着欺負我這個老太婆嗎?我這就給吳護士長提意見,跟孫主任提意見,再不行,我這個老太婆就去院長辦公室找院長!”
保姆阿姨急了,一邊撫着老人的背給她順氣,一邊寬慰她:“這不要下個星期才調動嗎?您先別氣別急。要是氣壞了身體可怎麽辦?”
呂老太太是個說到做到的主兒,第二天居然真拄着拐杖摸去了院長辦公室。老人家的堅持,院方也沒有辦法,最後在院方的協調下,江澄溪除了繼續照料呂老太太外,也同時負責祝安平的護理。
江澄溪看過祝安平的病例,加上安星等人前頭打探出來的,綜合起來就是:祝安平在嚴重車禍爆炸現場中受了重傷,生命一度病危,後來包機去了美國治療。他不久前才從美國回來,轉進了單氏醫院療養。
江澄溪做的還是那些活,測量體溫、血壓、血糖等,并把數據每日記錄在冊,遵醫囑給病人用藥,時刻注意病人情況等細碎的工作。只是由于負責兩個人,工作量自然加大了許多。
那位祝先生十分紳士,每次必對她說一句:“謝謝。”
江澄溪則微笑答:“不用客氣,這是我的工作。祝先生,你好好休息。”說罷,她就會掩門而出。
單氏的星級療養套房素來以舒适溫馨著稱,而祝安平這個套間則是這一層裏頭最低調奢華的,除了病房的專業配置外,其餘如精致簡潔的家具,明黃纏枝花紋和寶藍段的歐式組合沙發,簡直就是五星級酒店的套房。
另外,這一層的每個病人都配有專職保姆,負責料理病人的飲食起居等各項事項。為了讓病人有良好的休息環境和舒适氛圍,病房裏的鮮花也每日更換。
有一天屋後,病房裏一片安靜,床頭花瓶裏新插的綠白繡球花開得團團簇簇的,叫人一見歡喜。
祝安平忽然問:“為什麽做這份工作?”
江澄溪正在給他測量血壓,她停頓了幾秒才意識到是祝安平在跟她說話,她擡頭,微微一笑:“專業對口,我學的是護理專業。”
聽說成熟了的标志是可以含着淚微笑。江澄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成熟了,但她學會了把一切都深埋在心底,再不對人提及。她不會告訴任何人,她只是想要一份忙碌的工作,最好讓自己忙碌得像個陀螺連軸轉,讓自己沒有時間去想那個人那些事。
所以,她在醫院裏總是跟護士長要求多排班,莫小甜、安星等人私下裏跟她商量調班頂班等,她從來都是微笑着說:“好啊,沒問題。”
因為這樣,她在這一層的護士中是最受歡迎的。有人願意多做事,誰不樂意啊?這年頭大家都不是傻子。
祝安平側着臉沒有再說話。不以為意的江澄溪把測量好的數值記錄好後,把筆放回了口袋,便欠了欠身,例行說了一句:“祝先生,你有什麽事情就按鈴喚我。”
順着她的視線,可以看到祝安平整個側臉的線條完美得猶如藝術家手下的傑作。平心而論,他是她見過最美的男子,甚至……甚至比賀培安也好看許多許多。
一想到賀培安,她的眼眶便驀地一熱,心中同時泛起熟悉酸澀的抽搐。細碎微小難以描繪的甜蜜與巨大的傷感盤旋交織着湧了上來。
祝安平沒有回答,她輕輕的退出了房間。
這樣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如流水一般緩緩淌過。
這一天,上班時分,江澄溪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一個熟悉的男聲:“澄溪,是我。聽得出我的聲音嗎?”
這樣毫無新意的開場白還是讓江澄溪“呀”了一聲:“是沈大哥啊!你回國了啊?”
沈擎在電話那頭笑:“是啊,前天回來的。你今天什麽時候下班?”
江澄溪看了看手表:“還有一個小時二十分鐘才能下班。”
沈擎:“那我等下去醫院接你,東大門等。”
江澄溪忙道:“不用,不用。我等下打車就可以了。你特地過來轉一趟,太麻煩了。”
沈擎笑道:“不麻煩,這有什麽可麻煩的。我接了你下班,也就好意思留在你家蹭飯了。”想來他已經跟父親江陽聯系過了,否則哪裏會有她現在的手機號碼?
江澄溪便欣然應允:“那好吧,六點十分,醫院大廳見。”
她下來的時候,只見沈擎拎了一個小紙袋,正靠在大廳的方柱邊等着。
他依舊戴了一副黑框眼鏡,人明顯瘦了,衣服也時尚了些,灰色T恤搭了牛仔褲。怎麽瞧也比以前清爽有型了幾分。
江澄溪緩緩上前,客氣微笑:“嗨,沈大哥,好久不見了。”沈擎轉過頭的那一剎那,眼底深處有明顯的驚訝之色:“澄溪!你這小丫頭都已經成大姑娘了,我都認不出來了。”
他不過出去交流進修了幾年,可江澄溪卻似變了一個人似的。印象中只是個清湯挂面的清秀小丫頭,如今雖然依舊是柔順長發,但眉目間清靈妩媚,整個人散發着一種嬌嬌俏俏的味道。特別是嘴角款款綻放的兩朵微笑,仿佛世間最美的格桑花開。
沈擎拎着袋子的手輕輕擺動了幾下:“看我給你買了什麽?我記得你以前喜歡吃甜品的,路過的時候就買了一份。”江澄溪接過,微笑道謝。
醫院離江澄溪家不遠,很快便到了。沈擎下午的時候就拜訪過江陽和石蘇靜了,在江家待了一下午。所以等他們一進屋的時候,江陽的一桌子菜正好熱氣騰騰地端上餐桌:“回來了啊。沈擎,快來快來,今天陪老師好好喝幾杯。”
幾年不見的沈擎,也變得會說話了:“在國外這些年啊,就想着老師煮的好菜和泡的好酒。”提及那資本主義國家“萬惡”的飲食,他真真是苦大仇深,“牛排、漢堡、披薩這種東西,難得吃一頓還算ok,吃三頓四頓也可以将就。頓頓都是這些的時候,你看到就想吐了。我這一回來,大家都說我瘦了,問我有什麽減肥秘訣。事實上啊,我什麽秘訣也沒有,這是活活給餓瘦的啊。”
他這番話引得江家三口一陣大笑。石蘇靜直接給他夾菜:“那你以後啊,就多來串門,老師和師母啊,保證把你養的肥肥胖胖的。”
母親這語意雙關的一番話,令江澄溪夾菜的手不着痕跡地一頓。沈擎則含笑着連聲應是:“謝謝老師,謝謝師母。有你們這句話,我就可以天天來蹭飯了。師母,你到時候可別嫌我煩。”
石蘇靜笑:“師母絕對不會,你就放心大膽地來吧。”
這一年裏,江陽很少有這麽開心的時候,給自己和沈擎斟了滿滿的酒:“你師母啊,也難得讓我開懷暢飲。今天啊,我可是托你的福了。來,今天陪老師好好喝幾杯,不醉不歸!”
石蘇靜作勃然大怒狀:“你這老頭子,總把我說成母老虎。我一片苦心的,還不是為你好?你都這麽大歲數了,還以為自己是壯小夥,可以上蹿下跳,繞着三元跑兩圈呢?!”
江陽忙跌聲道:“是是是。為我好,為我好。”又哄老婆,“我哪敢說你是母老虎啊?再說了,即便你是母老虎,那每天跟母老虎在一起的我,也是公老虎,對不對?”
石蘇靜“哼”了一聲,嘴角卻有止不住的微笑:“你知道就好!”
沈擎以前跟着江陽的時候,也經常來江家串門吃飯,自然知道師父和師娘之間的鬥嘴小樂趣,與江澄溪對視了一眼,暗暗抿嘴一笑。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賓主盡歡。
江陽難得如此暢飲,有些小醉,沈擎告辭後他便回了房倒頭大睡。
江澄溪陪石蘇靜收拾餐桌,整理廚房。石蘇靜進廚房的時候瞧見江澄溪在刷碗,便從她手裏一個個接過擦幹:“囡囡,媽媽想跟你說說話。”
江澄溪嗯了一聲。
石蘇靜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囡囡,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別去多想了。你還這麽年輕,以後日子啊,還長着呢,要往前看。”
她見江澄溪低頭不語,便繼續語重心長地道:“不是媽着急,你現在也歲數不小了,三元城的婚戀市場是條件好的女孩子多男孩子少,聽說比例是三比一,僧多粥少啊。這年頭,女孩子要找個好的男人,不容易,像你沈擎大哥這樣的,人品好,工作穩定,又知根知底的,真的是打着燈籠也難找。”
江澄溪一直刷碗,用清水沖去泡沫,仿若根本未聽見。這樣的重複再重複後,她終于擱下碗,輕輕地道:“媽,我暫時不想考慮這個問題。”
石蘇靜無奈地瞧着她,長嘆了口氣;“囡囡啊,你暫時不考慮,那要到什麽時候考慮?你看,這才剛過完年,可眼睛一眨,如今又七月了,沒多久又要過年了。你呢,又要再大一歲了。咱們三元城不大,二十五歲前,是女孩子挑人。二十五歲後啊,是被人挑。條件好的男人呢,都開始嫌你年紀大,瞧不上你。可條件太差的,爸媽也不願讓你将就。”
“媽說到這份兒上啊,也就把話說白了,過幾年你就要到三十了啊,到時候選擇餘地就更窄了。在三元,這女的若是過了三十,一般也只能找離過婚的了。可一般離過婚、條件好的男人都挑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哪裏會要這種三十出頭、花都快凋謝了的?願意跟這三十出頭的女人結婚的男人,多半也是條件不好還拖家帶口的。人家娶老婆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想要找一免費的小孩保姆、免費的洗衣機、免費的洗碗機之外,另外晚上還兼職免費陪睡。
“囡囡,我們家雖然條件一般,可你也是獨生女,從小被我跟你爸捧在手心長大。若是你嫁給那樣的人,一嫁人就做了繼母。媽媽我啊,想想就覺得要瘋了。這繼母是這世界上難度最大的工作,做得好是你應該的。可你一旦做的不好,那就成千夫所指了。一般人都是沒有能力能夠勝任,更何況你這種迷糊性格呢,所以啊……”石蘇靜頓了頓,“所以啊,囡囡,像你沈擎大哥這樣的,一定要好好把握啊,可千萬別錯過了!”
“你沈擎大哥是一心撲在工作上,加上這幾年去了國外交流進修,所以才一直沒定。他要是沒出國啊,以他的條件在中醫院,早被啃的連渣都不剩了,哪裏還輪得到你?”
“囡囡,媽媽我是一片苦心啊。都是為了你,你可要好好想想。”
江澄溪好半天才幽幽地說了一句:“媽,我也是離過婚的人了。”
石蘇靜瞪了她一眼,哪怕在自己家裏,她還是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周圍,壓低聲音道:“你小聲些,這事又沒什麽人知道。”
江澄溪無奈地說:“媽,紙是包不住火的。再說了,就算你要趕鴨子上架,哪怕我肯,可人家沈大哥也不一定要!指不定人家啊,早有要好的女朋友了呢!”
石蘇靜“嘿嘿”一笑:“這個你放心,下午啊,媽媽早就打聽出來了,不然我跟你浪費這麽多口水幹嗎?”
江澄溪一時也找不出其他反駁的話,她盯着水池裏的洗潔精泡沫。一個人的過往不是碗上這些白色的泡沫,用水沖沖就可以沖走,用布擦擦就可以擦去。
許久後,她輕輕地答:“媽,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的。”
哪怕是讓父母稍稍放心也好。人長大了就是要承擔責任了,人不能夠僅僅只為自己活着。
回房後,她打開了電腦,登陸了自己的網頁。昨天發了一條微博:習慣了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靜靜地思念一個人。她還配了一張自己在路邊抓拍的孤獨背影。
有好幾個人給她評論了。其中有一條,令她印象十分深刻:“雖說昨日不可追,但如果有機會,你可願意追回?”
如果可以追回的話,她一定不會對賀培安說“是啊,我巴不得你去死”這幾個字。
如果可以追回的話,她一定會跟他說:“賀培安,我是賭氣的。”
如果可以追回的話,或許她會真正勇敢一次,告訴他:“賀培安,我好像喜歡你、愛上你了。”或許賀培安照舊會用冷冷的眼神瞧着她。可那又怎麽樣呢?她又不會掉一塊肉。
可是,再沒有機會了!
賀培安已經永遠不在了。
每個人,永遠是等失去了,才知道真正失去的是什麽!
賀培安生日那天,她沒有上班,又一次打車到了他與她一起度過許多日子的地方,遠遠地瞧着藤蔓纏繞的圍牆和房子,一個人默默地憑吊哀傷。
她也去過鳳姨那裏,可也只是遠遠地看着身着圍裙的鳳姨裏裏外外憔悴地忙碌。
她與他們,在簽字離婚的那一刻起,便再無半點關系了。她以什麽資格去安慰鳳姨呢?她的出現只會讓老人家想起賀培安,平添她的痛苦。
沈擎果然不負石蘇靜熱烈殷勤的期望,隔了一個星期後,便給她打了電話:“澄溪,我回來這麽久了,還不知道三元城多了哪些美食呢,不知道你有空願不願意帶我去品嘗品嘗呢?”
江澄溪停頓了數秒,淡笑地回道:“好啊。本幫菜、川菜、滬菜、粵菜、淮菜、魯菜,不知沈大哥喜歡吃什麽口味的?我給你接風洗塵。”
沈擎:“哪能啊!再怎麽我是男的,也應該是我來啊。”
江澄溪微笑:“沈大哥你又不是外人,跟我有什麽好客氣的?”
沈擎聞言,連聲道好:“好好好。那就你請客,我買單。這樣吧,反正你也快下班了,我來接你,好不好?”
江澄溪應了一個“好”字。
下班後,她在門口的老地方看到了沈擎。她提出了去吃滬菜,沈擎自然是毫無異議。
車子沿着繁華的街道一路行駛而去。沈擎找話題跟她聊天:“單氏醫院各方面的待遇都不錯。我在國外的時候,他們的人事部門也跟我聯系過,希望我回國後能去他們的單位。說實話,我也考慮過。不過你知道的,我爸對中醫院有很深的感情,我征詢了一下他的意見,就被他一口否決了。不然啊,我們還有機會做同事呢!”
沈父跟江父一樣,一輩子都待在中醫院直至退休。那一代的人,對工作是全情投入,講究奉獻犧牲,醫院在他們心目中比家還親,哪怕是退休了,也難以割舍其中的感情。
江澄溪:“有道是做生不如做熟。中醫院也很不錯啊,有很大的發展前途。”
沈擎笑:“是嗎?希望可以借你吉言。對了,你怎麽會到單氏醫院的?”
江澄溪似被車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慢了數秒才開口:“我爸的診所關門後,我就無所事事,成了無業游民。後來看到單氏醫院在招人,試着投了一份簡歷,結果很順利地被錄取了。”
聊到江陽的診所,沈擎無不遺憾地道:“聽我爸媽說上次那腦癱孩子的事情鬧得确實是很大。可後來不都查清了,跟老師和診所沒有關系。那戶人家還登報道歉,消除影響了。既然這事早就過了,那老師的門診也可以繼續營業的呀!”
江澄溪苦笑地道:“沈大哥,你是從事這一行的,你也知道,現在的醫療事故、醫療糾紛這麽多。我爸都這歲數了,萬一再遇到這麽倒黴的事情,我們真的是想想都怕!再說,我家雖然不富裕,但也不靠那點錢買米下鍋。所以啊,那件事情過去後,我爸也有點心灰意冷了,跟我媽一合計,就決定把診所關了算了,兩個人過點清閑的日子,說什麽趁腿腳還利索,全國各地走走。”
江澄溪自然沒法說,是因為她與賀培安離婚了,然後她為什麽與賀培安結婚的事情也攤了開來,被父母知曉了。江父知道緣由後,把自己反鎖在書房,第二天一早打開書房門,就對母親和她說:“我決定把診所關了,你們什麽也不用說了。”
沈擎道:“這倒也是。老師和師母這一代的人啊,年輕的時候不容易,沒少吃苦頭,如今退了休,是該到處旅游玩玩,好好享受享受老年生活。下次老師和師母出去的話,可以叫上我父母,讓他們組成一個夕陽紅團隊,互相有個照應。”
江澄溪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說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好啊。”
幸虧車子很快到了滬菜館門口,江澄溪其實也沒有吃過這一家,只是聽于愛陌提起過幾次,說裏頭的醉蟹醉蝦十分棒。
她一下車,就覺得這個地方有些熟悉,環顧四周,一擡頭就怔住了。這家滬菜館的旁邊竟然就是MOMENT西餐廳。從她的角度,可以從二樓落地的玻璃看到裏頭的燈火。
沈擎停了車過來,見她一動不動地杵着,不由得問:“怎麽了?澄溪?”她緩緩轉頭,笑笑:“沒什麽,我們進去吧。”沈擎瞧見了她嘴角的淡淡梨渦,仿佛是花瓣上盈盈顫顫的清亮露珠。
至于那一頓,醉蝦和醉蟹的味道到底好不好,江澄溪實在不知道。
接下來的日子,沈擎總是時不時地給她打個電話,偶爾相約吃頓飯。江澄溪也不知道她跟沈擎這樣相處像什麽。她其實沒有什麽戀愛經驗,當年跟陸一航之間,只能算是青春期的小而朦胧的好感吧,種子還未發芽,就被扼殺在搖籃裏了。而她與賀培安之間,從開始就是賀培安強勢地主導一切,兩人之間是從婚後開始相處的,根本沒有任何的過程可言。
沈擎不提,她一個女孩子也不好意思問:“沈大哥,你這是在跟我交往的意思嗎?”
若是從前,她還可以問問王薇薇,可是如今,她連個說心事的人都沒有了。
江澄溪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想起她,想起當年兩個人的點點滴滴,然後無限唏噓!母親石蘇靜曾經長嘆一聲:“薇薇這孩子啊……”可是除了長嘆還能再說什麽呢?
沈擎在中醫院的工作也忙,所以兩人也不過一兩個星期見一次面。這樣的頻率,江澄溪倒也不排斥。
她也會經常想起母親石蘇靜那天在廚房裏跟她說的話,她能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所以她也願意試一試!哪怕僅僅是為了父母臉上的笑容!
但越是嘗試,她卻越是發現賀培安一直牢牢地住在她心傷。她沒有辦法忘記他!
每個深夜,她輾轉難眠的時候,凝望着眼前墨一般的漆黑夜色,總是會默默地問:賀培安,我到底什麽時候才可以把你忘記?
可是,她回答不了,也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
Chapter 10 謝謝你愛我
秋日的下午,陽光斑駁,溫度适宜。在完成了祝安平那邊的例行檢查後,江澄溪推着午睡後的呂老太太去樓下的花園散步。
大約是由于氣候的關系,呂老太太最近的精神頭頗好,一路絮叨:“江護士,上次我跟你說的我那孫子怎麽樣?不是我瘌痢頭兒子自己好,我那孫子各方面真的不錯,就是玩性重了點。他啊,就應該要配你這樣的姑娘,好把他的玩性殺一殺!”
江澄溪含笑不語,然而呂老太太卻越想越覺得兩人般配:“月底他來的是禍,你再好好瞧瞧。”
江澄溪淡淡微笑:“老太條,你們家我可不敢高攀,這個社會,還是講究門當戶對的。再說了,我的性子毛毛躁躁、丢三落四的,也就你不嫌棄我。”
呂老太太:“你這是啥話?我要是嫌棄你的話,怎麽會給你介紹呢?!”她一路不肯死心,“要不,我把你的電話給我孫子,你們先聯系瞧瞧,怎麽樣?”
江澄溪正不知道如何拒絕的時候,擡頭看見了不遠處的祝安平。
天空如碧,團團白雲低低掠過。綠樹下,草坪上,一把白色長椅。祝安平穿了白襯衫、簡簡單單的一件黑色毛衣開衫和配套的牛仔褲。他就側着臉坐在那裏,這麽的清清靜靜,簡簡單單,整個人仿佛融入了風景裏。
江澄溪發現祝安平最近這段時間的心情似乎不怎麽好,對她十分冷淡。不過她只是個護士,謹守本分,盡職地做好分內工作後,便欠身離開:“祝先生,今天一切正常。有什麽事的話,你随時按鈴叫我。”而祝安平有的時候則是淡淡點頭,有的時候則是連點頭也欠奉。
此時的江澄溪見了他卻仿佛見了一個救星,避而不答地推着呂老太太上前,打了聲招呼:“祝先生,你也在這裏啊。”祝安平轉過了臉,微微颔首。
呂老太太體恤地拉着江澄溪的手,道:“江護士,你推着我走了兩圈,也累了,坐下休息一下。”盛情難卻,江澄溪在祝安平長椅的最遠那頭坐了下來。
呂老太太:“我剛跟你說的事,你考慮一下。我孫子真的不錯,人呢,你上次也看到過了,外形什麽的,跟電視裏的明星比起來也半點不差……”
祝安平依舊保持着他原來的姿勢,可江澄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