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加上下半章）
現在這個時間，去那種地方，肯定太早了。
可是如果不去那裏，又該去哪裏，陳慕雲一時還沒有想好。
他完全沒有和小孩子相處的經驗，面對這種陌生的小生物，即使聰明如他，也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女兒并沒有遺傳他沉悶的性格，就算面對陌生人，也有說不完的話。
“女兒”這個詞讓陳慕雲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那是他這三十四年的人生中，從來未曾真正體會過的一種感覺。
多麽奇怪？明明是兩個單獨的個體，她疼痛，他不能替她忍受，她傷心，他也無法感受，可是他們之間，卻有着剪不斷的血緣關系。這種關系，無論他們有沒有在一起，無論他們的關系是哪樣的，都不可能更改。
這個孩子對他來說，終于從一個虛無的概念變成了一個實體。
她那麽漂亮，那麽聰明，那麽可愛，大概這個世界上的爸爸，如果能有這樣一個女兒，都會覺得很開心吧？
陳慕雲忽然很想讓人知道他的生命中，其實也有這樣一個無價之寶。
***
陳慕雲帶着夏雪晨去了他在這個城市的分公司那裏。
這是他小時候很向往的一件事。
兒童時代，他最喜歡的就是去他父親的辦公室，看着他那麽威風的指揮着自己的手下，像一個國王一樣。
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有交惡，那個人在他心裏，還猶如神祗。
只是他沒有想到，有一天，那個人從神壇上走下來，變成了這芸芸衆生當中的一個，甚至帶着滿身的缺憾。
他們父子兩個越行越遠，就像他的父親和母親之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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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慕雲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對感情，婚姻甚至親情都産生了懷疑，他甚至曾經想過，他這一輩子都不需要“孩子”這種東西。
就算在他單戀簡飛菲的那段時間內，他都不曾憧憬過。
只是那個時候，當夏草告訴他，自己有了身孕的時候，他雖然理智上覺得，夏草不适合留下這個孩子，可是內心裏卻有一個奇怪的念頭：這或許會是他唯一的孩子，那麽留下她，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可是他在那時，甚至這五年的時間裏，包括曾經見那一面時，都沒有一個身為父親的自覺。
他的确并沒有多麽渴望見到她。
直到前段時間，他見到了已經會說話，會走路，會哭，會笑，會表達自己情感的夏雪晨。
***
他牽着小姑娘的手，在他那些員工驚訝的目光中，将她帶到自己的辦公室，放進寬大的椅子上，讓她面對着自己，然後蹲到她的面前。
“喜歡來這裏玩嗎？”
夏雪晨興奮的點了點頭：“我也去過媽媽的公司。”她四周打量了一遍，然後問道：“這是你的辦公室嗎？”
陳慕雲點了點頭。
小姑娘立即興奮的笑了起來。
“我媽媽也有一個辦公室……我也進去過噢。”
陳慕雲立即表示感興趣的樣子，“那裏好玩嗎？”
夏雪晨用力的點了點頭。
“老板叔叔會偷偷地給我糖吃。”她說着偏了偏頭，好像在思考什麽東西，然後問他：“那你是老板嗎？”
“嗯。”他笑着點頭。
夏雪晨高興的大叫了一聲，“那你也是老板叔叔……啊……”她連連擺手，“不對，不對，你不是老板叔叔……你是老板爸爸。”
她那麽開心，好像這個身份是多少了不起的一件事。
小孩子的世界，真是太容易滿足了。
“爸爸，你會做小熊餅幹嗎？”
陳慕雲愕然。
小孩子的思維，也太跳躍了一點吧？
“不會。”他很老實的搖了搖頭。
“那果凍布丁呢？”小姑娘歪着頭看他。
陳慕雲又搖了搖頭。
小姑娘露出一點失望的神色，“可是老板叔叔都會啊。”她不止失望，好像還有點不解。“那你會做蛋糕嗎？”
陳慕雲沒想到他家丫頭還是個小吃貨，三句話都離不開吃的。
很不幸，這個他也不會。
事實上，他對廚藝一竅不通。
小姑娘終于徹底的洩了氣，小小的身子都縮了下來。
“你笨死啦！”她毫不客氣的否定了自家爸爸的智商。
陳慕雲虛心的表示接受，并且立即開始表決心。
“不過爸爸可以學啊……你喜歡吃什麽？”
小姑娘小身子立即坐得直直的，雙眼發綠。
“冰淇淋……草莓味的。”
***
陳慕雲立即讓助理訂了一盒草莓口味的冰淇淋過來。
助理拿進去時，小姑娘從椅子上跳下來，興奮的在陳慕雲臉上親了一下：“謝謝爸爸！”
她将盒子緊緊的抱在懷裏，像一個護食的小貓崽。
陳慕雲向她伸出手：“要我幫你打開嗎？”
小姑娘遲疑了一下，才依依不舍的将盒子遞到他手裏，眼睛還一直緊緊的盯在盒子上，一副怕他搶走的樣子。
助理是個很沉穩的女人，處變不驚慣了，即使聽到了那麽有沖擊性的一個字眼，也只是看了自家老板一樣，然後在禮貌的打了個招呼之後，就默默的退了出去，并輕輕的将門關好。
只是在出了門之後，她還覺得腦子裏有點暈乎乎的，總覺得自己剛才可能是出現幻聽了。
***
在那份冰淇淋快要吃完的時候，小姑娘終于有空看一眼她面前這個人。
“爸爸，給你吃。”她挖了一勺快要融化的冰淇淋送到陳慕雲的面前。
“你吃吧，爸爸是大人。”
“大人不吃嗎？”小姑娘的手還伸在半空中，“可是媽媽都吃啊？媽媽還說，小孩子要學會分享……”她露出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剛剛我差點都忘了。”
陳慕雲覺得心裏一熱，伸手接過勺子，将那勺冰淇淋送到嘴中。
“你媽媽把你教得很好。”他輕嘆道。
他沒有想到在經歷過那些事之後，夏草還為他維持了那麽好的形象，所以這孩子才能這麽快的就接受了他，和他沒有一點生分。
“小洛也好喜歡吃冰淇淋的。”小姑娘忽然說道。
陳慕雲愣了愣，随口問了句：“小洛是誰？”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看起來很是自豪，卻又馬上露出一種很不開心的樣子，“可是他好可憐，他沒有媽媽的。”
陳慕雲覺得有點心酸，為了她這種天真的憐憫之心。
明明她自己也并不比那個孩子幸福多少，她卻已經會同情別人。
“你們經常在一起玩嗎？”他問。
夏雪晨點了點頭，“還有他爸爸，也經常和我玩……跟媽媽一起。”
陳慕雲的心中咯噔一下。
“他爸爸經常找你們？”
“是啊！”小姑娘毫無心機的點了點頭，随即皺起了小眉頭，“不過奶奶說，他們現在回鄉下老家了，要等快開學時才能回來。”她放下手中的冰淇淋，像個大人般嘆了口氣，“我好想他快點回來啊！”
***
因為那個“小洛的爸爸”，陳慕雲一直到帶這孩子去肯德基時，都還有點心塞的感覺，并因此有點魂不守舍的。
他們在那附近下了車，然後陳慕雲牽着夏雪晨的手往那個門口走去。
剛沒走幾步，身邊忽然有人尖叫起來。
陳慕雲因為精神不太集中，反應慢了一點，等到清醒過來，只看到一把雪亮的刀在太陽下閃着寒光砍向夏雪晨的頭頂。
*****下半章*****
因為今天有客人過來，夏草一直全程陪同着，一直到下午近五點鐘，司機将客人送走之後，她才終于有空歇一下。
人還沒進辦公室，她的小助理就立即神經兮兮地湊了上來。
“夏姐，大新聞啊！”她将手中的手機遞給夏草，“XX那個邪教又亂砍人了。就在我們這裏，吓死人了。”
夏姐一聽也大吃一驚，立即看了眼手機，那上面正是關于這件事的新聞。
今年自過完年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各地都不太平，總是傳出有人亂砍路人的消息，而且都是火車站，大街上這種人流量很大的地方。只是以前那幾次都是在發生在離她們這裏很遠的地方，沒有親身體驗，倒也沒覺得對自己有多麽大的影響。夏草最多也就是叮囑夏母不要帶夏雪晨去人太多的地方，但卻未真正放在心上。
可是這一次卻不一樣。
夏草看了一眼，事情發生的地點離她這裏其實并不遠，她每天回家時，都會經過那個地方。
這種就發生在自己身邊的恐怖事件，自然最能觸動一個人的神經。
夏草第一個反應就是，她媽媽和囡囡不會有事吧？
“這些人，有本事去砍那些貪官啊，砍平頭百姓算什麽東西？”小助理在一旁義憤填膺，夏草卻是急急地拿出手機給家裏打電話。
電話剛接通，夏草就想到孩子今天被陳慕雲帶走了，而夏母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這條新聞？
“今天出門沒有？”夏草不敢直接說那件事，怕吓壞了老太太。
“哪有空？”夏母在那邊笑得很是愉悅，“搞了一天的衛生，我都快累死了。”
夏草覺得自己傻，要是夏母真知道了這條新聞，她的手機早就被她打爆了。
既然老太太不知道，夏草也不準備吓唬她，就說您辛苦了，今晚等我回家做飯吧。
夏母在那邊“咦”了一聲：“你們晚上還回來吃？”
“不回家吃去哪吃？”夏草反問。
夏母“啊”了一下，“我今天沒買菜。”頓了一下，她的聲音小了一點，“我以為你們會一起吃飯。”
隔着手機屏幕，夏草扯了下嘴角，苦笑了一下。
“沒有。等一下他就會送囡囡回來。對了，要不這樣吧，等我下了班，接了囡囡，我帶你們出去吃飯算了。這天熱得，做飯還要出一身的汗。”
雖然說現在地溝油猖獗，可是偶爾出去吃一頓也不算什麽大事吧。
夏草有時候覺得，一個人能有多長的壽命，其實都是命中注定的。平時就算再小心，也難保會得什麽治不好的疾病。更何況還有那些天災人禍。說不定哪天出了門遇到車禍就一命烏呼了。
夏母在那邊猶豫起來。
夏草知道她肯定會這樣。
她并不是真的讨厭外出就餐，而是心疼錢，又害怕不衛生。
“好了，就這樣說定了。我還得上班。”夏草幫她做了決定，不給她反悔的機會。
結束了這個電話後，夏草馬上拔了陳慕雲的號碼。
已經快要到下班時間，他竟然還沒有将囡囡送回來的意思，該不會是有什麽不軌的打算吧？
夏草對這個人仍然存着很深的戒備之心，她很害怕夏雪晨和這個人相處久了，就會舍棄她這個媽媽。
她覺得自己不是在杞人憂天，那孩子和陳慕雲那麽親近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争奪孩子這件事上，她唯一的優勢，現在也已經不存在了。
電話響了幾聲被接通，陳慕雲在那邊叫了聲她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他的聲音聽起來怪怪地，好像有氣無力的那種。不過她擔心夏雪晨，也沒往深裏去想。
“快下班了，你如果方便的話，就把孩子送到我們公司吧。到了時給我個電話就行了。”
陳慕雲在那邊“嗯”了一聲，然後叫了聲“夏草”。
“不好意思，我現在恐怕不太方便送孩子回去。”
夏草腦中繃着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斷了。
只是一天，他竟然真的就想搶走孩子！
“你馬上将孩子送回來！”她壓低了點聲音吼道，同時飛快的躲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用力甩上門，然後憤怒地加了一句“你們現在在哪裏？我馬上過來找你。”
“夏草。”陳慕雲在那邊說。
“你不用再啰嗦！”她氣得渾身發抖，眼眶卻熱得厲害。“陳慕雲，我再說一次，囡囡是我的！”
她恨自己為什麽要心軟，想要給那個孩子找回父愛？
沒有爸爸又不會死！
她連自己的爸爸是誰都不知道，還不是活了這麽大，活得好好的？
她是自己作死，才會引狼入室。
“我現在在醫院。”她在憤怒聽好像是聽到陳慕雲說了這樣一句。夏草一下子愣住了，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你什麽意思……”她在這一瞬間忽然想到那個新聞。那裏面有提到發生的地點，好像是在一家肯德基店的門口。而夏雪晨很喜歡去那種地方。
夏草的雙腿一下子軟了，握着手機的手發着抖，整顆心好像都不知道放到哪裏去了，聲音又幹又澀：“囡囡出事了？”
“沒有。囡囡好好的。”陳慕雲的聲音很輕，缺少力氣的樣子。“是我出了點狀況，把孩子也吓着了。你如果方便的話，能現在過來一趟嗎？”
***
夏草和趙辰打了個招呼後，匆匆地取了車就往醫院裏趕。
雖然知道并不是夏雪晨遇到危險，可是夏草的心裏，卻并沒有輕松上一點。
她在慌亂中差點出了次車禍，還好最後關頭對方和她都及時剎住了車。
雖然沒有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但責任在她，夏草還是降下車窗向對方道了歉。
對方倒也挺好說話的，只是說了句“開車還是集中精神比較好”也就沒再難為她。
夏草又道了一次歉，然後匆匆地往醫院趕。
***
這裏是一家很有名氣的私人醫院，陸致遠家的産業。
頂樓的VIP病房的走廊裏異常的安靜。夏草走得有點急，高跟鞋的鞋跟踏在上面，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還有她因為緊張，變得粗重的呼吸聲。
陳慕雲在電話中很是輕描淡寫，完全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是從夏雪晨後面哭得那樣來看，他傷得可能并不輕。
這讓她覺得恐慌。
她在這時才發現，再多的掩飾或是自欺欺人都沒用。
她還是在乎這個人。
***
夏草來到病房門口，隔着門上那塊小小的玻璃窗口，她看到陳慕雲躺在床上，夏雪晨坐在床邊，半個身子趴被子上。
而病床的另一邊，有個女人正坐在床邊。
她只看到一個側臉，但也可以看出，那是一個年輕又漂亮的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