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夏草第一次這樣放肆的表達自己的情感。
她的雙手緊緊抱住陳慕雲,對方身體的熱量透過薄薄的襯衣傳到她身上,正是她現在最需要的那種溫暖,可是夏草卻忽然間想到,她現在這樣算怎麽回事?陳慕雲會不會以為她是在搏他的同情?
她一把推開陳慕雲。
陳慕雲愕然,“枯草?”
夏草飛快的用雙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坐直了身體,低聲道:“不好意思,剛剛失态了。我們走吧。”
這個時候,她又變成了陳慕雲記憶中的那個夏草。
陳慕雲“嗯”了一聲,再次發動了汽車。
他和夏草現在的關系,其實也并不比陌生人好上多少,任何關心或是安慰的話,經他口中說出來,好像都有點多餘。
在将近淩晨一點鐘時,夏草終于到了那家酒店。
她沒有讓陳慕雲跟上去,只是向他道了一遍謝,然後迅速打開車門下了車。
夏草其實有點怕面對這種場面。
她和文青沒有一點血緣關系,尚且難過成這樣,還不知道文青的父母會傷心成什麽樣子。
夏草到了房間,文青的父母都還沒有睡,兩人眼睛都紅紅的,張安逸和她對視了一眼,然後默默的将她讓了進來。
張安逸的眼睛也紅腫的厲害。
裏面的兩個人慢慢的擡起頭來,看了眼夏草之後,文母忽然又放聲哭了起來。
夏草以前曾經到文青家做過客,見過兩位老人,知道他們都是很有涵養又心地善良的好人,此時見文母哭,她的眼淚一下子竄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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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草跌跌撞撞的撲進文母懷中,和她抱頭痛哭了一會兒過後,終于還是強忍住了淚水。
文母這一天肯定累壞了,她不能再讓她這樣傷心下去。
好不容易将文家二老安慰住。夏草和張安逸的意思是想陪着他們呆到天亮,反正今晚注定無人成眠。
可是即使還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中,文家二老仍然是極體貼的。
在他們的一再勸說和反複保證下,夏草和張安逸才默默的離開了酒店。
外面整個城市也失去了白天的喧鬧,兩人站在夜風中,相對無言。
過了許久後,張安逸才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大致和夏草說了一下。
張安逸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面出差,今天下午才回來。因為有點東西想送給文青,就跑過去找她。結果文青不在家。打了她手機才知道她在醫院裏。
現在想來,當時電話中,文青的語氣就怪怪的,可是那個時候的張安逸并沒有多想,只是直接趕去醫院去看她。
她人剛到醫院,遠遠的就看到有什麽東西從樓頂上掉下來,然後是一片混亂。
她沒有想到,那個“東西”是文青。
文青的父母第一時間就被通知到了,張安逸就一直陪在兩位老人家身邊。
她當時也是慌了神,加上太難過,一直到了晚上才想到通知夏草。
等到打完電話,她又後悔了。其實通知夏草過來又有什麽用,不過是多一個人傷心難過罷了。
“文青她……怎麽這麽傻?”張安逸哭道。
夏草緊緊地咬着牙關才沒有讓自己再哭出來。
因為還年輕,總以為死亡是離自己很遙遠的一件事,結果現在發現并不是。
這是夏草第一次這樣直面死亡,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的脆弱。明明前幾天還和她通過電話的人,竟然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她再不可能聽到文青的笑,聽她傾訴那些不開心的事,聽不到她說“你叫枯草,那我就叫青草吧”。
文青已經死了。
“她有留下什麽話嗎?”夏草的聲音哭啞了,一開口眼淚就流了下來。
“她……她只說,她很累……說對不起爸爸……媽媽……”張安逸哭得說不下去了。
她的肩頭忽然被人攬住,同時有個低沉地聲音在她們耳邊響起來。
“安逸。”
張安逸擡起頭,看到她的男朋友不知何時竟然來到她的身邊。
他明明白天還在外地,說可能無法趕回來的。
張安逸再也支持不住,一頭紮進男朋友的懷裏,痛哭起來。
夏草看着眼前相擁在一起的人,眼眶發熱。遠處是車水馬龍,如銀色的河流一般在道路上流淌着。酒店門口的燈光太過明亮,刺得人眼睛疼。
她低下頭來。
或許是因為下雨的緣故,即使在盛夏中,夜風吹在身上,還是讓她打了個寒顫。
她覺得很孤單。
這個地球有幾十億人,可是能夠依靠的,或許只是那麽一個。
無論受再多再大的傷都好,只要有這樣一個能傾心相待的人在身邊,應該都不會孤單吧?
她忽然很羨慕張安逸。
當年她們宿舍裏的四個人,除了那個現在正在大洋彼岸逐夢的人之外,張安逸是餘下三人當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可是世事無常,到了今天,文青死了,她也早被命運抛棄,唯有張安逸,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一個可靠的戀人,有自己一直在堅持的理想,不久的以後,也會有一個溫暖的家。
她才是人生贏家。
時間實在不早了,張安逸準備離開。明天文青的屍體火化,然後還要送文家二老離開。
夏草和那兩個人道了別,目送着他們上了車,然後不由的縮了下身體來抵禦那種發自內心的寒冷。
她準備找個酒店先住下來。
麻木的往前走了幾步之後才發現自己有多傻,剛剛她站的那個地方不就是一家酒店的門口嗎?
夏草又折了回去,在前臺登記時她才發現,因為出來時太匆忙,加上魂不守舍,她竟然忘了帶錢包出來,而且也沒有帶身份證。
這種情況,酒店當然是住不上了。
夏草只能微笑着向前臺小姐說了聲對不起,然後默默的轉身離開。
夏草又一次站在酒店的門口,站在夜風中。在猶豫了一番後,還是準備給張安逸打個電話。
她覺得自己真是個麻煩精,可是她現在真是迫不得已。
現在這種情況,她肯定不可能再回樓上向文家二老求助的。
夏草拿着電話,剛剛将電話拔通,只來得及聽到張安逸在那邊“喂”了一聲,然後就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手機一下子變黑了。
沒電了。
她還能更倒黴一點嗎?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夏草忽然間覺得從未有過的委屈,蹲下身子,将臉埋在膝蓋裏,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
去他的矜持,去他的涵養,去他的面子。
她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是!
她不想做最好的媽媽,不想做最乖順的女兒,不想做最能幹的下屬,不想做最完美的上司,這些她統統都不想做。
這個世界,誰會十全十美?誰不帶一點瑕疵?
這世界這麽多人,誰可相依?
***
陳慕雲覺得現在這樣的夏草,其實好像挺……可愛的。
他看着她蹲在酒店門口放聲大哭,像一個找不着家,找不到媽媽的孩子,毫無顧忌,肆無忌憚,儀态盡失。
那麽狼狽的一個人,卻一下子變得真實起來。
這個夜晚,夏草在他心裏,終于從一片模糊的影像變成了實質。
他走上前,默默的站在那裏,也不勸她,直到她哭累了,終于肯看他一眼之後,默默的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把她牽回自己的車上,再帶回自己的家中,自己的卧室裏。
夏草像一個大布娃娃一般,沒有一絲的抗拒,任由他擺布。
她眼睛紅腫得像只小白兔,看着他的眼神裏完全沒有了幾個小時前的那種戒備,一绺頭發粘在她的臉上,陳慕雲伸手幫她拔開,她也沒有動一下。
“去洗澡吧。”他低着頭看着她,微笑道。
夏草的眼裏有一點茫然,卻沒有動。
陳慕雲嘆了口氣,再一次伸手牽起她,将她拉到浴室門口。
他已經放好了水,準備好衣物,剩下的,他相信夏草肯定不願讓他代勞。
夏草仍然只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陳慕雲等了一下,微笑道:“你該不會是想我幫忙吧?”
夏草擡起頭來看着他,并沒有因為他這一句玩笑話而惱怒或是害羞。她的眼光有一點呆滞,又有一點陳慕雲看不懂的東西,就像……就像在看不可能見到的人一樣。
“你再不動,我真要幫忙了。”他嘴中在說笑,身體卻後退一步,準備退出浴室。
他的身體忽然被人緊緊的抱住。
夏草這一撲太過用力,陳慕雲一個不留神,人被撞到了門框上,後背硌的生疼。他還來不及反應,嘴唇就被什麽熱熱的東西堵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