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雪萊。
阮池想，她有足夠的耐心，來小心謹慎等待着他露出破綻。
十一月中旬，清晨出門，呼吸時空氣中已經會冒出白色氣體，淡金色的初陽打在路邊青色草地上，濺起點點晶瑩透亮的光。
抵達教室，阮池放下書包，拿起桌角的水杯，到後面打了一壺熱氣騰騰的開水。
泛涼的指尖漸漸回暖，她打開書本開始背單詞，不一會，旁邊有人坐下，無形中，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和熱度傳來。
平凡不過的一個早晨，在這一刻變得浪漫而特別起來。
阮池嘴角輕輕彎起，注意力又回到了單詞上。
早讀結束之後，教室有些吵鬧，五班那幾個男生在門口叫着沈星，目光落在阮池身上，充斥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阮乖乖，又在背書啊？”
劉玺走過來，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調笑，阮池不想理他，埋頭合起書本收拾着課桌。
“啧，怎麽又戴着這幅眼鏡，醜土醜土的。”
他故技重施，探頭過來伸手取她臉上的那副眼鏡，阮池皺眉，啪的一聲打掉了他的手。
“劉玺，我警告你，別這麽叫我。”
阮池瞪他，語氣壓低，帶着威脅和警示，結果卻讓劉玺笑得更加開心，愈加過分地扯了扯她紮起的發尾。
“乖乖好兇哦。”
“……”
阮池快要被氣哭了。
和沈星同桌的第一天，就被這群人用驚異的目光打量了一遍，開始還沒察覺，後面見面次數多了，便被劉玺認了出來，當時就驚訝的伸手拿掉了她臉上眼鏡。
“我的天，阮同學，就算你怕被我騷擾，也不用犧牲這麽大吧！醜的我都認不出來了。”
“……”
阮池沒好氣的從他手裏搶回眼鏡，戴在臉上反駁道：“你想多了，我原本就是近視眼，那天只是因為剛好眼鏡摔碎了。”
“哇，那真是緣分啊，是緣分讓我們相遇，來，握個手慶祝一下。”
劉玺興奮的上前想握住她，阮池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拿起桌上的書用力打掉了他伸過來的手。
“想得美。”
後來每次見面劉玺都會調侃她幾句，次數多了，也算是熟悉起來，而某次放學時，阮池剛好在校門口撞見他們一群人。
那時傍晚紅霞，空氣中夾雜着食物的香氣。
“阮同學，網吧去不，帶你暢游，大殺四方。”
劉玺靠在校門邊的柱子上，校服穿得亂七八糟，沖她揚起一臉不正經的笑意，旁邊的男生聞言紛紛笑出聲。
阮池目光從沈星身上掠過，他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一如平日裏看他們鬧她時的樣子。
安靜自在，不聞不問。
只有耽誤的久了，才會出聲催促劉玺，眼中仿佛全然沒有阮池的模樣。
“老師說了，學生不能去網吧。”
阮池雙手插在校服外套的兜裏，平板無波的說出這句話，整個人沉靜的站在那裏，絲毫沒有女生應有的嬌羞和怯意。
劉玺頓時被逗笑了。
“真乖啊，我看你幹脆叫阮乖乖好了。”
阮池是真的很讨厭這個名字。
可是每次劉玺見了她總要這樣叫。
她總不能上去打他一頓。
可如果打他一頓真的能解決這個問題，阮池覺得，她可能會很認真的考慮并且實施。
“走了。”
果不其然，在劉玺鬧了會阮池之後，沈星忍不住出聲催促，一群人終于消失在教室，周遭變得安靜，阮池盯着沈星的背影，失落感像空氣一樣蔓延上來。
上了一整天的課，放學鈴聲一響，五班的人就過來找沈星去打籃球，阮池收拾東西回家。
拿出鑰匙打開門時，客廳裏已經彌漫着米飯的香味，陳芸正在廚房忙碌，見她回來了，揚聲吩咐。
“剛剛發現家裏沒大蒜了，你去菜市場買點，順便帶包鹽和醬油回來。”
“哦。”
阮池放下書包，拿了自行車鑰匙和錢包出門。
菜市場離家不遠，騎車大概五六分鐘，她很快買齊了陳芸要的東西，放在車前的籃子裏，慢悠悠的往回趕。
車子停在十字路口，前面是綠燈，這邊行人不多，斑馬線上只有一個老太太提着袋子慢慢走着。
應該也是剛從菜市場出來，阮池看見了那個袋子裏伸出來的青菜葉子。
老太太的步伐有些遲緩，走路很慢，阮池看着她從面前經過，旁邊突然響起了車子鳴笛聲。
尖利迅速，頻率很快，可以看出司機的慌張，阮池擡頭，斜方馬路正飛快行駛出一臺車輛，朝面前老人的方向疾馳而來。
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幾乎是沒有經過大腦思考，阮池本能的朝老人撲了過去。
吱——砰。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與此同時，身體劇痛傳來。
阮池閉着眼，昏天暗地，失去意識的前一秒，耳邊是慌張的呼喚。
“小姑娘，你沒事吧…”
沈星正在和劉玺他們打籃球，周五放學，難得有空，剛打了個上半場，放在邊上校服外套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看清來電顯示，有些無奈，接通還未出聲，臉色就變了，抓起外套就往外狂奔。
“哎——你去哪啊？”
一群人在後頭叫他，沈星的身影已經跑出老遠，劉玺幾人對視了一眼，壓下了心中疑惑和擔憂。
沈星打車一路趕到醫院時，急診室都是醫生護士病患來來往往，他着彎腰，手抵在膝蓋上喘氣，眼睛茫然的在人群中尋找着。
“醫生，請問有沒有看到一個老人，大概這麽高，因為車禍送過來的。”
心慌亂成一團泥漿，沈星拉住旁邊走過的一名醫生詢問着，全然忘記口袋裏的手機。
“前不久車禍送來一個女孩子，受傷的老人沒看見。”
那名醫生回答完，又急匆匆的往前趕，沈星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氣，靠在牆上發呆時，前方突然響起一聲試探的詢問。
“星星…？”
沈星看清站在前頭的老人，一瞬間有種想哭的沖動。
“外婆，你沒事吧…”
他抓着老太太的肩膀不停打量着，焦急恐慌，滿眼的擔憂，老人拍拍他的手，聲音滿是慶幸和後怕。
“我沒事，多虧一個小姑娘關鍵時刻推開了我，結果自己摔到地上，昏了過去，現在剛剛包紮完。”
“星星，你可要好好謝謝人家。”
去病房的路上，老人和他仔細說了來龍去脈，而他接到的那個電話，是因為女孩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身上沒帶手機，老人急着去繳費，所以叫護士幫忙打的電話。
沈星想起開頭的第一句話，簡直吓得他魂不附體。
“喂，是沈星嗎？你的家人出了車禍，現在在XX醫院…”
那一刻的感覺，就像是心塌下去一塊，身體被人硬生生撕開，破了個大口子，空蕩蕩的，痛的快要呼吸不過來。
沈星突然伸手抱住了旁邊的人，聲音隐約摻雜着哽咽。
“外婆，你以後一定要小心一點，萬一，萬一出了什麽事…”
我就沒有家了。
老太太.安慰了他好一會，待平複下來，帶着沈星來到了病房門口。
病房門沒有關，虛掩着，沈星推開的時候，躺靠在床上的那個人剛好側頭過來，看清楚她的臉之後，沈星突然有種玄幻的恍惚感。
“阮…池？”他十分艱難的念出她的名字，而對面阮池的表情也和他如出一轍。
“沈星…？”
“你們認識啊？”老太太在一旁見狀問道，滿臉驚訝好奇，沈星回過神，調整好情緒。
“我們是同班同學。”
“那這可太巧啦！”老太太激動地一拍手，抓着他興奮道：“我正愁怎麽謝謝人家呢，看小姑娘現在腿也不方便，星星，你這段時間可要好好照顧她。”
“我以後每天就炖點排骨湯，這個對傷口愈合好，到時候你幫我帶學校去…”
老太太已經唠叨起接下來的安排，沈星目光落在阮池身上，沒有錯過她眼裏閃過的笑意。
阮池看着不遠處的沈星。
應該是匆忙跑來的，他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拿在手上，身上僅僅一件黑色衛衣，額頭的劉海被汗濕。
白皙的臉上有因為急促奔跑留下的紅暈，漆黑的眸子此刻看着她，滿是驚訝和難以置信，好像摻雜着無數情緒，複雜萬分。
明明此刻受傷的膝蓋還疼痛無比，但她竟然開心的快要笑出聲來。
阮池以前從來不相信好人有好報這件事情，可在這一刻，她覺得世間上的道理，果然都不是空穴來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