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極樂樓中遇
近些日子,大通錢莊被卷入僞造銀票的案件中,茲事體大,已經驚動了朝廷,不日欽差大臣将會抵達金陵。花家為大通錢莊的大股東,自然不能懈怠,花滿樓被其父花如令委以重任,連同官差蔣龍、洛馬等人一起調查起案件。
此間,已被抓入天牢的最大嫌疑犯,師從魯班神斧門、天下第一能工巧匠的朱停,找來了聲稱“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參與調查該案件,以為其洗白冤屈。随後,陸小鳳又被大通錢莊總掌櫃錢老大跪求幫忙,心軟之下,他許諾查明真相,根據僞造銀票的線索,找來好友司空摘星,潛入玄機重重的極樂樓。
花滿樓與陸小鳳于極樂樓中相遇,先以其扇墜為押金,協助陸小鳳在二樓贏得了賭局;其後,他二人被邀請上了三樓,由無豔姑娘設局猜賭。花滿樓在陸小鳳用靈犀一指的作弊下,輸了這場賭局,随即,陸小鳳追着無豔的腳步離開,他則擺脫了一幹姑娘們的熱情糾纏後,也跟着出了房間。
“李姑娘,”轉過一個回廊,白衣公子側頭看向柱子旁,語氣了然,帶着一絲擔憂,“這極樂樓十分詭谲,你一個姑娘家實在不該貿然獨闖的。”
稍刻,一身玄衣做男子裝扮的李滄海,翩然落到花滿樓面前,壓着嗓音,暗沉沉地開口:“好心的花公子,我現在可不是什麽姑娘,你應該喚我‘齊公子’。”
暗自嘆息,花滿樓語帶無奈:“李……齊公子,你怎麽會在這裏?”這姑娘行事也真是驚世駭俗,極樂樓這樣的地方,哪裏适合一個女子随意出入的。
李滄海偏頭看着男人溫和關心的表情,原先一絲戲谑的心情也消隐無蹤了,心裏是淡淡的暖意。她便沒故作隐瞞:“有一個膽大妄為的小偷想要偷我的寶貝,”冷哼一聲,“我原想好好教訓他一頓,卻意外發現他的輕功竟十分厲害,一時覺得有趣,便跟着他一起過來了。”
然後看到了那位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始知約莫有甚麽案件發生了。她對麻煩本是敬謝不敏,只是忽然想起半年前偶遇的花公子,心裏莫名地一動,隐約竟有幾分期待與他的重逢,便幹脆跟蹤起陸小鳳二人,之後,也躺入棺材進了極樂樓。
花滿樓搖頭,好言相勸:“下回莫要再這般莽撞了,我知道你的武功很好,但極樂樓的情況并不簡單。”
雖不懼這點危險,李滄海卻不會辜負眼前這人的好意,輕颔首道:“那是自然的,我原也只是一時好奇罷了。”她确實對查案之事沒興趣,也不喜歡青樓賭場,“不過眼下我人已經在這裏了,花公子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或許能幫上一把。”說着,語帶些微的調侃。
心知剛才他被那群女子糾纏的場景定是完全落入這位姑娘的眼中了,花滿樓難免覺得一絲不自在,嘴上說道:“我并無要事,”李滄海的好心他是心領了,但假銀票一案牽涉甚廣,極樂樓又是深不可測,他不想讓這樣一個姑娘平白地卷入到麻煩中去,“只是現在要去找位朋友。”他有些猶疑地看着女子,“你……”
李滄海很識趣地接過話:“你既是與朋友有約,我便不打擾了。”雖對花滿樓存有一份關心,但到底事不關己,不會強求要幫他做甚麽。
“夜色已深,”白衣公子顯然對她有幾分挂心,“極樂樓并不是适合久待的好地方。”
李滄海輕笑:“且安心吧,花公子,我這便離開極樂樓。”
極樂樓一行,花滿樓與陸小鳳可謂各有所得,次日,二人又是不約而同地去了雲間寺,于寺門前相遇後又各朝一方離開。
為了确認心中的某些想法,花滿樓前往禪院,探望錢老大的妻女,路過一間禪房時,忽有一陣清泠而飄渺的簫聲傳來,便是不由得停住腳步,側首“望”向聲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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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海幾乎是同時察覺到路過的某人,恰逢一曲完畢,遂收回玉簫,腳尖輕點,便越過了闌幹與石階,翩跹飛落在男子身前六尺外:“真是巧啊,花公子。”
一絲思慮瞬間淡去,花滿樓微微笑了,聽着少女隐顯魅惑的沙啞嗓音,語氣溫軟,對她說道:“我們又見面了,李姑娘。”
“花公子是來禮佛的嗎?”手指漫不經心地卷着長發,少女随口一問。
“不是,”花滿樓搖頭,“我是來看望一位朋友的。”
心知與假銀票的案子定然有關,李滄海也不願耽誤他的時間,便是讓道:“既然如此,花公子且先去探望你的朋友罷。”
花滿樓卻沒急着先走,而是問向她:“李姑娘可是在禪院清修?”
“啊,”李滄海含糊其辭,“暫且住在寺廟。”自降臨異世,她走了一遍無量山,卻發現物是人非,頓是心有傷懷、不願留待,其後,四處漂泊、居無定所,一路上除卻為人行醫留宿主人家外,多是喜愛借住清幽雅靜的寺廟。
隐約察覺出一些事,花滿樓笑意溫和,問道:“我聽姑娘談吐多有南地口音,想必此前少有來過金陵吧?”
“公子所言極是。”李滄海淺笑,前世今生她都是長于大理,有關江南的風采,向來只能從書本和傳聞中領略一二。這回穿越了,倒真真地把江南名城走了個遍。
“身為朋友,我原該是要盡到東道主的心意。”花滿樓略感歉意地說明,“但最近幾日,花某确實要務纏身,只好慢待李姑娘了。”
李滄海聞言,眉目柔和了,為他口中一聲“朋友”而欣慰。暗嘆此人真乃君子風範,她輕聲說道:“公子不必煩憂,李滄海既是公子的朋友,自然不會在乎那點細枝末節的小事。一切還是以公子的正事為緊要。”
花滿樓舒緩一笑,霁風朗月:“那麽,等日後清閑了,花某必盡上一份地主之誼。”
李滄海笑出聲:“好呀,我可是期待着公子新制的花茶呢!”
幾句笑言後,花滿樓有事在身,不得不先告辭了。
是夜。李滄海盤坐床榻間,默練着功法。窗外,風聲飒飒,樹影斑駁。這夜晚的雲間寺,總透了些許幽僻陰森的意味。
一只蛾子,飛撲到了松油燈黃幽幽的火苗尖上,靜寂的房間裏,是陡然“滋”的一聲響。
少女緊閉的雙目忽地睜開了,定定地注視着窗戶紙上影綽搖晃的光影,少刻,她舒緩地吐息了幾次,慢慢收功,眼睑半阖,幾許慵懶地斜靠在床頭,兀自沉思。
逍遙派的武學是為博大精深,想要參透任何一項絕學,完全為自己所用,極是需要時間與精力的;逍遙弟子,卻往往是天賦絕頂,驚采絕豔,不僅個個的早把武學要義吃透了,更是依托自身的特征,出于不同的算計,以逍遙武學為根本,結合、化用各門心法內功,創造出獨屬于自己的武功。
李滄海,雖為師門中最年幼的小師妹,卻也在不過雙十的年華,根據逍遙派的要旨,結合淩波微步、天山六陽掌及天山折梅手的要義,演繹并自創了“沖合真功”:沖者,形于外也,是為外家功法,有十二路招式,每二路相沖又相合,合稱十二招為“六沖臧否”;合者,則斂于內,以“萬變不出一理”為宗旨,是發揮十二招式的內功心法,稱之“六合隐微”。
今夜,她的“沖合真功”已是初成了,所花的時間,比她原先估計的,短了許多。這套真功,求穩求緩,她素來也不心急,這回意外突破,思來想去,只能歸結于穿越時空的結果了。
李滄海不由得幽幽嘆息,雖難免些許不安,卻到底是秉信道法自然,正如師尊常言的,機緣天定,一如她的轉生,一如此次的穿越。
憶起這次穿越,不免思緒飄忽。說來,前世的她,大抵不過是人們眼中糊裏糊塗的短命鬼。二八芳華,便是驟然離世。新生初,家裏遭逢巨變,父母雙亡,長姐失蹤,她被一對老夫婦救下,獲名“齊禦風”。及至三歲,老夫婦相繼離世,又被師尊逍遙子收養。
入了門派,知曉了師尊與師兄姐的名姓,她頓時恍悟了自己所處的世界。從前世沉迷道家的她,對于重生在小說中描述過的世界,并不覺得太多異樣。只是得知二師姐李秋水,乃此生自己失蹤的長姐後,暗地裏長嘆了一口氣。
她雖常講究順其自然,但對一些明知要發生的事情,絲毫不想介入其間。在師尊為她更名“李滄海”後,便長随師尊左右,遠避開幾位師兄姐間的明争暗鬥。
到她十歲,逍遙子“離世”。李滄海卻是很清楚,師尊是感悟天道,突破桎梏,破碎虛空了,心裏不由得對道法的追求更執着了三分——雖然她也知道,心寄天道,首先忌諱的便是一個“執”字。
在逍遙派生活了那些年,她自然察覺出很多事情,似與前世的小說或影視裏所描述的不盡相同,但都與她無關。
逍遙子或許真的是世外人,可他的弟子們不過是有些本事的凡人罷了,逍遙派到底成就不了“逍遙”。李滄海厭煩與師兄姐的争鬥,于無崖子繼任掌門後,果斷地離開了無量宮,躲進了早早被她相中的琅嬛福地,封鎖了出入口,一閉關便是整整七年。
等領悟出“沖合真功”,李滄海終于出關了,卻是鬥轉星移,整個世界都在一瞬間變遷了。若不是師尊贈予的寒绡绫緞與碧玉短簫還系在腰間,她真可能會把逍遙派的一切當做是夢幻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