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混亂世界2
兩位警察在衆人整齊劃一的口號之下, 飛快上了車,落荒而逃。
而那群人也沒有散去。
他們拿出了手機,有的拍視頻有的在打字。
南曲瞥了眼旁邊那人的屏幕, 見他正義憤填膺地把這裏發生的一切寫下來, 并發出他的訴求:“這些仗着有點小權利就不把公民當人看的社會渣滓不配當警察!我要求開除他們, 而且他們還應該為了胡亂殺人而償命!”
“老鐵們,你們看啊, 地上這具屍體就是剛剛被警察開槍殺死的無辜市民……”
“這些警察真是太過分了!我們的人權該由誰來守護?那些當官的是不是就只會收賄受賄貪贓枉法!”
一道道各種各樣充滿了正義感的發言, 在南曲耳邊此起彼伏。
她呆呆的看着地上那個男玩家的屍體, 差一點産生了自己正在兩個不同時空中交錯往來的錯覺。
這個世界不對勁, 非常非常不對勁。
而且,它很危險。
不久之前,這個已經變成了屍體的玩家還說過,這次游戲看起來很簡單。
可是一轉眼他就因為一口痰而慘死在大街上。
這次游戲不止不簡單,而且還很困難。
南曲吸了口氣,收回目光,不敢再在這裏多留,轉身小心地避開衆人,走出人群,快速走向了空曠無人的地方。
她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犯了什麽小錯被人看見,然後像那個人一樣引來殺身之禍。
疾步走到沒人的地方去,她提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下來, 接着開始回想游戲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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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任務是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十天——目前看起來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除此之外, 游戲裏還有很多隐藏成就可以做,對于需要積分的她來說, 要是能做當然不能放過。
不過成就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是先解決活下去的問題。
南曲想了想, 摸了自己身上的所有口袋,卻沒有發現一毛錢,或者一張能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
這就是問題所在。
想活下去,就需要食物需要住所,可她什麽都沒有。
而這裏和正常的世界不一樣。
如果是在正常世界裏,她為了活命可以選擇去偷別人的東西——雖然這是錯誤的行為,卻能讓她活下去。
可在這個地方,就連随地吐痰都能被一槍爆頭,如果偷東西被發現……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現在怎麽辦?
南曲皺着眉想了一陣,接着擡頭看了看四周。
她目前站在馬路邊的人行道邊上,後方是一片綠化區,再往後有個小廣場,之後是一棟沒什麽人出入的矮樓,像是辦公的地方。
馬路對面有一所占地面積很大的醫院,醫院左右兩邊是街道,再遠些的地方可以看到影院等建築。
毫無疑問,對面的人流量遠比這邊大多了。
南曲心裏其實不太願意去人多的地方,但現在她又必須得去。
她一定得先搞清楚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麽樣的,他們在什麽情況下會殺人。
只有弄清楚這個,她才有可能活下去。
這個世界在某些方面還是有優點的,比如在過馬路的時候,所有人都會乖乖等紅綠燈。
南曲在路口等着的時候,遠遠看見一輛白色廂式貨車停在了男玩家的屍體旁邊,接着下來兩個穿着防護服的人将屍體裝進裹屍袋,擡上車不知帶去了哪兒。
地上只剩下了一灘血,相信再過不久就連它也會被清理幹淨。
那些起哄看熱鬧的人早就散了,他們看到了他們想看的,至于這個死者姓甚名誰,屍體會被拖到哪去,家人是否傷心,他們全都不在意。
包括那些警察,怎麽會因為随地吐痰而直接開槍殺人呢?
如果這裏的警方也和現實世界一樣,代表的是國家律法,那是不是說在這裏就連吐口痰也犯了死刑?
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世界啊……
南曲嘆了口氣,見前面的人都開始過馬路,便收回思緒跟着他們走了過去。
這個路口正對着那邊的電影院,電影院緊連着十層樓高的大型商場,所以這裏非常熱鬧。
南曲走到電影院外面便慢了下來,走幾步停一會兒,觀察着周圍人的行動舉止。
乍一看起來,這裏和現實世界的人其實并沒有什麽不同。
該買東西在買東西,該你侬我侬的在秀恩愛,打電話的,吃東西的,玩手機的,聽歌的,都是平常出門就能看見的那些普普通通的行人。
直到,一個推着嬰兒車的女人出現。
她一只手推着車,另一只手上提着好幾條裝滿東西的塑料袋,袋子裏裝滿了蔬菜水果之類的東西,像是剛剛從菜市場出來。
南曲不知道這附近的菜市場在哪,但與商場相隔一條街的那邊就是一片住宅樓,這個女人正是在往那裏走。
而就在這時候,嬰兒車裏的小孩哇哇大哭起來。
這根本算不上什麽事,誰出門在外沒碰上過幾個號啕大哭的嬰兒呢?
可是,就在那孩子發出哭聲的下一刻,所有人都停下了他們手裏的事,一起看向了那個女人。
南曲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他們該不會連這麽小的嬰兒都不放過吧?
接着就聽見有人指責道:“連個孩子都看不好,還帶出來幹什麽?”
“這裏是公共場所知道嗎?趕緊讓他閉嘴!”
“看你這樣兒,你老公是死了嗎?”
“不會帶孩子就別生!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有你這種沒道德的家長,才會養出那麽多未成年殺人犯來!”
“這孩子是不是有什麽病啊?哭個沒完,難道是得了絕症?”
“啧啧,這麽醜的孩子也好意思帶出門,長得跟個猴似的……”
女人頂着衆人的指責辱罵,面色慌亂地把菜扔到一邊,急急忙忙解釋道:“對不起,對不起……家裏只有我一個人,我得出來買菜,只能把孩子帶上……”
她邊說邊蹲到嬰兒車前焦急地哄着孩子,又是檢查又是喂奶瓶,最後又把孩子抱起來哄了好一會兒,可那孩子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一直哭個不停。
而在此期間,越來越惡毒的指責和辱罵仍然在繼續。
比如:“連個孩子都哄不好,你這麽廢物,怎麽不去死?”
“這孩子哭得可真煩人,要是我就幹脆把他弄死得了!”
南曲站在人群後面,眼睜睜看着那個母親紅了雙眼,流下眼淚。
在衆人越發惡毒的咒罵聲下,她用盡了一切辦法去安撫孩子,但可能是因為那些惡毒的聲音太大,孩子也被吓到了,反而越哭越厲害。
她明顯開始崩潰了,臉上的表情從慌亂一點點變成了煩躁和狠厲。
終于,在一句“我要是生了這麽個弱智,還不如一把掐死他呢!”的話語之後,女人“啊”的一聲大叫起來。
這一聲大叫成功使那些人暫時停了下來,而她在這短暫的寂靜之中,忽然将孩子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都叫你不要再哭了啊!”
她哭着,大喊了一句,接着便猛地将孩子往地上摔去!
南曲目光一凜,忍不住喊出了聲:“住手!”
女人的手停在了胸部位置。
與此同時,那小孩居然看着她的臉,咯咯的笑了起來。
雖然很快又有些要哭的意思,但女人再次把他高舉又快速放下時,他便又笑出了聲。
也許他只是想被媽媽舉高高。
“嘁。”有人嗤了聲,轉身離去。
還有人在旁邊拍了照,不知要編造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更多的人,朝 南曲看了兩眼,才紛紛散去。
看到他們陸續走開,南曲也松了一口氣,同時一陣後怕。
她不該喊那一聲的,這跟她有什麽關系呢?萬一因為那一聲,導致這些人要殺了她,她該怎麽辦?
正想着,腕表忽然輕輕震動了兩下。
【恭喜玩家南曲完成隐藏成就“母與子”,獲得積分20點。】
這是……隐藏成就?
難道在這場游戲裏,玩家想要獲得成就,就要不斷地對這類事情做出相應的反應,而不能冷眼旁觀?
而且這次的成就居然直接在游戲裏結算了,而不是在游戲結束時才出現……
“南曲。”
忽然,一道冷沉的聲音從南曲身後傳來,吓得她渾身一震。
被吓到的原因,是對方叫出了她的真名。
她迅速轉身,只見那是一個容貌十分陌生的男人,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的表以外,沒有任何一點她熟悉的東西。
她不可能認識對方。
南曲往後退了兩步,謹慎地問:“小哥哥,你是……”
“這游戲裏的老熟人,”對方偏了偏頭:“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吧?”
聽到他前一句話,南曲立刻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每一局游戲遇到的玩家都是不同的,稱得上老熟人的,就只有混在玩家裏的演員。
雖然她不知道上一局游戲裏的那個張浩是誰,但新手關和第一場裏的顧業舒願,應該是同一個。
南曲猶豫了一下,向不遠處的長椅指了指:“那邊吧,反正也沒人會聽我們說話的啦。”
“行。”
二人走過去坐下,唐慎便直接切入了正題:“我有一些事情想問你——你是不是,知道這個游戲的來歷?它到底是什麽東西?是不是一本書?”
南曲被他問得一下子懵了,好一會兒才問:“書?人家不知道……為什麽要問這個?”
“你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嗎?我看了你的心願單。”
唐慎斟酌着用詞:“有些事情我不能說,但你已經知道了。還有些我不知道的,你應該也知道。我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讓我弄清楚真相,這對所有參與游戲的玩家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這話說得有點像在打啞謎,但南曲能聽明白。
這個游戲方的演員,顯然不是自願為游戲而服務的。他甚至想要擺脫它,帶着所有玩家一起。
這對南曲來說其實根本不重要,因為她只要攢夠積分離開就好了,別人的命運,游戲的秘密,跟她都沒關系。
貿然去做反抗游戲的事情,反而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她很自私地開始猶豫了。
唐慎沒有催她回答,只是安靜地靠坐在一旁,望着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路人,目光沉沉的不知在想着什麽。
南曲低頭看着腕表,過了兩分鐘左右,才擡頭道:“其實人家真的什麽都不清楚,小哥哥你找錯人惹。”
唐慎轉頭看向她,微微笑了一下:“不肯說沒關系,畢竟那對你也沒什麽好處。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吧。”
他停頓了下,擡頭望了眼天空,才道:“我們這些人,在每一局游戲裏都存在。如果你願意幫忙,那從此以後你每一局游戲裏都有我,我可以保證不演你。”
“演別人?”南曲挑了下眉。
唐慎笑了聲,聳聳肩:“生活所迫。”
南曲想了想,問:“可是人家所說的事情被游戲檢測到的話,會不會直接把人家殺了呀?”
“最基礎的規則游戲是一定要遵守的,你沒有觸發禁忌,就死不了。”
而在員工的規則中,也并沒有“不能探知游戲來歷”這一項,所以他倒不擔心會因此觸發什麽。
之所以跟打啞謎似的說話,是因為游戲員工不能主動透露自己“員工”這一身份,他必須避開這個。
“人家再想想。”
南曲說着,低頭默默考慮起來。
告訴他的話,從此以後在游戲裏就少了個拖油瓶。
但其實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果不告訴他的話,那在今後游戲裏,演員會不會記仇,可着她一個人瘋狂坑,直到坑死為止?
她甚至懷疑對方剛才所提的那個“交易”就是個對她的威脅,如果她不說,他就坑死她。
——也許是她小人之心,但這确實是一種可能,她不得不考慮進去。
不過說實在的,告訴他那本書的存在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她又不會少塊肉。
只是她不太确定他有沒有騙她,萬一一說出來系統就把她抹殺了怎麽辦?
南曲幾經猶豫,最後還是只對他道:“人家想過了,如果小哥哥你真的很想知道的話,也不是不能告訴你啦。可是人家不要在游戲裏說這個,不如等游戲結束以後見面再說呀?”
唐慎聞言,點點頭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麽,這樣也行。”
這本來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就趕緊起來去完成游戲吧。”
南曲跟着站起來:“你要幫人家嗎?”
他笑了:“大白天的,你做什麽夢呢?”
南曲:“……”
“我走了,一直跟着你的話就只能坑你了。”他說着便挑了個方向走,走了幾步又倒回來:“你還是叫我顧業吧,有個固定的名字更好些。走了,好好活着,別死了啊。”
您可真會說話。
南曲撇嘴,看着他走進了不遠處的商城裏去。
兩人談話只花了幾分鐘時間,現在是上午九點半。
她看看四周,又過去繼續着自己之前的行動。
那推嬰兒車的女人早就不見蹤跡了,周圍的行人也換了一波,先前那差點發生的慘劇,就像泡泡一樣“啪”的破碎消失了,完全沒留下痕跡。
南曲站在來往的人群中,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個世界的人戾氣都好重,沒來由地對一切都懷着深深的惡意,任何一點小事在他們眼裏都會被無限放大,變成罪不可赦的惡行。
這簡直比最吓人的鬼怪還要可怕。
她既沒錢,又沒身份,也絲毫不了解這裏,要生存十天,實在是太困難了。
也許……解決的辦法就是像剛才那樣幫助某個人,然後在別人的感激之下提出請求,讓對方幫忙?
南曲眼睛一亮,心想這倒也可以試試看。
可轉念一想,那個女人被她阻攔之後,也沒來謝她一聲兒啊。
……算了,現在不也只能這麽試試看麽。
不過她仔細想了想,在遇到那種事情的時候,還是得先在旁邊看看。
如果是像剛才那種,大家雖然在起哄卻沒有報警的情況,她就可以去幫忙解圍。
如果涉及到報警,那就說明對方确實犯了法,她就決不能去幫一個“罪人”,否則很可能會涼。
大致做好了決定,南曲就順着商場外人行道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去。
走了幾分鐘,她忽然看見遠處的人們似乎開始激動起來,一個個的全部湧向了同一個方向。
看起來好像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她看到有人在跑,就跟着跑了起來,沒多久就聽見有人大喊道:“前面有人要跳樓啦!”
南曲立刻想到了隐藏成就。
她加快腳步跑向那邊,順着人流繞過前方街角,立刻看到了大片圍觀人群。
他們幾乎都擡頭看着這一側商場樓上的位置。
南曲擠進人群,順着他們的目光向上看去——在七樓的窗戶外面,坐着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
“嘿嘿,今天這趟沒白來,居然能親眼看見別人跳樓哎!”
“兄弟,她上去多久了?”
“沒多久,就幾分鐘吧。”
“啊,那她咋還不跳呢?等啥啊,等消防員來救她啊?”
“那誰知道,說不準就是個博眼球的,根本沒打算死呢。”
“管它的,先拍個照發朋友圈!”
咔擦咔擦的拍照聲從人群各個不同的方向接連傳來。
南曲看到她旁邊那個男人編輯了一條朋友圈,配上照片,文字寫着“跳吧,一跳解千愁啊,別讓咱們頂着大太陽在這兒等啊!”
她又聽見有人開始喊:“你有啥想不開的啊?別想了,跳下來就完事兒! ”
但還有人喊:“你這人怎麽這樣啊!要死不知道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死,跳什麽樓啊跳!萬一你跳下來砸到別人怎麽辦?!真想死割腕啊,燒炭啊,吃藥啊!”
“她才不會跳呢,她就是博眼球的,不信你們看着,再過倆小時她也不會跳!”
“你們看她還在玩手機呢,說不定就是在跟人炫耀她往那兒一坐就耍了咱們這麽多人呢!”
“你到底跳不跳啊,我頭都仰痛了!”
“快跳吧,快跳啊!等什麽呢!”
那些聲音,一字字清晰地鑽進南曲耳朵裏,徹底颠覆了她對人性的認知。
她有些受不了了,那種壓抑的感覺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從看熱鬧的人之中艱難地擠出來,她跑進商場,想要趕向七樓。
可是電梯外面排了好多人。
她還離得很遠,就聽見他們在談論那個跳樓的女孩,還說要上去近距離問問她為什麽還不跳。
南曲咬咬牙,找到消防通道,打開門從樓梯開始往上爬。
這只是個游戲世界,一切都是假的,這些充滿惡意的人只不過是游戲設置的NPC,根本不是真的。
就算那個女孩在他們的吶喊下真的跳了下去,死掉的也只是個假人,不是真正的生命。
她一直這麽想着,可是心裏還是很難受。
直到一口氣爬上五樓,她才想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難受。
因為在這個世界所發生的這些,都是現實世界裏存在的現象,尤其是在網絡上。
這個世界是假的,但人們的惡意是真的。
她忽然想起了一個早已經被遺忘掉的新聞,那個女孩就像這樣坐在窗臺上,下面是人們充滿惡意的慫恿。
消防員已經抓住了女孩的手,卻還是被她掙脫了。
當她落地死去的時候,人們發出了鼓掌叫好聲。
這個事情一時成為了網絡上的熱議話題,可是一轉眼,就再也沒人記得了。
他們開始讨論其他的事情,在各個地方發出角度清奇的評論,網暴一個又一個的人,不論是普通人還是明星。
南曲不禁想,這場游戲裏發生的一切,真的只是虛拟的嗎?
它似乎是真實世界的映射,只是把網絡暴民從網上搬到了現實裏而已吧?
真是令人不爽的游戲。
她一開始還覺得這個游戲世界不正常,可現在看來,明明是現實的世界就已經不正常了。
她喘着氣,扶着欄杆努力地往上爬去,終于抵達了七樓。
還沒推開消防門出去,喧鬧的人聲就已經隔着門傳了進來。
依然是那樣不堪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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