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陳年老醋
蕭峰大叫一聲:“譽兒。”飛身越過飯桌,一把抄起段譽,先搭他脈息,見人無事,便輕輕扶起他頭,只見他後腦腫起了老大一個血瘤子,足足有雞蛋大小,雖不流血,想來也必十分痛楚,倒是昏過去還能好受些。鐘靈也尖叫着“段大哥”撲了過來,刀白鳳還沉浸在差點兒被殺的驚恐之中,一時倒是動彈不得。
段正淳跨步過來,擋在刀白鳳身前,出指如風,一口氣點了木婉清八處大穴,跟着反手勾出,“喀”的一聲,已卸脫木婉清右臂關節,令她不能再發毒箭。
刀白鳳這時候才反應過來,想起木婉清殺她前叫的那句話,已約略猜到其中原由,狠瞪段正淳一眼,揮掌将他打到一邊,三步并作兩步搶到蕭峰面前,從他懷裏奪過兒子,細細撫摸,檢查傷勢。
蕭峰安慰她道:“王妃不必太多憂心,譽兒傷的不重。”
刀白鳳心中氣苦,對着蕭峰也沒有好臉色,憤恨道:“這樣還叫不重?哼,我家譽兒自幼嬌生慣養,比不得你蕭大俠天生野養,沒那麽禁摔耐打。”說罷,抱起兒子揚長而去,将衆人都甩在身後。蕭峰和段正淳都欲上前,卻聽刀白鳳吩咐一旁吓傻了的宮婢道:“把門給我關上,誰都不許進來。”段王妃雖久不回府,然而衆婢女都知道,她在府中的發言權一向高于王爺和世子,俱是不敢不從,而且廳中好好一場宴飲,竟發展出了殺人事件,這些婢子們也着實吓壞了,見王妃抱着世子離開,皆是飛快跟上,最後走出去的人也沒忘了依言将門關牢。段正淳和蕭峰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鐘靈從驚吓中回過神兒來,合身撲到木婉清邊上,一疊聲的叫道:“木姐姐,你為什麽要殺王妃娘娘?你為什麽要殺段大哥的母親?木姐姐,你說啊,你認識王妃娘娘嗎?還是說,你師父,和王妃娘娘有什麽仇?”鐘靈是真的害怕了,她生在大理,深知王權之重,鎮南王在大理名聲斐然,是保定帝之下第一人,木婉清師父是她母親的師姐,換句話說,木婉清也算是她的師姐了。現在,她的師姐跑到鎮南王府刺殺人家的王妃,還害得世子爺受傷,段王爺發起火來,非殺了木姐姐不可,而且,恐怕連她和萬劫谷都要被牽連。
木婉清咬牙暗瞪鐘靈一眼,這個沒眼力見兒的,沒看到她穴道被封,不能動不能言嗎?有這個廢話的功夫,不如把她穴道解開,她二人合力,加上本門霸道玄詭的毒功,未必不能沖出去。
就在木姑娘想入非非的當兒,已經安頓好兒子的刀白鳳去而複返了。
段正淳欣喜的迎上去,開口便是:“鳳凰兒,你不生我氣了?”他以為妻子生氣是因為他沒有保護好她,順便讓兒子受傷,壓根兒沒想到別的。
刀白鳳理都不理他,直接越過去,走到木婉清身前,擡手解她穴道。原本段正淳以“一陽指”封住的穴道常人是難以解開的,但刀白鳳好歹嫁進門這麽多年了,耳濡目染也學會了一些。木婉清忍着右手腕鑽心的劇痛,勉力站直,對着刀白鳳冷冷道:“是我輸了,成王敗寇,你要想什麽古怪慘毒的法子整治我,快快下手!”
刀白鳳用同樣冷冰冰的語調回道:“你去跟修羅刀秦紅棉說……”段正淳聽到‘修羅刀秦紅棉’這六個字,頓時臉色一變,說:“你……你……”刀白風不理丈夫,仍是向着木婉清道:“你跟她說,要我性命,盡管光明正大的來要,這等鬼蜮伎倆,豈不教人笑歪了嘴?”
木婉清不解道:“我不知道你說的修羅刀秦紅棉是誰?”
刀白風奇怪道:“那麽是誰叫你來殺我的?”
木婉清見自己刺殺刀白鳳失敗,本已做好了承受毒打折磨的準備,豈料刀白鳳并沒有出手,心中也知好歹。便老老實實回道:“是我師父。我師父叫我來殺兩個人。第一個便是你,她說你手上有一塊紅記,名叫刀白風,是擺夷女子,相貌很美,以軟鞭作兵刃。她沒……沒說你是道姑打扮。我見你使的兵刃是拂麈,又叫作玉虛散人,全沒想到便是師父要殺……要殺之人。”說着,木婉清的聲音不由低落下去。這幾日刀白鳳對她十分關照,即便是看在兒子面上,也盡夠了。何況她以王妃之尊,親自過問自己飲食起居,還請了禦醫來給她看傷,又叫人拿王府皇宮珍藏的好藥。木婉清雖長在鄉野,卻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何況她自幼無父無母,雖然師父對她很好,但心裏也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見到親生爹娘。就算師父說她父親是個混蛋,卻從沒說她母親有何不好,木婉清幼時時常幻想有一天媽媽會到“幽谷”來接她,或是留在“幽谷”跟她一起生活。這個夢想,直到漸漸長大了才深埋在心底。自從來到大理王府,刀白鳳的軟言溫語,令木婉清再次想起素未謀面的母親,并不由自主移情到刀白鳳身上,特別是刀白鳳言語中吐露出對她的喜愛,更讓她暗自竊喜。卻不料,世事弄人,她竟然是師父要殺的人。師父自幼撫養她長大,恩重如山,師父的命令,她是絕對不能,也不會不聽的。因此,木婉清雖然心下惋惜哀痛,卻依然遵從師命,對刀白鳳下手了。
刀白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段正淳則深陷羞愧懊惱,兩人都沒有察覺到木婉清語氣的變化,倒是蕭峰袖手旁觀,有的是閑工夫分析這些,聽出了木婉清的糾結為難和對刀白鳳的一絲歉意,不由感慨,上一代人的恩怨總是要牽纏到下一代人,段家這些女兒們和她們的媽媽是這樣,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好半晌,刀白鳳才繼續問道:“你師父叫你去殺的第二個人,是‘俏藥叉’甘寶寶不是?”木婉清道:“不,不!‘俏藥叉’甘寶寶是我師叔。”鐘靈也尖叫道:“我媽媽和木姐姐的媽媽是同門師姐妹,感情好得很,師伯她怎麽會殺我媽媽?”木婉清點點頭,替鐘靈佐證道:“是啊,就是師叔派人送信給我師父,說是兩個女子害苦了我師父一生,這大仇非報不可……”蕭峰一聽就皺起眉頭,這鐘夫人看上去好似天真爛漫、嬌嬌滴滴的,卻原來這般工于心計。這可是借刀殺人啊!她自己争風吃醋,恨這兩個女子,卻自己不露面,而是撺掇着師姐去出頭。木姑娘的師父也真是倒黴的可以了,遇個男人不淑也就罷了,偏偏連師妹也不是個好的。這般的師妹,不如沒有的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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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白鳳道:“啊,是了。那另一個女子姓王,住在蘇州,是不是?”
木婉清驚訝道:“是啊,你怎麽知道?我和師父先去蘇州殺她,可是她住的地方十分古怪,岔來岔去的都是河濱港灣,而且這壞女人手下有不少武功了得的男女奴才,我沒見到她面,反給她手下的奴才一直追到大理來。”
段正淳低頭聽着,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白一陣,紫一陣,五顏六色,煞是精彩。
刀白鳳腮邊忽然滾下眼淚,向段正淳道:“望你好好管教譽兒。我……我去了。”段正淳道:“鳳凰兒,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何必放在心上?”刀白鳳幽幽的道:“你不放在心上,我卻放在心上,人家也都放在心上。”突然間飛身而起,從窗口躍了出去。段正淳想攔,卻被刀白鳳一掌擊在臉上,段正淳捂着臉急叫:“鳳凰兒,你……”刀白鳳一瞬不停,雙足一登,躍到了對面屋上,跟着幾個起伏,已在十餘丈外。木婉清和鐘靈俱是不明所以,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
段正淳悄立半晌,嘆了口氣,轉頭面相蕭、木、鐘三人,扯起一抹苦笑:“蕭大俠,鐘姑娘,讓你們見笑了。今日就此罷宴吧,兩位還請在舍下小歇,待明日……不,日後……”他臉上挨了妻子一掌,腫起一大片,短時間之內真是沒法見人了。段正淳琢磨着,明日一早便得派人入宮請假,掌傷消褪之前,他可不能出門了。
鐘靈今日吓得夠了,神智十分疲憊,人都有些木愣愣的,不如往日機靈活潑,聽段正淳言下之意是不追究她的連帶關系,松下一口氣,聽話的出去了。蕭峰也不預備幹擾段正淳和木婉清的父女談心,拱手一揖,就朝門口走去。眼看着要跨出門時,足下一頓,并不回頭,但向木婉清道:“段姑娘,你這種歹毒暗器,多用無益,遇上了本領高強過你的對手,你不免反受其害。”段正淳一聽蕭峰叫木婉清為段姑娘,心知他全都聽明白了,臉上頓時又是一陣姹紫嫣紅,十分尴尬。木婉清自己卻雲裏霧裏,不知究竟,問道:“段姑娘?是誰?你說我麽?我姓木啊!”蕭峰搖搖頭,不再回答,關門走人。
究竟段正淳和木婉清談了些什麽,沒有人知道。只是段譽第二天醒轉過來,發現好不容易哄回家的媽媽又去了玉虛觀,在外頭結識的好朋友木姑娘也不知去向,段譽擔心的道:“木姑娘身上還有傷呢,怎麽就讓她走了?”
蕭峰揉揉他頭頂,無奈道:“你倒是慣會憐香惜玉的,你自己也有傷呢,還惦記旁人。”
段譽眨眨眼睛:“我沒受傷啊!”
蕭峰解釋道:“你兩次內勁失控,岔了筋脈,還不是大事嗎?表面上看不出傷口,可是內裏卻得好好恢複一陣子了。”
段譽喜氣洋洋:“那就是說,我現在只要休息喽?”
蕭峰一眼看穿他的小算盤,毫不留情戳破段小譽的美夢:“你身體是可以休息的,就坐在床上練內功吧!”段譽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哀嚎一聲,砸回被褥裏,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萌物榜新成員——饅頭君駕到,撒花,感謝,段小譽飛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