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少林後續
二十多歲的蕭峰固然不如三十歲之後內功精湛,可是二十出頭的慕容複招式也不如五年後玄妙,外加慕容複從來就不是蕭峰的對手,因此對戰的結果十分沒有懸念,至少在蕭峰看來如此。
不過這場對戰的後續矛盾确是蕭峰始料未及的。
作為慕容博當女兒一般養大的侍婢阿朱,在面對猶如生父一般的老爺的兒子和答應了幫自己尋找親生父母卻言而無信且敗壞老爺名聲的蕭遠山的兒子,阿朱會偏向哪一方是個人都能想象得到。偏偏蕭峰沒料到,他對阿朱的印象始終停留在她為他慨然赴死的最美好一刻,在蕭峰心裏,無論多少人唾罵他是“契丹胡狗”時,阿朱都會溫婉堅定的告訴他:“有一個人敬重你,欽佩你,感激你,願意永永遠遠,生生世世陪在你身邊,和你一同抵受患難屈辱,艱難困苦。”她永遠都是那個微笑着陪在他身邊,“便是跟着你殺人放火,打家劫舍,也永不後悔,跟着你吃盡千般苦楚,萬種煎熬,也是歡歡喜喜。”的女子。
阿朱是喬峰畢生最善意的點綴,是他前生多年陰暗不堪回首的日子裏唯一的慰藉。原本兩人初識之日,乃是阿朱一時意氣,因為被少林寺以“女子不得入內”而拒之山門之外,故而惱怒,易容成小和尚入寺中盜取武學至寶《易筋經》。結果陰差陽錯被卷入玄慈和蕭峰相鬥,挨了一記大金剛掌力險些斃命。蕭峰初時救她,只不過一時意氣,便是為她至聚賢莊求醫以至于被衆江湖豪傑圍攻險些喪命也沒并不是多麽大義凜然,而是順路罷了。待得她追到雁門關外,偕赴衛輝、泰安、天臺,千裏奔波,日夕相親,才處處感到了她的溫柔親切,而對她的愛意,卻是在阿朱身死那一刻連同震驚、懊喪、感動、後悔和悲楚一同達到了頂峰。青石橋上,一掌擊下,打碎的不止阿朱嬌小的身軀,還有蕭峰唯一一絲俠骨柔腸。至阿朱去後,午夜夢回,總有一道香魂相依,他再不對任何女子稍加注視,活人争不過死人,阿朱成了他心頭的白月光、朱砂痣,每每想起,無不是最美好的形容。多少年回憶,造就了如今蕭峰心中,連真正的阿朱都比不過的完美倩影。
因此,當蕭峰好不容易打聽到阮星竹下落,匆匆趕去聽香水榭時,卻劈頭接了阿朱一番夾槍帶棒的埋怨之時,那份不敢置信的傷心就甭提了。
暈頭轉向出了燕子塢,蕭峰失魂落魄尋了家酒館就去喝酒。卻不成想,酒才入喉,突然氣陰,竟然大咳起來,将胸囗衣襟上噴得都是酒水。他酒量世所罕有,內功深湛,竟然飲酒嗆囗,那是從所未有之事,足見阿朱支持慕容複一事給他的打擊之大。
這一幕給前來尋找蕭峰的丐幫弟子看到,頓時一陣大驚小怪。蕭峰還得費心去制止他們,連喝酒的興致都沒了,索性抛下一錠銀子拔腿就走,把身後一群追着他大呼小叫的大中小乞丐全甩在後頭。
結果回了少林也不得消停,玄寂、玄痛、玄悲等幾個玄慈的鐵杆兒對蕭遠山大肆攪和一毀少林清譽二斷玄慈前程不滿在心,卻找不到人出氣,于是只好對蕭峰擺冷臉。玄苦身為蕭峰師父當然維護愛徒。玄生脾氣大,性情耿直剛猛,因為和師兄年紀相差過大,一向是被玄慈當兒子養的,他可沒玄寂他們幾個的好休養,直接就跟蕭峰對上了,美其名曰“切磋切磋”。結果給蕭峰打趴了一回之後上瘾了,動辄就找“玄苦師兄的愛徒”研習武藝,蕭峰雖然也算半個武癡,可也架不住有人天天追着要跟他打架,因此少林寺也沒法多呆。然而只要一出少林,不管走到哪兒都能看到遍地出溜的丐幫弟子,追随馬大元一夥兒的攆在身後表達崇拜;跟蕭峰一向不對付的全冠清手下則暗地裏煽風點火激起一些跟遼人有舊怨的武林人士的痛恨,處處給蕭峰使絆子;四大長老和傳功、執法兩位長老也不消停,白世鏡跟蕭峰關系好,一力維護他,經常跟人争執,傳功長老不滿白世鏡給丐幫拉仇恨,仗着輩分高總想管教他;宋奚吳陳四大長老分了三派,吳長風年紀不大,武功極高,為人豪邁痛快,脾氣耿直,蕭峰雖是契丹人,然而對中原武林有功無過,他便鼎力稱贊,幫着白世鏡跟抹黑蕭峰的人對罵;宋奚二人一個是牆頭草,哪邊風大哪邊倒;一個是鋸嘴葫蘆,打狗棒都打不出個悶屁來,誰來問立場都裝啞巴;陳長老則是最立場堅定痛恨契丹人一百年不改變的,陳孤雁此人最為桀傲不馴,他堅稱“蕭峰雖然暫時還沒做危害大宋之事,但以後肯定會做。”他甚至還公開宣布極其贊成當年玄慈帶人截殺蕭遠山一家于雁門關的義舉,哪怕玄慈本人都承認有愧于心,他也不理,兀自‘契丹狗’、‘遼賊人’的痛罵不休,當然,他罵的是蕭遠山,蕭峰好歹還擔着丐幫長老的名分,他自是不能罵的。四大長老各有追随者,這些人稀裏糊塗的也跟着拉幫結派,捧得捧,罵的罵,且丐幫人數衆多,一折騰開來,真是雞飛狗跳,無一處可安生。
蕭遠山還在滿世界捉拿慕容博,蕭峰想幫忙也無能為力,他倒是去了藏經閣,可惜慕容博和掃地老僧都沒出現。蕭遠山得知同在寺中隐伏,與自己三次交手不分高下的灰衣僧就是慕容博之後狂怒,反手拍去,只聽喀喇喇一聲響,左首二座書架木片紛飛,斷成數截,架上經書塌将下來。
四個守閣僧勃然大怒,一名高高的僧人滿臉怒容,大聲說道:“蕭遠山,咱們看在玄苦方丈的面子上才放你父子二人入內,你卻肆意毀我少林典籍,這是欺我少林無人麽?姓蕭的,你要到少室山來撒野,可還差着這麽一大截。”說着呼的一掌,便向蕭遠山胸口劈到。
蕭遠山正怒氣沖天,聽得守閣僧怒斥,直若火上澆油,二話不說,提掌拍去,打書架哪有打人來的爽?正好給他出氣呢。
蕭峰不願見爹爹和少林弟子相鬥,急忙叫道:“爹爹住手。”話音未落,那高個兒僧人肩頭已被蕭遠山拍中,身子一軟,坐倒在地。另一個中等身材的僧人則從背後踢出一腳,被蕭遠山躲過還順勢絆扯,重重摔在地上,頓時又撞翻了幾座書架。
蕭遠山在少林寺一躲二十多年,于四個守閣僧的武功家數爛熟于胸,正待一鼓作氣将四僧一一打倒洩憤,卻不料蕭峰淩空一掌拍出,直取蕭遠山後背。蕭遠山二十多年來只把所有人都當成假想敵,每日又勤學少林神技,想的念的都是與人過招的架勢。雖心知身後站的是親生兒子,多半不能下死手打他,也擋不了身體的條件反射,往旁略閃,就回掌擋去。他內功深厚不下蕭峰,雖然心裏知道不該下死手,可倉促之間出手哪裏把握得住?這一掌着實用上了十分力道,而蕭峰隔空揮掌卻只為給守閣僧解圍,掌上所附力道不超三成,和蕭遠山對上哪裏還有好?
偌大一個身子橫飛出去,頃刻間把未及遭殃的另外半邊藏經閣毀了個徹底。
蕭遠山慘呼一聲:“峰兒!”搶上前去,可終究也沒趕得及接住蕭峰。
還沒倒下的兩個守閣僧見事情發展出乎意料,已然懵了。等玄苦聞訊趕來的時候,蕭峰都在地上躺的快睡着了。蕭遠山身上沒有傷藥,欲輸內力卻發現和峰兒原有內功相沖,不禁心急如焚。他本道自己學了少林武藝,理當和兒子同出一源,卻不料竟然不靈。他不知少林武功,若不以佛學為基,則練武之時,必定傷及自身。功夫練得越深,自身受傷越重。自己盜學武藝,不究就裏,次序颠倒,已然入了魔道,只道是少林衆僧在秘籍中搗了鬼,不由得破口大罵出來。那倆好不容易緩過神兒來的守閣僧聽見蕭遠山言語辱及少林派歷代尊長,忍無可忍,也對罵起來。他三人你來我往叫罵得歡,卻苦了躺在地下的另外二僧和蕭峰,身體受創不說耳朵還倍受折磨,偏偏胸中氣血翻騰,無法插言幫腔或制止,生生都憋出心裏陰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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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閣一鬧的後果是四個守閣僧被達摩院首座玄難拎回去重修武藝;蕭遠山被玄寂逼着把弄髒弄亂的經書全部重抄,不然就不給蕭峰療傷;玄苦瞟一眼徒弟發現不治也就比治了少躺一個月之後就默不作聲任由玄寂借題發揮;蕭遠山心疼兒子,不敢強辯,只得一邊在心底痛罵玄寂,一邊不甘不願的提筆抄書;蕭峰心想找件事兒困住爹爹一陣子,讓他冷靜冷靜再出門,省的被慕容博暗地裏給陰了去也好,便沒吭聲求情。只是他忘了蕭遠山乃是契丹大族出身,自幼學的是遼國文字,就算拜了南朝武人為師,又在少林寺一呆數載盜學典籍,于中原篆字也只能說會讀,卻不擅書寫。玄寂讓他抄書,還不如結結實實給他一刀來的痛快呢。蕭峰傷好之後去幫忙,他倒是從小長在中原,可惜那筆爛字堪比蕭遠山照樣描摹出來的鬼畫符,拿去交差,險些把玄寂氣得提早圓寂。最後,爺倆兒一起被脾氣最好的玄渡請過去練大字,學好了再抄經。而且這玄渡着實不辜負他法名中那個“渡”字,他想着蕭遠山父子倆到底是契丹人,非我族類,雖然現在看着還好,可是誰能擔保以後呢。不如每天給他們講經說法,潛移默化,就算不能渡他們出家,至少能在佛法陶治之下化去戾氣,也是一件大大的功德。因此,每日喋喋不休在蕭氏父子耳邊念叨佛理經文,婆婆媽媽的教他們仁人之心,推已極人,又大談佛家的戒殺戒嗔,慈悲為懷,直把爺倆個煩的恨不能一拳把他砸到牆裏去才舒心些。
作者有話要說:
PS:玄寂讓蕭遠山抄的是純經文,不是武學典籍。玄寂是玄慈鐵杆兒,原書中應該是他接替玄慈成為新方丈的,蕭遠山令玄慈身敗名裂,玄寂恨他入骨了,便把最拗口最長篇的經文全說成是被蕭遠山弄壞的,都讓他抄一遍,就是故意整他給玄慈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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