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天, 宋寶珠又讓宋志中背着她去老屋。積雪到了膝蓋，宋志中倒是習慣了，在雪地裏也走得飛快。
他叮囑宋寶珠：“珠珠, 把傘撐好，淋雪了當心你感冒。”
宋寶珠嗯一聲，将傘撐過兩個人的頭頂，她聲音軟軟的, 聽得宋志中心都化了。
也不知道寶珠這些日子和奶奶怎麽這麽黏糊, 每天都要來找老太太，宋志中把宋寶珠往背上颠了颠，讓她貼得更緊。
老屋裏, 宋老太太正坐在炕上就着窗戶做針線，之前給宋寶珠做了一雙鞋，看寶珠很喜歡，宋老太太又把壓箱底的布拿了出來，打算再給她做一件棉襖。
宋老爺子坐在另一邊抽煙，他有心想和宋老太太說幾句話, 但宋老太太始終背對着他。
“奶奶, 我來啦！”, 宋寶珠歡快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聽到宋寶珠的聲音，宋老太太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她忙喚宋寶珠進屋：“寶珠, 快到炕上來, 別凍着了。”
宋寶珠被宋志中抱着放到炕上，宋老太太拉着她坐到炕中間：“坐這兒, 這兒暖和。”她又拿出炕好的花生給兩兄妹吃。
宋志中最近也喜歡上了來老太太這兒, 來得多了, 他發現老太太也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麽冷淡，每次來都給他好吃的呢，宋志中才不管是不是跟着占了宋寶珠的光，樂滋滋地嚼着花生。
宋寶珠和宋老奶奶聊得開心，宋志中時不時還插上一句，他們熱熱鬧鬧的氛圍越發顯得宋老爺子一個人孤零零。
自己這麽多孫子孫女，從沒親近過，倒是宋明那邊幾個孩子，一去了就爺爺長爺爺短的，比這邊這些孫子孫女貼心多了。
他自然就把感情傾注到了那邊，這邊的孫輩都沒怎麽上心。現在一看，宋志中長得很精神，特別是宋寶珠，好看得根本就不像鄉下的孩子，他一一想了想其他孫子，長得都挺好，老二家的幾個孩子其實都挺出色。
“寶珠，想吃糖嗎，爺爺給你錢。”，他不知道怎麽和宋寶珠搭話，只好掏出一分錢。
宋寶珠手裏捏着好幾十呢，怎麽會稀罕這一分錢。
她故意啊一聲：“爺爺您就只給我這麽點兒嗎，上次您給了那個大叔五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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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爺子沒想到宋寶珠還嫌棄上了，他有些難堪：“你一個小孩子要那麽多錢做什麽？”，說完把一分錢收了回去。
宋志中鄙視地看了他一眼，對那邊就舍得幾十幾十的給，給寶珠就只有一分，寒摻誰呢。
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宋老爺子有些吃心：他知道幾個兒子還有老婆子都覺得他偏心，優待了那邊，但他想和這邊親近，他們卻這個态度，讓他怎麽辦？誰都喜歡對自己好的人，宋老爺子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但和這邊的關系這麽僵，宋老太太和宋德柱三兄弟就沒錯嗎？
他覺得宋寶珠也被教壞了，一點兒都不懂事，嘆了口氣決定出去轉轉。
宋寶珠巴不得他走開，等他走了後小聲問宋老太太：“奶奶，您想好了嗎？”
這些日子宋寶珠天天到宋老太太這裏來可不是無所事事，她不停地給宋老太太科普大夏國的新婚姻法，把老太太心裏的天枰逐漸傾向離婚。
宋老太太點頭，可她還是有顧慮：“這事得讓你爸你三叔他們同意。”，她自己被人嘲笑無所謂，但宋德柱三兄弟都要在村子裏生活，還有孫子孫女們，一旦離了婚，肯定也逃不了因為她被說嘴。
宋寶珠不理解，宋老太太自己想離婚，這是她自己的事，為什麽要她爸爸大伯他們同意呀。
宋老太太搖頭：“孩子，哪有你想得那麽簡單。”，她一個老太太，現在不能下地了，全靠後人養活。和宋老爺子離了婚，那老頭子肯定一分錢都不會再給她，如果宋德柱三兄弟不同意，她以後靠什麽生活。
“那就今天吧，五哥，你去把大伯還有三叔叫到我們家，我有事情要通知他們。”，雖然她聰明，卻不了解大人們的複雜心思。她認為，奶奶都這麽痛苦了，身為奶奶的親人，當然要無條件站在奶奶這邊呀，壓根就沒覺得有人會不同意。
對宋寶珠的話，宋志中現在越來越不問為什麽了，妹妹比他聰明那麽多，妹妹怎麽說，他就怎麽做呗。
宋志中先是将宋老太太和宋寶珠送回了家，然後又拉了宋志南一人一家去找人。
宋志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找大伯和三叔做什麽？”
“不知道，寶珠讓做的。”
宋志南一聽，什麽都沒再問便去了宋德強家。
宋老太太坐在宋寶珠家的炕上有些緊張，她緊緊握着宋寶珠的小手等着幾個兒子的到來。
見老太太一臉嚴肅，宋寶珠提前和王桂芳說了，還囑咐她呆會兒如果其他人不同意，她該怎麽幫老太太的說辭。只有宋德柱一頭霧水：“媽，咋了，您有啥事嗎？”
宋老太太張了張嘴：“...等老大和老三他們來了再說。”
沒一會兒宋德財鄭英還有宋德強兩口子都來了。
幾人都搞不清楚狀況，馬香蘭問宋寶珠：“寶珠，你找我們啥事啊？”
宋寶珠剛要張口，就被宋老太太搶了先：“是我，我找你們。”，她視線掃過幾個兒子兒媳，沉聲道：“我想和你們爸離婚。”離婚兩個字還帶着顫音。
“啥？！”
這簡直就是平地一聲雷，直接把幾人都炸懵了。
鄭英最先開口：“這咋可以？媽，誰家女人嫁人了還離婚啊。”，嫁了人的還想着離婚，那就是不守婦道，不是好女人。
宋德財也不同意:“媽，這事咋可以，這十裏八鄉就沒有聽說過誰離婚的，您和我爸這麽大歲數了要是離了婚，我們整個老宋家都會成為笑話。”
宋老太太眼神暗了下去：她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
老三和老二兩口子面面相觑，他們實在沒想到老太太會提出這個想法。
宋德強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媽，要不這事兒還是算了吧，大哥說的有道理，我們鄉下哪有人離婚的啊，您這麽大年齡了，要是鬧這一出，別人還不定咋說呢。”
宋老太太握着宋寶珠的手無力松開了，她僵直的背也漸漸佝偻了下去。
“為什麽不可以！”。這時宋寶珠忽然出聲，她一把小嫩嗓子隐隐含着怒火：“奶奶想和爺爺離婚，這是她自己的事，你們有什麽資格反對？”
宋德財就看不慣宋德柱他們這麽寵一個小丫頭片子，虎着臉：“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麽嘴！”
宋寶珠唰一下從炕上站起來，大大的眼睛盯着宋德財：“大伯，你為什麽不同意奶奶離婚？就因為怕別人說幾句？別人愛說就說什麽，有奶奶的開心重要嗎？你們不知道爺爺傷害奶奶有多深嗎，沒看見奶和爺爺在一起有多痛苦嗎？”
她實在沒想到，三叔和大伯竟然這麽反對，就連她爸爸都一臉猶疑。
她聲音軟糯，問出的話卻宛如一把刀直接刺向了三兄弟。
“寶珠，我們這也是為了你奶奶好。”，宋德強對宋寶珠倒挺喜歡，他耐着心給她解釋：“我們做為後人被嘲笑幾句不打緊，但她這麽大年齡了，咋還能承受別人那些閑言碎語。”
宋寶珠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麽害怕所謂的流言，在她看來，別人說幾句算什麽啊，自己過自己的就好了呀。
她轉身問宋老太太：“奶奶，您怕被那些外人嘲笑嗎？”
宋老太太搖頭：“不怕。”，她怕的是連累後輩。
宋寶珠對宋德強說：“三叔，您聽見了？奶奶說他不在乎！”
“這...”，他避開宋寶珠，看向宋老太太：“媽，您再好好想想吧，哪怕要和我爸分開住都沒問題，但離婚這事實在太....”
宋寶珠看清楚了，原來怕老太太被嘲笑是借口，最根本的還是他怕自己被說閑話。
宋寶珠看了看王桂芳。
“行了，就聽媽的。”，王桂芳忽然出聲：“既然媽已經想好了，那我們就支持她的決定。”她看向宋德強：“老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真正的想法，我們寶珠說的不錯，被別人說幾句，難道比媽還重要？爸他做出那樣的事，老太太已經惡心了半輩子，難道你們還忍心看她為了你們忍到死？忘了你們是怎麽長大的？宋德柱，你說話！”，她瞪一眼宋德柱。
宋德柱一開始被這個消息吓到了，現在聽王桂芳這麽一說，好像的确沒什麽比讓老太太開心更重要，“離就離吧，媽，您別怕，離了您就和我們一塊住。”，家裏還有錢，到時候再多蓋一間房子就是了。
老二一家都這麽說了，他們要是再不同意，當真坐實了別有心思。最後不管是不是勉強，三兄弟都同意了宋老太太要離婚的事。
過了一會兒，宋德財将宋老爺子也找了過來。
他聽到這個消息，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你們說啥？離婚?我和你們媽都半截身子踏進棺材了還離什麽婚？你們幹嘛撺掇着老婆子胡鬧！”
他不接受，無論怎麽說不同意。
這事就這麽僵持了下來。
宋寶珠眼睛一轉，對宋志中招了招手，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宋志中聽得驚嘆連連：“寶珠啊，你以後可別這麽哄我，不然我會被你騙得骨頭都不剩。”
宋寶珠笑眯眯：“放心吧，不會哄你的。”
宋志中下午自個兒一個人去了縣城，直到天要擦黑才回來，回來後就對宋寶珠做了個搞定的動作。
“你今天下午去哪兒了？”，王桂芳一下午都沒見宋志中的人影。
宋志中揚了揚頭，一臉臭屁：“保密！”
“嘿..”，王桂芳抄起旁邊一根細柴就追了上去，宋志中被攆得哇哇大叫。
宋寶珠則悄悄附在宋老太太耳邊對她說：“奶，您別着急，爺爺馬上就會同意離婚了。”
自從感覺和宋老爺子離婚有望後，宋老太太一顆心就像在油鍋裏煎熬，她迫不及待想徹底和宋老爺子分開，但宋老爺子怎麽說都不同意，這讓宋老太太很害怕，她怕這件事這麽拖下去就這麽不了了之。
另一邊，老屋裏的宋老爺子一個人呆在冷清清的上房，自從那天之後宋老太太就沒回來住，避他像蛇蠍。
晚上他一個人靠着炕，沒來由地生出一股恐慌，他覺得自己好像要被所有人抛棄了。
“哆哆哆。”，外面傳來幾聲敲門聲。
宋老爺子拉開門，發現來的竟然是黃翠和宋明。
“你們咋來了？”
“你和大姐都要離婚了，這麽大的事我們知道了咋能不來。”，黃翠見屋裏只有宋老爺子一個人，索性也就不遮遮掩掩了，直接坐到炕上。
“你們咋這麽快就知道了？”，這事兒還沒鬧開吧。
他們咋知道的，宋明哼一聲，今天下午，上次在縣裏薅了他頭發的那個小子又找到了他，還一臉憤恨，一副恨不得把他生吃了的樣子：“現在你高興了？上次你去我們家裏鬧，弄得我奶現在要和我爺離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存了啥心思，不就是想着我爺手裏還有些錢，所以故意刺激我奶奶，讓她和我爺徹底分開，把他手裏的東西全部弄到你們手裏？！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本來鬼火冒的宋明聽到宋志中這番話，眼睛一轉，心裏頓時有了主意，一下班就去和他媽嘀嘀咕咕好一頓商量，晚上迫不及待就來了。
“那不是我們關心您，怕您一個人在村裏受委屈，您有點兒什麽動靜，我們當然知道啊。”，宋明說道。
宋老爺子聽了差點熱淚盈眶，他還是有人要的。
“老宋，你是什麽想法？”，黃翠笑着看向宋老爺子。
“要我說，既然大媽想和您離婚，那就離呗，離了您正好跟我住到城裏去。以前不敢接您去，除了條件不允許，主要也是怕別人說閑話。以後您要是和這邊徹底解脫了關系，那我們就能光明正大的做父子，您還沒陪過您的孫子呢，他們一天天的可精神了，今天他們還在念叨您。”，宋明說的一臉懇切。
宋老爺子聽了老淚橫流，沖動之下一咬牙：“好，她要離婚就離婚，離了婚別想我給她一點好處，看她以後怎麽辦！”
黃翠和宋明對視一眼：成了。
第二天宋老爺子就找到幾個兒子，說自己同意和宋老太太離婚，但他放下話：“是老婆子他自個兒要和我離婚的，我知道你們對我一直不待見，我得為自己以後打算，我手裏的東西，不管是她還是你們，一毛都別想要。”，他十分惱怒宋老太太和他徹底分開的想法，更讓他惱怒的是幾個兒子不但不阻止，還同意了。在他看來，這就意味着他們要把他徹底抛棄了。
他是有錯，但這麽多年也在努力彌補，卻始終捂不熱幾個兒子和老婆子的心，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好在他還有另一個兒子心疼他，為他着想。
“誰稀罕你的東西！”，老太太從屋裏走出來，“走，我們現在就去縣城。”，宋老爺子的東西什麽時候到過她手裏，別說宋老爺子不會給她，就算分給她，她也嫌髒。
宋德柱三兄弟聽了也憤恨不平：“您老就好好把着自己那點兒東西吧，小時候都沒管過我們，我們幾兄弟娶妻生子也沒見您拿錢，現在說這些屁話幹啥。”
這還是雲縣第一例離婚登記，登記的還是兩個老人，這消息瞬間就傳開了，消息傳回祥福村，一下就引起了轟動。
“這是在幹啥，都這麽老了還鬧離婚，不知羞！”
“宋老婆子沒事兒吧，難道她是看上了哪個老頭兒，所以才和宋老爺子離婚？”，有人惡意打趣。
“行了，你說的這是人話嗎，老太太這事是新鮮，但我們又不是不知道她年輕的時候過的啥日子，被傷透了心想離婚有什麽不對？”
“傷風敗俗，傷風敗俗，馬小丫這女人是要上天，把她給我攆出祥福村去。”。這是村裏宋家老一輩的老頑固，十分看不慣宋老太太鬧的這一出。
“啧啧啧，想不到啊想不到，宋老太太竟然這麽趕新鮮，宋德財他們幾兄弟竟然也由着他媽胡鬧，這樣的奶奶，只怕他們家的孫女也不能娶了，要不然動不動就鬧個離婚還咋過日子。”
流言蜚語就像一把隐形的殺人不見血的尖刀，直沖着宋家而來。直面這些流言的宋老太太首當其沖，其次就是宋家所有的女性，甚至有些人連宋寶珠都扯上了。
宋寶珠聽了，平時老是笑眯眯的笑臉變得面無表情，她抿了抿唇，将這些說閑話的一一記在心裏。
轉身回去就抱了一個裝滿黑色的玻璃罐子，讓宋志南抱着去了山裏養蟲卵的地方。
她讓宋志南把罐子打開澆到那些蟲卵巢上。
宋志南照做了，“珠珠，這個會讓這些種子長得更快嗎？”
宋寶珠哼了一聲：“誰知道呢。”
第二天，祥福村的村民去山間照顧蟲卵，由于山上也堆了雪，宋寶珠人小不好再天天往山上跑，把蟲卵孵出來後就讓村民們照顧了，也沒什麽，就是澆澆水見見光。
這些蟲子現在可是村裏的寶貝疙瘩，比那些莊稼還重要。宋德令将這件事安排哦給了村裏幹活頂頂細心的幾人。
他們一路走還一路交談着宋老太太的事。
“算了，老太太想離婚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宋二叔年輕時候幹的那些事确實不地道。”
“那都多久了，老太太還沒過去？”
“換了你你過得去？！”，不能理解老太太的大多是男人，女人們在這波流言蜚語中反而少見的比村裏一些男人嘴緊。
“說歸說，扯別的就過分了，他們甚至還說到了寶珠，這些忘恩負義的東西，他們忘了是誰讓我們村過上好日子的？”
一般人就算說嘴，也顧及着宋寶珠，畢竟她是全村的恩人，但祥福村人那麽多，總有那麽些人看不慣宋寶珠的做派，幾次分肉，宋德令都給了宋寶珠優待，更是讓這些人氣憤，把宋寶珠扯進來就是這些人幹的。
到了山上，幾人停了嘴，他們小心的揭開草罩，按照宋寶珠說的澆水。
“天啊，你們來看，這蟲子咋了？是不是死了？！”，其中一人失聲驚駭道。
幾人聞言，擠到蟲巢前，只見平時爬得歡快的小蟲卵這會兒全都靜靜趴在草罩上一動不動，全都死得不能再死....
蟲卵死了的消息一下子就吓壞了祥福村所有人，現在可離不得這些蟲子啊，喂豬牛雞鴨魚這些需要，種莊稼也需要，要是離了這些種子，他們祥福村一下子就會被打回原形。
現在蟲子的需求量大，那些長大的蟲子已經沒剩多少了，就等着這批蟲卵放進去呢。
這時誰還顧得宋老太太那點兒事，有時間嚼舌根都是因為閑得不用擔心肚皮。
有小孩子直接哭了起來：“蟲子死了，以後再也沒有肉吃了，哇哇哇...”
衆人急得團團轉，“去問寶珠啊，這些蟲子是她弄出來的，再讓寶珠養一批吧。”這時有人想到了宋寶珠。
誰知他們到了宋家，卻被王桂芳攔住，她惡狠狠地盯着一些嚼舌根的人：“你們咋還有臉來找寶珠啊，你們不是說嘴說得挺起勁的嗎！”
那幾個說過宋寶珠的無比心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保持着沉默。
“桂芳，以後我再教訓這些人，你快讓寶珠出來，那些蟲子耽擱不得。”，宋德令着急，村裏殺了兩批豬後，大家膽子也大了，索性買了兩頭母豬，現在剛剛下了幾十只仔，牛養了三只，羊更是增加到了一百只，這麽多牲口都等着吃呢。
“媽媽。”，這時候宋寶珠從屋裏走了出來，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像是哭得狠了。
祥福村的人誰見過宋寶珠這副樣子，這丫頭一貫都是笑眯眯的，有真心喜歡寶珠的人立刻心疼了：“寶珠，你這是咋了？”
宋寶珠卻靠着王桂芳不說話，只癟了癟嘴搖頭，看了他們一眼後就躲到了王桂芳背後，大大的眼睛裏滿是傷心和失望。
而且這失望好像是因為他們？
王桂芳适時解釋，她罕見地一改往日潑辣的作風，很是傷心地說道：“我們家寶珠聽了村裏那些流言，心疼她奶奶呢，天天躲在家裏哭，連飯都不吃了。”
飯都不吃了?這咋行，寶珠必須要好好吃飯啊，吃好了才能有力氣培育蟲子。
其他人就就對那些嚼舌根的人瞪了過去，那些人心虛，只敢小聲嘀咕：“老太太敢做，還怕我們說嗎。”
“你說呗，沒聽見寶珠聽了連飯都不吃了，她這麽傷心，你覺得她還會願意給村裏養蟲子，讓你們這些說她奶奶壞話的人大吃大喝嗎？！真是日子過好了就抖起來了，一個個閑得慌，如果以後寶珠不給村裏養蟲子了，你們這些說了老太太壞話的人養我們嗎？你們能把那些豬羊養好嗎？！”
這些人一聽，頓時變了臉色：“又不是我一個人說，那麽多人都在說呢，再說你咋知道寶珠不會給我們養蟲子....”
這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宋寶珠奶聲奶氣的聲音，剛剛宋德令已經把山上那些蟲子的事對宋寶珠說了，誰知宋寶珠卻搖頭：“堂叔，我以後不養那些蟲子了，我不開心，養蟲子也養不好。”
這人的話戛然而止。
“這咋行？！”，宋德令和村民都急了。
村民們特別會發散思維，“會不會因為那些蟲子是寶珠養出來的，所以寶珠不開心，那些蟲卵就死了？！”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很多人都信了。本來這種牲口吃了就見風長的蟲子能出現就像神仙手段，村民們私下裏都議論這是老天爺送給宋寶珠的福分，他們是跟着寶珠沾了光，自動給這些蟲子施加了神秘色彩，現在因為寶珠的傷心而死亡的确很有可能啊！
“都是你們，天天吃飽了沒事幹說一些屁話，現在好了，寶珠傷心了，蟲子沒有了，咋辦，你們把那些蟲子補上，不然這事兒沒完！”
人群一下子就吵開了，不喜歡說閑話的人和那些嚼舌根的人各占一邊，當然說了閑話的人由于心虛，氣勢很不足，沒一會兒就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寶珠，堂叔保證以後村子裏誰都不會再說些有的沒的，你先去看看那些蟲卵好不好？”，宋德令一開始就制止了，畢竟宋老太太也算他的長輩。可這些人吃多了沒事幹，加上對他幾次偏袒宋寶珠心有不滿，越說越起勁。
現在好了。
宋寶珠還是搖頭：“奶奶不開心我也不開心，我不開心的話養不好蟲子的。”，邊說還邊聳了聳小鼻子，似乎又要哭了，紅着眼眶拖着鼻音對王桂芳說：“媽媽，我們進去吧。”
王桂芳看了一眼那些急得不行的人，心裏無比解氣：這些日子有些人逮到機會恨不得把他們宋家人往死裏踩，全然忘了那些吃到嘴裏的肉和糧食到底是怎麽來的。
進了屋子，其他人都對宋寶珠伸出了大拇指，宋志中叫道：“寶珠，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你那眼睛怎麽紅的這麽快啊？”，要是他會這一手就好了，到時候他媽打他，他就裝哭。
宋寶珠笑嘻嘻：“不告訴你。”
宋老太太看着玩鬧的兒孫，露出了舒心至極的笑容。
見宋寶珠進去了，這下大家真着急了。
“村長，你快去幫忙說說情啊，那些蟲子耽擱不得。”
宋德令抽一口煙，呸一聲：“我咋說，沒聽見寶珠說老太太一天不開心，她就一天沒心情養蟲子，你們誰惹的禍自己去想法子擦屁股！”
祥福村那些針對宋老太太和宋家的流言瞬間消失的幹幹淨淨，迫于壓力，以前那些說了閑話的人排隊給宋老太太道歉。
“馬嬸，以前是我不對，你這婚該離，離得好，這全是宋二叔的錯，您是我們祥福村的表率，先進婦女代表！”
為了讓宋寶珠消氣，之前怎麽诋毀宋老太太的現在不但要把那些話咽回去，還要絞盡腦汁給老太太道歉，逗她開心。
如此過了十來天，就在那些長大的蟲子已經被吃得一幹二淨，眼看村裏的牲口沒有口糧的時候，宋老太太終于對這些道歉的人勉強笑了笑。
宋寶珠攀着她脖子撒嬌，“奶奶您不生氣了哦？那我也不生氣了。”
宋老太太這下笑得開懷，一把摟住宋寶珠，直接喚了一聲心肝兒：誰有她有福氣，有了這麽一個孫女，那些人就算再看不慣又能怎樣，還不是要低聲下氣給她一個老婆子道歉。
大家聞言，頓時大松一口氣，這些天他們像哄老佛爺似的，就差把宋老太太供起來了。現在好了，終于哄好了啊，寶珠也答應明天去養蟲子了。
這下村民們徹底放松下來，但同時也記住了教訓，以後可不能輕易招惹宋家人。
有人不服：“憑啥？！”
“憑寶珠是我們村的衣食父母，憑她能養蟲子，你要是有這本事，別說讓大家不說你壞話，就算讓我們天天拍你馬屁也成啊！”，衆人哈哈大笑。
說話的正是馬玉梅的婆婆，她和宋老太太差不多同齡，宋老太太離婚後屬她拉呱地最厲害，甚至用上了一些耳毒性的揣測和侮辱性的詞語，說的不堪入目，她也是被其他村民按着頭給宋老太太道歉的那批人。
馬玉梅死死地拉住她婆婆，低聲警告：“你要是想害死我們一家，你就再鬧。”
馬玉梅的婆婆終于閉了嘴。
和宋老太太離了婚的宋老爺子依然住在老屋，離婚第二天宋明就來找他拿了一筆錢，說是單位正好有個大房子空了出來，只要他再添兩百來塊就能把那套房子拿下，到時候就把宋老爺子接去城裏住。
離婚後村裏人的指指點點，還有幾個兒子的冷淡都讓宋老爺子受不了，他也想離開村裏一段時間，等流言平息了再看。
誰知道宋明拿了錢後就了無音信了，宋老爺子左等右等不來，自己去找，黃翠和宋明就說想要拿房子很複雜，現在還早着呢。
宋老爺子沒法子，只好繼續等，他心裏已經隐隐有些發慌。
宋寶珠一直讓宋志中和宋志北兩兄弟輪流盯着宋老爺子的動靜，知道黃翠和宋明找過宋老爺子兩次後，估摸着他手裏的錢已經被套了大半，便趁着第一場雪化春暖花開的時候去了老屋。
宋老爺子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坐在炕上，見到宋寶珠來，擡了擡眼：“你來幹啥？”
這丫頭一直不喜歡他，又心思深沉的很，離婚後他才知道原來老婆子會興起離婚的念頭都是這丫頭撺掇的。
宋寶珠背着小手在屋門口溜達了一圈兒，笑眯眯地看着宋老爺子，問他：“爺爺，您把錢全給那個大叔了哦？”
“咋，你這麽小也惦記着我手裏的錢？全給了，你們不是看不上我嗎，我有另外的兒子和孫子疼，不稀罕你們。”
宋寶珠笑得越發燦爛，露出一口白燦燦的小米牙：“真的是你的兒子和孫子嗎？爺爺，萬一您養錯了呢，您就沒懷疑過嗎？”
他其實是有懷疑過的，但宋明生下來後樣子越來越像他，這懷疑便被打消了，再說當時黃翠又不知道他結了婚，兩人稀裏糊塗滾到了一起，騙他幹什麽。
但他覺得宋寶珠有些邪性，聞言心裏狠狠一抖。
臉皮抽了抽：“他當然是我的種，你以為随便挑撥幾句我就會介意，誰讓你來的？你爸還是你三叔？他們是不是惦記着我手裏的錢才讓你來說這些話？”
宋寶珠知道他反應越大，其實就代表着越心虛：“我在縣裏圖書館看到了一張報紙，介紹了我們國家不久前從國外引進了一種親子鑒定的手術，是不是親生的做一場手術就知道了，準确率百分之百。爺爺，我覺得您可以去試一試。您年輕的時候不管家裏，不管奶奶和爸爸他們，現在老了妻離子散，付出了這麽嚴重的代價，萬一養的卻是別人的孩子.....”
“出去！”，宋老爺子手抖得像篩糠，嘴皮不斷地哆嗦，看着像要撅過去，盯着宋寶珠的眼神陰骛又兇狠。
宋寶珠嘻嘻一笑：“好的。”，說着就轉身走了。
系統看得嘆為觀止；“我怕你再說下去，老爺子會直接氣死。”，這個宿主成長速度太快了，越來越可怕了。
“他不會的。”，後面的一段時間，宋老爺子會不停的自我糾結掙紮，他會不斷肯定否定懷疑确認，将自己折磨得受不了的時候，那邊再一刺激，壓斷了最後一根繩索，宋老爺子就會去做親子鑒定，一旦得到了結果，那時候才是對宋老爺子的淩遲。
他不是說很理解老太太的痛苦嗎，到時候就讓他真切的感受一回吧。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一九六八年的盛夏，宋寶珠也過了六歲生日。
雲縣火車站外邊，各個村都派了人等着，今天他們要接來自城裏下鄉的知青和需要改造的“黑五類”。
“叔，啥是知青啊？”，祥福村的小夥子問宋德令。
宋德令吸一口煙，“我咋知道，安靜等着吧，一會兒該來了。”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