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險驚心(下)
次日,慧貴妃領了純妃和舒嫔去慎刑司見了绾心,绾心正在牆角抱着被子縮着,并未聽見人聲,舒嫔站在牢房外頭,見了绾心這個樣子,不由得想起了那次自己将還是長春宮宮女的绾心從慎刑司裏面救出來的樣子,心中免不得一陣激蕩,不禁喚道:“魏常在……”
绾心正在迷迷糊糊地睡着,似乎聽見有人在叫自己,慢慢睜開了眼睛,在牢房昏暗的燈光照耀下,首先看見的是三個穿着華服的女子盈盈站在那裏,身上的衣裳暗光流動,頭上的珠釵翠環熠熠生輝,将這潮濕陰暗的牢房照耀地明亮了不少,绾心細細分辨了一陣,這才分辨出是慧貴妃幾人。
绾心掀起被子,正要站起來,沒想到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雙腳已經被凍得發麻,沒站起來,便也只能在牆角跪着給慧貴妃幾人行了禮:“拜見慧貴妃娘娘、純妃娘娘、舒嫔娘娘。”
此情此景落在了慧貴妃的眼中,慧貴妃也是淚水有些溢出,慧貴妃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淚說道:“魏常在,本宮今日是奉了皇上的聖旨來審你謠傳怡嫔失心瘋一事。”
绾心點點頭,任由有些散亂的發髻上的一縷頭發慢慢飄下,遮在眼前:“慧貴妃要問什麽盡管問就是了,嫔妾已經身在此地,還有什麽忌諱的呢?”
慧貴妃原本也沒有打算刁難绾心,所以只是淡淡問道:“本宮只有一句話要問你,你究竟有沒有造這個謠?”
绾心一笑,似乎慧貴妃問的是一件極為好笑的事情,她擡頭看着慧貴妃說道:“慧貴妃娘娘您認為嫔妾為何要造謠?這麽做對嫔妾有何好處?”
“現在還不糊塗,極為難得。”純妃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牢房的陰影之中,寂寂出聲,“那本宮問你,你覺得這件事是誰在陷害你?”
“賊喊捉賊,這件事誰受益最大,便是誰做的。”绾心似乎并沒有太大的意外,“純妃娘娘以為是誰做的?”
純妃和舒嫔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的眼中都看出了驚訝,慧貴妃的聲音在寂靜的牢房中格外清晰:“這牢房昏暗,你的心倒是明亮通透得很啊。”
“慧貴妃娘娘過譽了。”绾心說道,“這牢房雖然陰暗,但是卻也安靜,能讓嫔妾想清楚很多以前沒有想清楚的事情。比如此事,宮中這麽多人,除了怡嫔,嫔妾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做出這種事。”
“你明白就好。”舒嫔說道,“皇上已經将這件事交由貴妃娘娘和純妃娘娘處理了,你只安心在這裏待着了就是,不會出事的。”
黑暗中看不清绾心的臉,但是能從绾心的聲音裏聽出些許的寂寥:“皇上将這件事交由慧貴妃和純妃娘娘,說明皇上已經疑心皇後娘娘了,還請慧貴妃娘娘想些辦法,畢竟有皇後娘娘在,娴妃那邊才不敢輕舉妄動,後宮之事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可太過輕敵。”
“本宮知道,你安心在這裏待着就是了。”慧貴妃最後對着绾心說了這麽一句,便帶了舒嫔和純妃離開了慎刑司。
出了慎刑司之後,慧貴妃幾人走在回鹹福宮的路上,舒嫔走了幾步之後,似乎是忍了許久,才說道:“慧貴妃娘娘,難道您不覺得皇上此次處置魏常在有些太過于嚴重了?”
慧貴妃身上的海青色旗裝碧波蕩漾:“怎麽說?”
舒嫔的手中絞着絹子,說道:“嫔妾記得當初陸琇瑩謀害愉嫔皇嗣,皇上尚且只是禁足,這邊魏常在只是造謠,且怡嫔并不受寵,皇上怎麽将魏常在打進慎刑司了?”
經過舒嫔這麽一說,就是純妃也有些納悶:“對啊,皇嗣要緊,難不成這怡嫔比皇嗣還要要緊麽?”
慧貴妃走到一邊的一棵冬日裏依舊蒼翠的冬青旁,看着冬青綠得發黑的尖尖的葉子,說道:“當初的陸貴人确實是犯了大罪,但是她幸運就幸運在那時候準噶爾和大清正在開戰,陸家是咱們大清的将門世家,那時候為了安陸家的心,才沒有處置了陸貴人,這次绾心的事情壞就壞在扯到了皇後娘娘……”
舒嫔低頭思索了一番,說道:“娘娘的意思是,若是怡嫔不說皇後娘娘多有縱容绾心,那麽绾心不會被打入慎刑司?”
“那是自然。”慧貴妃說道,“皇後娘娘的母家富察氏是咱們滿洲大姓,身為皇後應當一視同仁,皇上自然不會讓皇後娘娘受此诟病。”
純妃和舒嫔有些恍然,慧貴妃繼續說道:“将绾心打入慎刑司只是皇上安撫怡嫔的手段罷了,畢竟怡嫔到底是一宮主位,皇上不得不顧及了她的顏面,另一邊皇上也是有心要放過绾心,不然皇上不會讓本宮和純妃審理這件事。”
純妃拍了一個巴掌,說道:“慧貴妃娘娘說的不錯,若是皇上真的惱了魏常在,那麽皇上也會讓娴妃處理,畢竟那句話也是魏常在在鹹福宮說的,慧貴妃也不适合管這件事啊。”
“那怡嫔也不是傻子,難道不能和皇上說這件事不适合貴妃娘娘處置麽?若是換做娴妃和純妃娘娘,绾心不會像如今這般好過了。”舒嫔繼續說道。
“這便是皇上的厲害之處了,若是怡嫔揪住了皇後和绾心不夠,還要拉了本宮下水,那麽她往後的日子便不會好過。”慧貴妃眼睛微微眯起,淡淡笑道。“且上次绾心在慎刑司受了酷刑并未招供這件事也讓怡嫔忌憚,皇上讓本宮審理,便也是在告訴怡嫔,此事到此為止。”
純妃和舒嫔這才點點頭:“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要揪出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那樣绾心才能洗脫冤屈,回宮養養身子。”
“這個簡單。”慧貴妃笑了笑,喚來了掌秋說道:“既然魏常在已經說了這件事是賊喊捉賊,那你就去怡嫔的儲秀宮看看,儲秀宮的口風不緊,你知道怎麽做。”
掌秋一臉了然,轉身就走了,舒嫔繼續說道:“只是嫔妾很是好奇,即便是怡嫔做的這件事,那麽怡嫔怎麽知道咱們那日說的話?莫非是有人故意傳出去的?”
說到這件事,慧貴妃的臉色一沉,哼了一聲說道:“你不說本宮倒是忘了,這件事不是本宮宮裏的人做的最好,若是本宮鹹福宮裏面的人吃裏扒外,本宮決不輕饒了。”
一陣有些微冷的風吹過,将慧貴妃身上披着的那件淡綠色披風吹得飄起,海青色旗裝慢慢擺動,雪白的風毛将慧貴妃的臉映得雪白:“待到晚上,就會水落石出了。”
掌秋在宮中多年,查這些事情還是很簡單的,所以還未到晚上,便已經回了宮,跪在慧貴妃面前說道:“娘娘,奴婢已經查出來究竟是何人散布了謠言。”
房中點着幾盞燈,外面的天色已經慢慢黑了下來,純妃和慧貴妃正好在喝茶,舒嫔已經回了永和宮,純妃慢慢喝了一口茶說道:“今日又是怡嫔侍寝呢。”
慧貴妃笑笑:“見了這麽多争寵的手段,就是怡嫔這個最有趣,掌秋,你查出了什麽,說說看吧。”
掌秋一臉恭敬:“奴婢只是去儲秀宮稍加打聽,便打聽到了,原來是那日怡嫔在宮中走的時候,聽見了幾個小太監在牆根子底下說嘴,說的就是魏常在玩笑說她失心瘋一事,當時怡嫔便有些生氣,但是也沒有在意,誰知道這件事越傳越盛,這才讓她惱了,告到了皇上那裏。”
純妃微微皺了皺眉,看着慧貴妃:“這麽清楚就查出來了,貴妃娘娘您不覺得奇怪麽?”
“自然奇怪。”慧貴妃笑笑:“越是這樣,說明儲秀宮的人在掩飾着什麽,這樣欲蓋彌彰,反倒讓人疑心了。”
慧貴妃說完,看着掌秋:“本宮讓你在鹹福宮裏面查查,你查出什麽了麽?”
“奴婢發現打掃庭院的小欣子有些古怪,這些時候正讓绛雲在私下裏注意着了。”
“是麽?”慧貴妃杏眼一掃,“哪裏有古怪了?”
掌秋說道:“奴婢發現小欣子前些日子欠了壽康宮的公公們好些賭債,那都是小太監們私下裏在庑房裏擲骰子輸的,誰知道半個月前那一百多兩銀子就這麽還清了,所以奴婢覺得他有些古怪。”
“一百多兩對他們來說不是個小數目。”純妃說道,“壽康宮的太監們個個視財如命的,指望着多弄些錢好買個棺材,若是遇上欠錢不還的,就是私下裏打死的也有,看來這小欣子是受了別人的好處了。”
“看來魏常在這件事不僅僅是咱們看着的這麽簡單了。”慧貴妃将手中的杯盞放下,說道,“又是皇後,又是本宮的,怡嫔只是個棋子罷了,真正掌握全局的人,還不知道是誰。”
純妃也是一臉凝重:“那貴妃娘娘,咱們怎麽辦?”
“自然是順着查出來的東西辦了,不然容易打草驚蛇了。”慧貴妃看着掌秋,“你先去審審小欣子,無論他說了什麽,都缺回了皇上說是他在宮裏大舌頭害的,好讓魏常在先出來,只是皇後縱容魏常在這件事,咱們還得好好合計合計。”
掌秋點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