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韶華醉(上)
慧貴妃說完便扶着掌秋的手走了,绾心依舊站在原地,微冷的風吹過,耳邊的藤蔓發出“沙沙”的聲響,就像是有誰在一邊細細地笑着一般。
只是那笑聲太過陰暗,绾心覺得有些暗暗發冷,對着憶檀說道:“憶檀,咱們回宮吧。”
憶檀陪在绾心的身邊,慢慢往着翊坤宮走去,輕聲在绾心的耳邊說道:“小主覺得今日怡嫔和純妃之事,錯在誰?”
绾心搖搖頭:“兩人皆有錯,兩人也皆無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罷了,若說真的有錯,怕就是錯在她們不該進宮吧。”
绾心這麽一說,憶檀也是靜默,許久之後才說道:“小主,奴婢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講。”
“你講就是了,我還會說你什麽麽?”绾心偏頭看了一眼,一只雲雀站在枝桠上歪頭歪腦地叫着。
憶檀說道:“小主,奴婢倒是覺得,今日之事,若是不是怡嫔而是小主,純妃想來不會如此這般毫無顧忌。”
“都是一樣的。”绾心似是嘆息,“後宮之中有規律,高位妃嫔可以責罰低位妃嫔,我只是常在,還不如怡嫔,純妃有什麽好顧忌的?”
“可是小主有皇後娘娘啊。”憶檀說道,“剛剛純妃不也說了?怡嫔若是不服氣,盡管去告,娴妃做不上主,慧貴妃和皇後娘娘又不會搭理,所以奴婢想着,若是小主受了此番,純妃顧忌皇後娘娘,定不會這般肆無忌憚。”
“即便有皇後娘娘,那又如何?”绾心身上的煙霞紫寬袖旗裝一抖,靜靜立住,“純妃畢竟是妃,又有皇子,且是潛邸老人,又不會像陳貴人那版無寵,皇上和皇後娘娘不會真的動怒的,面對敵人,若不能一舉扳倒,等到來日她東山再起,那便是真的難辦了。”
見憶檀不說話,绾心繼續說道:“慧貴妃這些日子被打壓得還不夠麽?娴妃這些日子稱病,想來就在景仁宮中後悔呢,若是當時把慧貴妃的後路阻斷,又何來這些日子的麻煩事。”
憶檀有些心驚,小聲喊道:“小主……”
绾心嗤笑一聲:“吃一塹長一智,娴妃受了這一次,以後再遇見,便不會手下留情了。”
憶檀明白绾心的意思,歷朝歷代的後宮争鬥不都是如此麽?沒有人是剛剛進後宮的時候便懂得這些龌龊心思,不過是在宮中待久了,看久了,才明白了這些心計罷了。
想到這裏,憶檀不禁想起了安居慈寧宮的太後,太後在宮中待了這麽多年,如今各位妃嫔娘娘們的心思謀略,在她眼中,定是幼稚可笑的。
主仆二人皆是不同的心思,兩人慢慢走進了翊坤宮,而随後的小許子,在二人進門之後,慢慢的關上了沉重的朱紅大門。
當日下午,怡嫔腫着一張臉去見了娴妃,娴妃正躺在床上看着一本書,見是怡嫔走了過來也不甚在意,但是當怡嫔慢慢走近了之後,才驚訝道:“你的臉是怎麽回事?”
怡嫔一向極為重視顏面,如今在禦花園裏被純妃責罰的事情不知道被誰傳了出去,來景仁宮的路上,怡嫔只覺得周圍經過的宮女太監們皆在看着自己。
怡嫔因為被純妃責罰,心中本來就存了一股子氣,當即便讓人拖了幾個宮女太監下去打了好些板子才出了些氣。
如今娴妃問起來,剛剛的氣已經消了,倒是有些隐隐的委屈,嗫嚅道:“今日給皇後請安之後,嫔妾便在禦花園遇見了純妃,因為在長春宮和純妃有些言語摩擦,純妃便就了一個由頭讓侍女打了嫔妾好些耳光。”
娴妃雖然不知道純妃和怡嫔究竟是怎麽樣的言語摩擦,但是怡嫔的嘴說出的話是個什麽樣子娴妃也能猜出個大概,當即便有些淡淡道:“你以後少和別的妃嫔說話,你都吃了多少暗虧了。”
怡嫔見娴妃并沒有幫着自己意思,當即便有些不服氣,繼續說道:“那是嫔妾聽着別人因為娘娘沒去請安而拈酸吃醋地說了幾句,嫔妾只是看不過眼和她們辯了幾句,誰知道被他們好一陣排揎,又沖撞了純妃,被純妃在禦花園責罰了。”
娴妃嗤笑一聲,素來知道怡嫔心性的自己,并不十分相信怡嫔的話,但是看着怡嫔看着自己的眼中帶着隐隐的雀躍,所以便也說道:“好了,本宮知道了,等本宮的身子好了,自會為你做主的。”
怡嫔這才舒心一些,沖着娴妃笑了笑:“那就謝過娘娘了,只是娘娘這病,什麽時候會好啊?”
“怎麽?”娴妃眼睛一斜,冷冷出聲,“你就這麽着急本宮為你做主麽?”
“嫔妾哪裏敢呢?”怡嫔陪着笑,說道,“只是嫔妾想着娘娘懷着皇嗣,是藥三分毒的,總是吃藥對小皇子也不好啊。”
正說着,守夏端了一碗藥進來了,娴妃只吩咐了守夏将藥擱在了一邊,說了一聲苦,便讓守夏去取了一碟子蜜餞來,守夏将藥放在娴妃手邊的凳子上,轉身出去了。
娴妃見守夏出去,随手便将手中的藥倒入了一邊的一個小痰盂之中,怡嫔見了此景,驚呼道:“娘娘,您這是?!”
“你說得不錯,是藥三分毒,本宮是該少喝些藥。”思卿渾不在意,将空了的藥碗擱在一邊,“況且本宮自己的身子本宮知道,本宮身子不曾有恙。”
“那娘娘為何稱病不出?就是皇上來見娘娘,娘娘也避而不見?”怡嫔似乎是極為震驚,“嫔妾實在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事情還多着呢。”此時守夏已經将蜜餞拿了進來,娴妃随手拈了一枚吃了,“本宮只是不願意見慧貴妃和皇後的樣子罷了,皇後也不願意見本宮,不然本宮在這景仁宮中養病,皇後為何只讓你來看望,也沒有親自來一次?到底本宮現在懷着孕,煩心的事情還是不理才是。”
怡嫔沒有想過娴妃是如今的心思,如今經過娴妃的提點,嘴角便揚了起來,掃視了一下娴妃身上蓋着的錦被上的富貴牡丹,含着一縷了然的笑意,說道:“娘娘的意思嫔妾知道了,娘娘是要嫔妾忍麽?”
娴妃點點頭:“你明白就好。”
怡嫔心情這才好一些,又和娴妃說了一些話,才歡歡喜喜地去了。
怡嫔這邊一走,守夏便走到了娴妃身邊,看着門外說道:“娘娘,您看着怡嫔小主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思卿低頭笑笑,“怡嫔頭腦簡單,剛剛來的時候還愁眉苦臉地腫着臉,一臉的不甘心,被本宮随意糊弄了幾句之後便歡天喜地地去了,當真是沒腦子。”
“越是沒腦子的妃嫔,娘娘便越容易控制收為己用。”守夏在一邊說道,“只是當初陷害徐氏的事情還算高明,不知道是誰給她出謀劃策的。”
“還能有誰?怡嫔身邊的人若是說機靈的,也就是那個妙蘭了。”思卿看着自己被鳳仙花染得鮮紅的指甲說道,“過些日子找個機會将那個妙蘭除了,讓曹遠志安插一個咱們身邊的人去,這樣怡嫔便真的踏踏實實掌握在本宮的手中了。”
守夏點點頭:“娘娘說得不錯,怡嫔當初毒害愉嫔不成嫁禍徐氏的法子,咱們以後也可以一試,成了便最好,若是不成,便讓怡嫔背着,左右咱們不虧。”
娴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說道:“本這宮一胎若是個阿哥,那本宮定不會輕易放過了慧貴妃、純妃,畢竟她們兩人的阿哥已經長大了,尤其是慧貴妃,本宮不能讓她和她的兒子一輩子都壓在本宮和本宮的兒子頭上!”
“娘娘放心,不會的。”守夏說着為思卿拉了拉被子,眼睛一掃便又看見了痰盂裏面的烏黑的藥汁,淡淡道:“娘娘今日又把藥倒了?”
“本宮不願意喝那個藥。”思卿皺了皺鼻子,“舌頭都苦麻了。”
“既然娘娘不願意喝藥,那奴婢明日吩咐熬藥的小宮女明日不煮了就是,也省了娘娘整天倒了。”守夏說着便要将那痰盂端出去倒了。
思卿身子往床裏面滾了滾,說道:“不用了,本宮既然對外面說了本宮病了,那就要做得像一些,如今知道本宮沒病的,也就你和怡嫔罷了,本宮也正好趁這個時候試試怡嫔,若是宮中人知道本宮是裝病,那便是她告訴別人的,若真是這樣,本宮也能知道她能不能繼續用了。”
“娘娘知道怡嫔喜歡搬弄口舌是非,這件事正好試試她。”守夏抿嘴一笑,“娘娘英明。”
“好了,本宮乏了,你下去吧,本宮睡一會兒。”娴妃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守夏輕手輕腳地将屋子裏面簡單收拾了一下,便退了出去,初夏的陽光慢慢地照進了房中,一道道金色的光線射在思卿窗前的那一方暗金色長毛地毯上,揚起了細碎的灰塵,思卿平緩的呼吸漸漸傳來,似乎将整個景仁宮的時光都拉長。
守夏站在門前,對着太陽,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