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宮中事(下)
純妃回到宮中,心中猶自痛快非常,如今娴妃又有把柄在自己手上,慧貴妃病着,嘉妃又不足為懼,如此明升暗降,竟是自己成了宮中最得勢的妃嫔。
她掰着手指頭說道:“皇後、慧貴妃和娴妃三人一直都是互相制衡的,因利而聚,因利而散,舒嫔依靠慧貴妃,魏常在依靠皇後,怡嫔和陸常在依靠娴妃,如今宮中能再說些話的,也就是愉嫔和嘉妃兩個一直默默不作聲的,可為本宮所用。”
惜梅在一邊小聲說道:“娘娘是想拉攏愉嫔和嘉妃?”
“那又如何?”純妃點點頭,“既然慧貴妃和大阿哥已經不中用了,那就該是本宮和永璋出頭的時候,本宮不得不為永璋早早做些打算才是。”
惜梅聽了純妃這句話,點了點頭,不再做聲。
純妃眼眸寒光初現,沉默不語。
慧貴妃的病似乎一日壞過一日,本來就畏寒的體質在冬日到臨的時候,越發受不住侵襲而來的寒意。
鹹福宮是宮中最早鋪上地龍用上紅籮炭的宮殿,但是之前幾年慧貴妃地位尊貴,內務府的人都是吩咐一句之後便忙不疊地過來伺候,但是如今慧貴妃已經失寵了好些日子,內務府便也生了輕慢之心。
再一次掌秋将有些潮濕的紅籮炭放在初冬并不熾熱的陽光下晾曬的時候,亦珍終于知道了。
亦珍是拿了些做冬衣的料子來鹹福宮的,見了掌秋将一籮紅籮炭鋪在院子一角的時候,便有些奇怪道:“掌秋姑姑,你這是做什麽呢?”
掌秋見是亦珍來了,便有些愁苦道:“還不是內務府那起子爬高踩低的奴才害的,見咱們娘娘失了皇上聖心,做事便糊弄了起來,送來的炭都是濕漉漉的,這樣的炭要是燃起來,可不是要将娘娘嗆壞了麽?”
亦珍聽了這話,立刻豎了豎眉毛,說道:“內務府的人怎麽能這麽做?你們和皇後娘娘說了嗎?”
提起皇後,掌秋也有些不滿,說道:“怎麽沒說,皇後娘娘也只是将內務府的總管叫了過去訓斥了幾句,那總管苦着臉說什麽今年天氣暖,新制的紅籮炭沒到,只能用些去年積壓的濕炭,皇後娘娘聽了這話,便也沒了主意。”
亦珍冷哼一聲:“胡說八道,本宮前幾天還見了內務府的奴才們送了好些紅籮炭去了愉嫔宮裏,怎麽?難不成給愉嫔和五阿哥用的也是濕漉漉的炭麽?”
掌秋聽了這話看着亦珍,一臉的理所當然,說出來的話也有些陰陽怪氣的刻薄:“那是愉嫔受寵,巴不得趕着去巴結呢,哪能送那樣的炭過去,不在懷裏捂熱了哪敢送啊。”
亦珍聽了這話,嘆了一口氣,說道:“要是內務府的奴才們爬高踩低那也是好辦,就怕是有人壞了心思有意作踐貴妃娘娘,那樣就不好辦了。”
掌秋點點頭,嘆了口氣,轉身吩咐了含卉說道:“轉頭你去內務府裏面說說,叫他們送些炭來永和宮,咱們現在還沒到用炭的時候,你拿了之後便送來鹹福宮吧。”
掌秋聽了這話,連忙推脫道:“小主,這可使不得,這天氣也要冷了,哪裏能不用炭呢?”
亦珍擺擺手:“我本來就不是怕冷的人,現在這時候還用不上,能幫襯着就幫襯着吧,娘娘的身子最重要。”
如此一說,就是掌秋一不再推脫了,含着眼淚感激道:“小主待咱們娘娘這可是雪中送炭的情誼了。”
亦珍輕笑了一聲:“當初慧貴妃娘娘對本宮何嘗不是雪中送炭?本宮不過是有恩報恩罷了。”
和掌秋說完了話之後,亦珍便進了房中看着慧貴妃,慧貴妃躺在床上擡了擡眼皮,見是亦珍走了過來,強撐着身子笑道:“你怎麽來了?”
亦珍環視了一下房中,确實和往日一般整潔,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總覺得沒有當初那樣明亮光鮮,從裏到外透露出一股子頹喪來。
亦珍站在慧貴妃的面前,抓着慧貴妃的手說道:“娘娘,您這是怎麽了?”
慧貴妃看着亦珍,亦珍穿着一件嫣紅色繡深紅色淩霄藤的旗裝,袖口是一圈金色滾邊,頭上是紅寶鑲嵌的琉璃簪子,折射出閃耀的光輝。
慧貴妃笑了笑:“你穿得倒是喜慶,本宮看着也精神不少。”
“外頭的陽光正好,娘娘看着能更精神”亦珍說着有些試探道,“娘娘想出去看看麽?”
慧貴妃想來最近也是在床上躺了好些時候,之前亦珍也勸了她要出去走走,但是慧貴妃一直拒絕,但是這一次卻不知道為什麽,笑着點了點頭。
亦珍原本以為慧貴妃不會答應,卻不想這次居然答應了,當即對着外面叫道:“掌秋,快進來,貴妃娘娘說要出去坐坐。”
掌秋聽了這話連忙跑了進來,一臉驚喜道:“娘娘您要下床麽?奴婢來伺候您起身。”
亦珍站在一邊,吩咐了馮公公搬了一個椅子出去,又叫绛雲灌了一個湯婆子過來,讓慧貴妃在懷裏捂着。
慧貴妃穿着一件淡紫色寝衣,上面有淡金色的暗花圖案,掌秋怕慧貴妃冷,取了一件厚厚的大氅披在了慧貴妃的身上,慧貴妃的腳步依舊有些虛浮,扶了亦珍和掌秋的手慢慢走向了門口。
當陽光照在了慧貴妃久未見到陽光的蒼白的臉上的時候,慧貴妃微微眯起了眼睛,懷裏的湯婆子傳來的暖意讓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漸漸軟了起來,亦珍站在一邊,說道:“怎麽樣,曬曬太陽,身子也舒服些。”
慧貴妃睜開眼睛,環視了一下四周,一眼就看見了角落裏曬着的那一小片紅籮炭,有些疑惑地問着掌秋道:“掌秋,那紅籮炭怎麽放在那兒?”
掌秋吞吞吐吐地有些說不出來,倒是亦珍似乎是毫無忌諱一般說道:“還不是娘娘一直病着,內務府覺得娘娘已經沒指望了,才敢怠慢了鹹福宮,娘娘還不明白麽?這些日子娘娘病着,宮裏可是發生了好些事情。”
慧貴妃自聽到內務府怠慢鹹福宮的時候,臉色便平靜了下來,帶着一絲将來的陰雨,說道:“宮裏這些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亦珍咬了咬牙,說道:“娴妃受寵,打壓了皇後和嫔妾,前些日子不知道娴妃在皇上面前說了什麽,皇上竟不許嫔妾進養心殿了。”
如此一說,慧貴妃蒼白的臉上揚起一絲嘲諷的笑,細長的眉毛微微翹動,說道:“本宮病了這些日子,倒是讓娴妃吐氣揚眉了,當初你和皇後盛寵的時候,何曾做過打壓她的事情,如今倒是她起了個頭,結了這個梁子。”
亦珍看着慧貴妃,問道:“那娘娘覺得,應當如何?”
慧貴妃沉吟了一下,說道:“那純妃、愉嫔、嘉妃那些有孩子的妃嫔,娴妃有做些什麽麽?”
“嘉妃和愉嫔的阿哥都太小,娴妃不必忌憚,倒是純妃…”亦珍說到這裏也有些疑惑,“愉嫔和嘉妃一直都是安穩度日,倒是純妃當初和皇後走得極近,娴妃打壓了皇後,卻沒動純妃,有些說不通啊。”
慧貴妃也有些疑惑,卻也是說不上來,只是淡淡道:“娴妃看樣子也是得意夠了,從木蘭秋彌開始,直到現在也好幾個月了,永璜被皇上弄去了邊疆,本宮阿瑪被皇上訓斥,這些想來都是娴妃的功勞。”
亦珍點點頭:“嫔妾原本也是想在皇上面前為娘娘說幾句話,但是皇上卻不願意見臣妾,倒是那個魏绾心,任憑娴妃說什麽,似乎就是治不住那個丫頭似的,總是被她壓了一頭。”
慧貴妃腦海中浮現出绾心的臉,笑了笑:“那丫頭在皇後身邊那麽長時間,皇上的心性摸清了不少,自然是比你更了解皇上了。”
亦珍面色踟蹰:“娘娘的意思是……”
“你說魏绾心總是壓了娴妃一頭,那便是那丫頭的聰明之處。”慧貴妃看着面前的那株葉落金黃的銀杏樹,繼續說道:“你越是在皇上面前為本宮求情,皇上便越不會寬恕本宮,直到最後也會傷了自己,比如現在,你以為憑着娴妃,皇上就能不讓你進養心殿麽?”
亦珍面色恍然:“那魏绾心她……”
“魏绾心一定沒有在皇上面前提起皇後。”慧貴妃萬分篤定,“至于她在皇上面前說些什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什麽不該說。”
因為慧貴妃的話,終于恍然大悟的亦珍看着慧貴妃,驚呼道:“娘娘,原來你什麽都知道。”
慧貴妃伸出手,似乎是在感受陽光溫柔的照拂,她在陽光下眯着眼睛,最後緩慢說道:“是,本宮什麽都知道,只是本宮原本不願意沾染太多的是非,本宮以前覺得本宮不會沾染後宮争鬥,但是後來本宮有了永璜,本宮沾染了,現在為了永璜和本宮阿瑪,本宮又不得不沾染,直到如今本宮才發現,本宮這一輩子,既然站在皇宮裏面,就不得不沾染這些。”
“娘娘的意思是……”掌秋站在慧貴妃身邊,小聲問道。
慧貴妃睜開雙眼,眼眸烏沉:“本宮要盡快好起來,娴妃,不會得意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