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密心謀(上)
因着那日皇帝說了喜歡皇後宮裏的糕點,倒讓各宮的妃嫔們心裏暗暗有了些計較,這幾日裏都将自己宮裏做得最好的點心流水一般地送進了養心殿中。
彼時皇帝正坐在養心殿中,亦珍陪在一邊,亦珍一身藍色如意襟連雲紋旗裝,頭上是一套沉色玳瑁扁方,見皇帝面前擺上了許多各色點心皇帝卻不為所動,便笑道:“宮中各位姐妹的手真是巧,有些點心臣妾是見也沒有見過的呢。”
皇帝的心思并不在那些點心上,如今亦珍一說倒是瞟了一眼,入目皆是甜膩,還沒嘗倒覺得嘴裏黏黏的難受,皺了皺眉頭說道:“都不如皇後宮裏的。”
亦珍嘴角笑意依舊飄渺:“皇上是喜歡皇後宮裏的點心呢?還是喜歡做點心的那個人?”
皇帝不料亦珍說出這麽一句話,饒有興味地說道:“你說的這句話朕倒是在裏面聞出一些酸味來。”
亦珍擡頭對着皇帝的烏沉的眼眸,眼中看不出一絲情感,說道:“臣妾進宮之後一門心思皆在皇上身上,自然吃醋,但是皇上是九五之尊,臣妾又不敢吃醋,只能盼得皇上多加垂憐罷了。”
皇帝伸手撫了撫亦珍的臉,柔聲道:“朕知道你的心思。”
亦珍一笑:“皇上知道臣妾的心思,那麽皇上心裏想的事情臣妾想來也能猜出一些大概,昨日臣妾也想着做些鮮花餅子嘗鮮,所以去了皇後娘娘宮裏問了問娘娘,這才知道那餅子是槐月的手藝……”
亦珍沒有再往下說,聰慧如亦珍,怎能不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只是垂着眼睛看着自己袖子上繡着的一團團雪白細碎的荼蘼花。
皇帝也并未因為亦珍的話而吃驚,反倒是有些興味盎然道:“既然你知道朕的心思,也不加以阻止,照你這麽說,朕向皇後要了槐月過來也是理所應當?”
“那是自然。”亦珍的一臉的淡然,推了一道紫薯蒸糕給皇帝,說道,“臣妾也私下裏了解過了,槐月是漢軍旗包衣出身,出身不高不低的,皇上要是要了她也不算違了祖制,畢竟當年康熙爺的良妃可是辛者庫賤奴。”
亦珍的話讓皇帝很是滿意,笑意彌漫上了嘴角,案子點點頭說道:“你說得也不錯,只是不知道皇後願不願意。”
“槐月若是成了皇上身邊的人,皇後娘娘和皇上同心同德,槐月伺候誰都是應當的,且臣妾等身為妾侍,雖說也是個不大不小的主子,但是在皇後娘娘身邊侍奉掃灑也未嘗不可,畢竟皇後娘娘才是皇上的正宮結發嫡妻。”亦珍這麽一說完之後忽然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起身跪在皇帝身上,“是臣妾僭越了,這話本該是皇後娘娘對皇上說的,還請皇上恕罪。”
皇帝一笑,讓亦珍起來了,說道:“你說得極好,又何錯之有?起來吧。”
亦珍這才有些惶恐不定地站起身來,這時候王忠和走了進來,對着皇帝說道:“皇上,大阿哥和高大人前來請安。”
剛剛才坐下的亦珍一聽,立刻又站了起來對着皇帝說道:“後宮不得幹政,既然皇上要議事,臣妾便先告退了。”
Advertisement
皇帝“唔”了一聲,對着王忠和說道:“将永璜和高斌請進來吧。”
亦珍出門的時候看了一眼永璜,永璜長高了不少,眉眼中也皆是意氣風發,永璜見了亦珍,對着亦珍拜了拜說道:“給舒娘娘請安,永璜尚未賀舒娘娘晉封之喜。”
亦珍看着永璜笑道:“既然回來了,過會兒就去鹹福宮給你額娘請安吧,這麽長時間沒見,想來你額娘也想你了。”
永璜點點頭,王忠和走了過來,對着高斌說道:“高大人,皇上請您和大阿哥進去呢。”
高斌聽了這話對着亦珍點了點頭,便領着永璜進了養心殿中。
當衆人都散了之後,亦珍走在養心殿門前的路上,身邊的侍女問道:“小主,咱們現在是回永和宮麽?”
亦珍搖搖頭:“還是去一趟鹹福宮吧,我有些事情要和慧貴妃說。”
雅珺此時正在院子裏看着宮人們培土栽花,一陣陣笑語歡聲回蕩在鹹福宮之中,春日的陽光極為暖和,這些日子雅珺因為太醫的好好調理,身子已經好了不少,如今正披着一件粉色繪喜鵲登梅圖案的披風站在廊下,遠遠地就見了亦珍走了過來。
亦珍走近之後,雅珺笑道:“今日早起的時候覺覺得這鹹福宮有人要來,不想還真的把你盼來了。”
亦珍和慧貴妃見了禮,拉了雅珺的袖子笑道:“娘娘就會說這些話哄嫔妾開心,今日娘娘鹹福宮中确實是有客要來,卻不是嫔妾。”
慧貴妃眉毛一挑:“那是誰?”
亦珍抿嘴一笑,說道:“嫔妾剛剛去見了皇上,出來的時候正巧看見了高大人領着大阿哥去給皇上請安,想來見了皇上之後大阿哥就會來鹹福宮了。”
這話一說完,雅珺也有些驚喜:“真的?永璜回來了?”
掌秋在一邊止不住笑道:“娘娘前些日子就在惦念着大阿哥了,今日可算能好好看看了。”
雅珺輕瞪了掌秋一眼,眼底卻忍不住有些隐隐的潮濕:“南方冬天濕冷濕冷的,永璜是在京中長大的,不知道去歲冬天有沒有凍着。”
亦珍笑着安慰道:“嫔妾剛剛看了大阿哥一眼,大阿哥長高了許多呢,想來高大人也能好好照看大阿哥了。”
雅珺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說罷又有些愁眉苦臉道,“你說永璜長高了好些,那本宮前些日子給他做的衣裳怕是穿不了了,這次不知道在宮裏能住多久,本宮今日給他量量身長,叫人趕緊做上幾件衣裳才是。”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娘娘待大阿哥的心真是讓人動容。”亦珍看了一眼周圍說道,“只是嫔妾今日來找娘娘并不單單是為了大阿哥的事情。”
雅珺見亦珍神色有異,知道事情并不簡單,對着掌秋吩咐道:“掌秋,你去泡壺茶過來,本宮和舒嫔去屋子裏面說說話。”
掌秋也明白,轉身便走了,雅珺和亦珍在內室裏面坐了坐,亦珍将剛剛在養心殿裏面說的話說給了雅珺聽,雅珺一聽,眉毛緊鎖:“你的意思是皇上看上了槐月,要将她納入嫔禦之列?”
亦珍點點頭:“好些日子之前嫔妾就已經發現了,這些日子沒少在皇上身邊旁敲側擊,今日再這麽一問,嫔妾确信皇上是對那丫頭上心了。”
雅珺沉吟了一下,問道:“皇後知道這件事嗎?”
“應該不知道。”亦珍湊近了雅珺說道,“皇後要是知道了,豈能留了這妮子在身邊伺候?”
雅珺手中拿着一柄玉輪,那本是閑暇時候把玩的,如今拿在手中反複撥弄着,許久之後說道:“你說,是皇上納了槐月好還是不納槐月好?”
亦珍低頭細細思索了一番說道:“皇後自那年将槐月接入長春宮之後地位便是越發穩固,當中自然有槐月的功勞,那丫頭看着年紀不大,但是心思極為缜密,有她在皇後身邊,皇後輕易不倒。”
雅珺點點頭:“咱們平日和皇後皆是若即若離,皇後對我們也算客氣,皆是因為本宮與皇後皆要對付娴妃,若是以後有一日娴妃不在了,那麽本宮便是皇後首當其中要對付的,若是皇後到時候又有了一個阿哥在手,那便麻煩了。”
亦珍自小在世家長大,對于這些宮廷之中諱莫如深的秘密也是明白。所以也是一臉嚴肅,接道:“皇上正值盛年,宮中便已經有了四個阿哥,日後也不知道要有多少,當初康熙爺九子奪嫡何等慘烈,皇上和先帝三阿哥弘時争儲位的時候也少不得一番腥風血雨,所以娘娘不得不早早為大阿哥打算着。”
“你說,若是槐月成了皇上妃嫔,那麽皇後能不能容得下她?”雅珺想到這裏,忍不住笑了笑,但是那笑容卻不像當初的那般明快,帶着一絲的陰翳,嗬嗬出聲。
亦珍心念一動,明白了雅珺的意思,也揚了揚嘴角說道:“娘娘說得不錯,若是槐月依舊是皇後身邊的侍女,那有槐月的幫助,皇後只會越來越難對付,但是若是槐月成了皇上妃嫔,任憑皇後有多大的胸懷,那也過不去這個坎,到時候不管是折損了皇後還是槐月,對咱們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這麽一說了之後,雅珺和亦珍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地一笑,雅珺端起茶盞說道:“只是這件事咱們要好好籌劃籌劃。”
亦珍輕笑一聲,理了理袖子說道:“過些時候便是嫔妾的生辰了,那夜皇上定會歇在嫔妾那裏,嫔妾覺得,那日正好。”
雅珺神色一頓,看了亦珍一眼,說道:“你也不怕壞了自己興致,畢竟是你的生辰。”
“嫔妾有什麽好怕的。”亦珍想到這裏摸了摸自己肚子,說道,“嫔妾求了這麽久就是為了一個孩子,這麽些日子過去了,依舊沒有孩子,嫔妾就不信了,多了那麽一日,就有孩子了。”
雅珺知道亦珍心思,握了亦珍的手說道:“不要緊的,該有的總會有,若是真的沒有,那永璜便是你我的孩子,日後孝順本宮,也不會少了你一份的。”
亦珍苦澀一笑,猶如揉了一個酸澀的杏子:“如此一來,便多謝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