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暗中合(上)
景煙生下五阿哥六日之後的乾隆六年二月十三,是個極為晴朗的好日子。
這一日,永和宮貴人葉赫那拉氏晉封舒嫔、延禧宮嘉嫔金氏晉封嘉妃、景仁宮貴人海裏葉特氏晉封愉嫔。
因着愉嫔尚在月子中,不能參與晉封禮,此刻跪在長春宮正殿穿着吉服的也就月婵和亦珍二人。
亦珍跪在月婵之後,看着月婵身上那件紫色吉服,那樣華貴的顏色,和自己身上的這件玫紅吉服相襯,如同今日滿眼的喜慶吉祥一般的姹紫嫣紅。
皇後一身正紅色鳳穿牡丹錦繡長袍,赤金紅寶的首飾熠熠生輝,耳邊是一溜三鉗的赤金燈籠耳墜,墜得耳垂微微有些發疼。
她坐在鳳座之上看着底下一臉恭敬的兩人,手指上戴着的純金護甲抓着鳳座扶手,開口的聲音卻極為溫和:“今嘉妃金氏、舒嫔葉赫那拉氏得天所授,承兆內闱,望今後修得自持,和睦宮闱,勤謹奉上。綿延後嗣。”
這段話皇後已經說過多次,早就已經爛熟于心,但是不管說多少次,依舊能激起心中一片細碎的心酸。
月婵領着身後的亦珍對着皇後俯身三拜,耳邊的珠珞流蘇簌簌作響,襯得聲音越發沉靜:“臣妾承教于皇後,不勝欣喜。”
槐月身着櫻粉色宮女服站在殿中,此時送上兩個錦盒,皇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兩柄玉如意是本宮賀你們晉封之喜的,望你們今後事事如意。”
月婵和亦珍接過,再次俯身拜倒:“多謝皇後娘娘。”
外頭此刻響起了禮樂之聲,不知是在何處響起,但是聽着倒像是從皇宮的各個角落傳來,衆人被包裹在一片喜慶吉祥之中。
因着生皇子之喜和晉封之喜,且知道景煙未去冊封禮,所以景仁宮內早就坐滿了一衆前來賀喜的妃嫔,景煙坐在床上,大紅色的床帏上成串的金色葡萄和石榴遠近喧鬧着,瓜瓞綿綿的圖案将所有人的臉上都染上了一層喜氣。
純妃穿着一件胭脂紅繡海棠彩蝶對襟旗裝,頭上是鎏金點翠花卉長簪,坐在景煙身邊親熱道:“今日妹妹大喜,生了五阿哥,又晉封愉嫔,讓姐姐見了也是羨慕。”
景煙嘴角的笑意自那日生子之後就沒有褪下過,不光是真心關心,也是不失禮于人的客氣,如今見純妃這麽說,謙虛道:“姐姐說的哪裏話,妹妹哪有姐姐福澤深厚,且不說姐姐早已為妃,就是将來永琪能有三阿哥一半聰慧嫔妾也就心滿意足了。”
一番話說得純妃極為舒心,慧貴妃此時也進了門,房中坐了不少人,不禁笑道:“剛剛去鐘粹宮沒見到純妃,就知道定是來景仁宮了,愉嫔是個有福氣的,咱們都要來沾沾喜氣才是。”
衆人見了慧貴妃,皆是起來行禮,慧貴妃點了點頭,純妃往一邊讓了讓,讓慧貴妃坐到了景煙邊上,慧貴妃看着景煙笑道:“如今氣色倒是好些了,可見多吃些滋補的東西是不錯。”說罷對着外面道,“掌秋,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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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掌秋便托着托盤進了房中,托盤上是一套孩子用的東西,慧貴妃将托盤接過,對着景煙說道:“這是你懷孕的時候本宮就叫人在廟裏面供着的了,前幾日本宮叫人取了過來,雖說這寄名鎖、手镯項圈什麽的皇上和太後賞的肯定少不了,但是總歸是本宮的一番心意了。”
景煙看着那一套器具,皆是精巧可愛,名貴非凡,心下感激:“這禮物貴重,嫔妾怎麽好意思呢……”
慧貴妃“嗐”了一聲,嗔道:“妹妹為皇上生下五阿哥,皇上歡喜得恨不得将月亮摘下來給妹妹,本宮不過是送一套東西給妹妹,又哪裏算得上貴重。”
這麽說了之後,景煙才有些微微臉紅,讓人将東西收下了。
身後有個低位妃嫔這幾日見多了各宮的人送了許多東西過來,一時有些豔羨道:“到底是愉嫔娘娘有福氣。”
在一邊坐着的怡嫔斜眼看了那妃嫔一眼,淡淡說道:“你要是給皇上生了個皇子,這樣的也算不得什麽。”
怡嫔這句話一說完,就是慧貴妃也不免有些側目,純妃皺了皺眉頭,瞪了怡嫔一眼:“怡嫔的意思是愉嫔現在這番光景全是依靠五阿哥的嗎?本宮倒是想看看,若是你怡嫔生子,還能怎麽風光。”
慧貴妃也在前頭冷冷出聲:“本宮記得,就是愉嫔尚未懷孕的時候,怡嫔你的寵愛也是遠遠不及愉嫔的吧?”
怡嫔原本也是看着景煙被人衆星拱月一般地寵着有些嫉妒才說了一些拈酸吃醋的話來,不成想被純妃和慧貴妃輪番說了一通,當即臉上便有些挂不住,但又不敢說旁的話,只能紅着臉說道:“是嫔妾失言了,還請兩位娘娘息怒。”
慧貴妃依舊是剛剛的樣子,眼睛并不看怡嫔,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冰冷:“這話你也就在本宮面前說說,若是換做了皇後或者皇上,看不讓人狠狠掌你的嘴!語出嫉妒,是妃嫔應有的言辭麽?”
這話一出口,怡嫔便知道了厲害,當即跪下道:“是嫔妾有錯,慧貴妃恕罪。”
慧貴妃有些不耐,揚了揚手中的絹子,厭棄道:“本宮又未責罰你,你何必要本宮恕罪,動不動就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待怡嫔你有多苛責。”
純妃一聽便知道慧貴妃的言下之意,順着話頭說道:“嫔妾可以作證,慧貴妃娘娘并未苛待怡嫔。”說罷輕輕掃視殿中各位妃嫔。
那些妃嫔也是乖覺的,立刻接口道:“嫔妾們也能作證,慧貴妃娘娘并未苛待怡嫔。”
慧貴妃這才揚嘴笑了笑,看着怡嫔道:“怡嫔,你可聽見了?起來吧。”
怡嫔咬着嘴唇,卻不得不謝過了慧貴妃之後才從地上起身。
景煙剛剛一直看着殿中發生的一切,待怡嫔起來了之後方才如夢初醒。扯了扯嘴角看着慧貴妃,有些恍惚道:“娘娘做事當真剛正。”
慧貴妃收斂起剛剛對怡嫔的冷漠,轉而面對景煙的時候一臉的和顏悅色,她拍了拍景煙的手說道:“你現在已是嫔位,過些時候皇後娘娘就要安排你另居別宮,也算是個正經的主子了,也該是時候拿些氣勢出來。”
景煙有些茫然地點點頭,轉而說道:“有娘娘護着,嫔妾還有什麽可怕的呢?”
相比于此時景煙房中的一片熱鬧,思卿卻一個人待在房中手握筆杆一筆一劃地抄錄着佛經,那佛經上的一字一句在思卿的腦中如同長街上飛過的鳥雀一般,只是輕輕一過,留下一個虛無的影子之後,便杳無痕跡。
守夏站在思卿的身邊,短了一盞銀耳蓮子羹過來道:“娘娘寫了好一會兒了,用些蓮子羹之後再寫吧。”
思卿抄錄完最後一句話之後方才放下手中的筆,接過了蓮子羹恨聲道:“早不生晚不生,非得趁着本宮不在的時候生,害得本宮吃了皇後的虧。”
守夏也在一邊說道:“你說這海貴人……不對,是愉嫔,平時在宮裏不聲不響的,怎麽生個孩子弄出這麽大動靜,自己晉封也就罷了,還便宜了舒嫔和嘉妃。”
說到嘉妃,思卿更是生氣:“宮中向來只立四妃,如今帶本宮已經有了三妃,且純妃和嘉妃都有孩子,相比之下還委屈了本宮一個滿軍旗的屈居于漢軍旗之下!”
守夏哼了一聲,聲音裏卻帶了一絲遺憾:“若是當日娘娘也在場,定能晉封貴妃了。”
說到貴妃,思卿臉上又是一沉,即使自己晉封貴妃,但是在慧貴妃面前依舊是被壓了一頭,想到此節,思卿不禁手中暗暗用力,心中有了計較,不敢說皇後之位,便是那皇貴妃之位,也定不能便宜了慧貴妃。
用完蓮子羹,思卿再次拿起筆,抄錄起佛經,但是腦子裏想的卻是位同副後的皇貴妃之位,聽說冊封皇貴妃的服制和皇後的鳳袍極為相似,不知自己穿上又是怎麽一副樣子。
一邊的守夏靜立一邊,許久之後,對着思卿說道:“娘娘,前幾日永壽宮的陸常在放出來了。”
思卿的手中并未停筆,語氣淡淡的:“放出來便放出來了,關了這麽久,不知道身子有沒有發黴,也該好好曬曬宮裏的太陽了。”
守夏抿嘴一笑,但是跟着說道:“娘娘,陸常在是太後那邊的人,咱們要不要去看看?”
思卿“嗤”了一聲,停下筆看着守夏:“陸琇瑩關了那麽久,就是太後也是一句話也沒說,我們何必那麽關心她,指不定和舒嫔似的,早就失了太後的歡心了。”
守夏低頭:“奴婢是看着今日那麽多人去為愉嫔錦上添花,卻難有人為陸常在雪中送炭,若是娘娘今日關心了陸常在,陸常在定會感激,咱們拉攏她過來也容易了許多。”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宮裏人多是趨炎附勢之輩,你說的倒也是不錯。”思卿沉吟了一下,點頭道:“那你便去準備準備,今夜本宮就去永壽宮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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