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月華清(下)
慧貴妃的寒症是在那天夜裏發作的,鹹福宮的宮女們拍着長春宮宮門的時候,槐月正守在皇後的床邊打盹,拍門聲一響槐月便醒了,槐月開門之後還未說話,那宮女就焦急說道:“咱們貴妃娘娘舊疾發作,還請皇後娘娘去鹹福宮一趟。”
槐月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已經升至半空,将周圍的白雲染出一些溫和的光輝,槐月看着那個宮女問道:“請太醫了嗎?”
宮女點點頭,說道:“已經請了。”
槐月又沉吟了一下說道:“你叫人去景仁宮請一下娴妃娘娘吧,貴妃娘娘舊疾發作,娴妃娘娘便是宮中位份最高的妃嫔,理應侍疾,皇後娘娘現在已經睡下了,我等會兒也叫皇後娘娘去鹹福宮看看。”
聽了槐月的話,那個宮女也像是舒了一口氣,眉間也沒有剛剛那樣的焦急了,對着槐月行了一禮,說了一句:“謝謝姐姐。”便又一頭紮進了皇宮漆黑的夜色之中。
那宮女走後,槐月走到了皇後的床邊小聲說道:“娘娘,剛剛鹹福宮的宮女來了,說慧貴妃寒症發作,請皇後娘娘過去看看呢。”
皇後原本就睡得不沉,槐月一來一回的動靜已經将皇後弄醒了,皇後聞言起了身嘆了口氣:“慧貴妃的身子确實是不好,如今天氣也已經冷下來了,想來是突然發作,本宮是該過去看看。”
槐月一邊服侍皇後起來,一邊說道:“剛剛奴婢已經說了,讓鹹福宮的人先去請了娴妃,娘娘不必慌張。”
皇後已經穿上了衣裳,正準備對着鏡子将頭發梳梳,聽了槐月的話之後便說道:“那現在便去吧,咱們不能比娴妃去得遲了,你叫康衛讓去養心殿看看,這時候皇上怕是還沒有睡下,若是皇上沒有睡下,想辦法叫覓冬将這件事和皇上說說,皇上定會去鹹福宮的。”
槐月明白皇後的意思,極為快速地為皇後簡單地绾了發髻,并未像白天那樣嚴妝麗服,又拿了一件大氅為皇後披上,便随着皇後出門了。
一路上槐月手中的羊角宮燈明明暗暗地照着路,天氣已經十分冷了,皇後手中揣着一個手爐,也是覺得臉上被寒風吹得冰涼,所幸長春宮和鹹福宮距離不遠,只拐過了無人居住的翊坤宮之後便到了。
相比于翊坤宮的漆黑一片,鹹福宮可謂是燈火通明,皇後披着的是一件淡黃色繡金色團壽圖案的大氅,在黑夜裏經過遠處燈光一照極為顯眼,鹹福宮門口的宮人眼尖,一眼就看見了之後便慌裏慌張地迎了上來,對着皇後打着千兒說道:“拜見皇後娘娘。”
皇後見了那小太監,也沒有心理會其他,只是繼續往鹹福宮走着,一邊走一邊說道:“慧貴妃怎麽樣了?太醫到了嗎?”
小太監在這樣的寒冷天氣裏,額頭上也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他也顧不得擦,回答道:“太醫還沒來,不過貴妃娘娘寒症的藥是早就預備着了,绛雲姑姑已經去煎藥了,只是娘娘這時候身子難受地很,還請皇後娘娘好好安慰安慰咱們娘娘。”
皇後聽了小太監的話之後心裏安定了不少,說話間已經到了雅珺的房門前,槐月掀開厚厚的門簾走了進去。房間裏面溫暖如春,槐月剛剛進去的時候就覺得暖氣“轟”地一下往臉上撲着,本來被冷風吹得有些麻木的手頓時熱了起來,但是因為剛剛走得急,身上本來就暖烘烘的,所以現在卻起了一層薄薄的汗。
皇後徑直走到了慧貴妃的身邊,關切道:“怎麽這時候還發寒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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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珺的臉色蒼白,兩邊的額角貼着膏藥,身邊供着三四個燒得極旺的火盆,烘得四周幹熱異常,但是雅珺卻還是像不夠熱似的裹着一床厚厚的被子看着皇後虛弱道:“皇後娘娘,臣妾也不知道,今日早上還好好的啊。”
皇後示意她別說話,問着左右說道:“這麽幾個大火盆烘着,慧貴妃的身子豈不是要烘幹了?快上幾盞茶上來。”
立刻有了宮人上了紅棗茶上來,慧貴妃想來也是渴了,接過來喝了整整一盞之後舒了口氣,謝道:“謝皇後娘娘了。”
“哪裏的話。”皇後安撫一般地拍了拍雅珺的手,問了守在四周的宮人說道,“太醫怎麽還沒來?”
掌秋站在一邊,恭敬道:“早就派人去請了,只是想來是天寒的緣故,太醫還沒來。”
“天寒算什麽?本宮都已經來了,太醫還能不來嗎?”說罷吩咐了一個小太監說道,“你去太醫院看看,什麽太醫架子就這麽大了,難不成還要本宮親自去請嗎?”
那小太監得了令慌裏慌張地就出去了,正巧着娴妃也已經進來了,她看見皇後之後很明顯是愣了一下,但是随即走了過來行禮道:“拜見皇後娘娘,拜見慧貴妃娘娘。”
皇後有些責怪地看了娴妃一眼:“娴妃,你怎麽才來?”
娴妃神色有些尴尬:“臣妾得了消息之後就來了,只是是來見慧貴妃,妝容需要得體,這才耽誤了一些時候,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雅珺不言,只是看着皇後,皇後也沒有過多地責怪娴妃,只是吩咐道:“罷了,你來了就好,快過來看看吧。”
娴妃聞言走過來看了看慧貴妃的神色,問了掌秋一句:“藥煎好了嗎?”
掌秋點點頭:“藥是以前就已經備下的,娘娘身子不适的時候绛雲已經去煎藥了,只是那藥需要極長的時間才能煎好,一點差錯不能有,所以才有些麻煩。”
“不管多麻煩,貴妃娘娘的身子最重要,太醫請了嗎?”娴妃站在一邊,看着殿中諸人,“慧貴妃有寒症是宮中人都知道的,但是沒想到你們今日竟是這樣六神無主,倒讓本宮看着心中既是心疼貴妃,又氣恨你們這些做奴才的不中用。”
皇後看着立在殿中的娴妃,隐隐有些心驚,娴妃的氣勢根本不像是一個妃的氣勢,甚至超過了慧貴妃的氣勢,有直逼自己的勢頭。
娴妃話音剛落,太醫終于到了,見了皇後就行禮:“微臣拜見皇後娘娘、慧貴妃娘娘、娴妃娘娘。”
皇後一見太醫,也不欲多說別的,只是讓開了些說道:“你快去給慧貴妃診診脈吧,這寒症來的突然,別是身子有什麽不對。”
只是進來片刻,太醫也是起了一層汗,但是卻依舊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慧貴妃的身邊,細細診了脈之後說道:“貴妃娘娘的身子并無大礙,和以前發作的時候并沒有什麽區別,只是這次病來得急了些罷了,微臣為慧貴妃娘娘開幾味丹藥就是,以後若是複發了,直接吞下丹藥可以緩解身子上的不适,免得煎藥需要等待許久。”
慧貴妃一聽之後便在床上小聲說道:“以前太醫也讓本宮吃丹藥,只是本宮想着丹藥裏面的朱砂也是禍害身子的,所以一直以來皆是服用湯藥,不知那丹藥服用久了可會損害身子?”
太醫一邊飛快地在藥方上寫着方子,一邊回答道:“這丹藥不用日日服用,只在貴妃娘娘發病的時候急救用的,所以用量不大,也不會怎麽損害身子,還請貴妃娘娘放心就是了。”
如此一說,慧貴妃也放心了,這時候門簾一掀,皇帝帶着寒風快步走了進來,徑直走到了慧貴妃的床邊關切道:“怎麽了?”
慧貴妃見是皇上,有些吃驚道::“皇上這時候怎麽來了?”
皇帝眉眼間皆是倦色,看着慧貴妃有些蒼白的臉色,冰涼的手輕輕拂過慧貴妃的臉說道:“朕還在養心殿批折子,聽說你又病了,這才來看看,怎麽樣,要不要緊?”
慧貴妃蒼白說道臉上閃過一絲紅暈,搖搖頭說道:“太醫剛剛說了,臣妾的身子并不打緊。”說罷看了一眼身邊的皇後,補了一句,“皇後娘娘體恤臣妾,一早就來了。”
皇後站在一邊原本沒有說話,皇帝聞言看着皇後,見皇後只是簡單地梳着頭發,身上的衣裳也是單薄随意,又看了一邊發髻一絲不亂的娴妃,心中了然,誇贊道:“皇後此事做得甚好,體恤妃嫔确實是皇後應該做得,只是天寒露重,皇後應該多穿一些才是。”
得了皇帝的誇贊,皇後臉上也沒有露出喜色,只是依舊憂心道:“慧貴妃的病确實是傷身子的,是時候讓太醫院的太醫好好為慧貴妃調理調理身子了。”
皇帝聽了這話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然後吩咐道:“天色已經不早了,太醫既然已經來了,慧貴妃的身子也沒有什麽大礙了,想來這幾日皇後也有些累了,今夜就讓娴妃留下來照看慧貴妃的身子,皇後還是回宮歇息吧。”
這話是在明顯地體貼皇後了,娴妃聽了這話有些晃神,但是還是行禮道:“臣妾遵旨。”
皇後安撫地拍了拍娴妃的手,看着皇帝關切道:“皇上也早些回養心殿歇息吧。”
“朕今日不回養心殿了。”說罷拉着皇後的手說道,“朕随你一同去長春宮,明日早上一起用早膳。”
皇後這才有些受寵若驚道:“是。”
皇帝又轉頭看了一眼慧貴妃:“你好好養着身子,朕明日再來看你。”
慧貴妃溫婉一笑:“臣妾恭送皇上、皇後娘娘。”
娴妃也在一邊行禮“臣妾恭送皇上、皇後娘娘。”
門簾掀起又放下,皇後和皇帝一同離開了房間,消失在被月亮光輝映照得明亮的皇宮長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