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暗湧起(上)
一溜的刑具在槐月的面前展開,精奇嬷嬷含着痛快的笑意拈起一根細長的銀針,眼中閃出的光比銀針更為冰涼:“姑娘要是還嘴硬的話,我這手裏的銀針可比什麽東西都硬。”
槐月早就聽說慎刑司有七十二道刑罰,道道能讓人生不如死,如今這針刑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樣,槐月咬着嘴唇,扭着頭憋出一個字:“不!”不知是在抗拒招認,還是在抗拒那閃着寒光的銀針。
那精奇嬷嬷的目光驀地一冷,眼中精光一閃,槐月只覺得右手的食指如同被斬下一般的疼痛,她不禁閉着眼睛凄厲地尖叫了起來。
槐月的尖叫聲幾乎能讓周圍的人耳朵轟鳴作響,但是精奇嬷嬷顯然是聽慣了尖叫聲,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甚至還将那細小的銀針在槐月的指甲蓋裏面攪了幾攪。
槐月的額頭上早就因為疼痛而沁出了冷汗,她慘白着一張臉,努力不去看自己插着銀針的手指頭,精奇嬷嬷将那銀針插入之後,又拿起一根銀針,這次沒有和槐月說話,徑直就插進了槐月右手的中指裏面。
原先的一陣疼痛還沒有過去,又有一波疼痛襲來,槐月疼得似乎已經沒有力氣再叫,雙眼被頭上的汗給浸得掙不開,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已經被抽離,軟趴趴地被綁在木柱上,像是一個死人般失了生氣。
見槐月昏了過去,精奇嬷嬷停下了手中的東西,冷聲說道:“真是不中用,才兩根針就昏過去了,給她澆一瓢冰水醒醒腦,接着再審。”
很快便有人提了一桶冰水過來,精奇嬷嬷一點也不留情地一瓢水潑到了槐月的臉上,槐月本來有些迷迷糊糊的腦袋被冰水一驚,立刻哆嗦了一下醒了過來。
此時精奇嬷嬷手中握着一條鞭子,猙獰地看着槐月:“姑娘可想清楚了?招還是不招?”
槐月輕笑一聲:“招什麽?”
“當然是招皇後意圖謀害葉赫那拉貴人和海貴人。”精奇嬷嬷揚了揚鞭子,“姑娘要是再不招,這淬了辣椒水的鞭子抽在身上可不是鬧着玩的。”
槐月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上的銀針依舊在上面插着,泛着清冷的光,因為插得極深,所以兩根手指彎曲不得,只能筆直地伸着,槐月微微動了動兩根手指,鑽心的疼痛再次席卷而來,槐月對着精奇嬷嬷虛弱道:“不過是一條命,你拿去算了,背主的事情我當真做不到。”
一股火氣騰地從精奇嬷嬷地心中湧起,審了這麽長時間,槐月的嘴就像是鎖住了一般一句話也套不出來,想到無功而返之後自己要受的處罰,精奇嬷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氣,拿起鞭子就往槐月身邊抽了起來,起先槐月還能哼幾聲,到了後來,槐月就像是徹底死去了一般,任憑精奇嬷嬷怎麽抽,自己都是垂着頭動也不動。
精奇嬷嬷身後的小太監有些害怕,抖着聲音說道:“嬷嬷,行了,我看這宮女快不行了,嬷嬷要是再抽,就要出人命了,嬷嬷快住手吧!”
精奇嬷嬷這才住了手,見槐月确實是已經死了的樣子,心裏也有些害怕地摸了摸槐月的脖子,見動脈還是在緩慢地跳動着,舒了一口氣,吩咐道:“送回牢房去,明天再接着審!”
這樣一來,槐月又被人拖回了原本的牢房之中,明明才過了幾個時辰,原本好好的人,卻已經沒有了一個人的樣子,頭發是濕的,身上血跡斑斑,兩根手指上還插着銀針,癱軟在牢房潮濕又肮髒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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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珍來到牢房的時候,看見的槐月就是這麽一副樣子,像是一塊破布一般被人扔在那裏,無人問津。
從未見過這個場景的亦珍頓時便紅了眼眶,吩咐了身邊的太監說道:“快,将槐月姑娘背出去!背到長春宮去!”
長春宮中燈火通明,早就應該睡下的皇後富察懿慈卻嚴妝麗服地端坐在鳳座之上,語芹和盼春一左一右地站在邊上,三個人看似還是原來的樣子,但是眉眼間皆是焦急,皇後終究沒有忍住,說了一聲:“不知道葉赫那拉貴人将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盼春雖然也是焦急,但是還是出言安慰道:“娘娘放心吧,葉赫那拉貴人已經求了皇上的恩典,太後那邊也說了話了,槐月定能平平安安地回來的。”
語芹顯得憂心忡忡:“也不過是幾個時辰罷了,娘娘不用着急,慎刑司的人不敢把槐月怎麽樣的。”
雖然三個人都是往最好的地方想着的,但是見到槐月的時候終究還是一驚,槐月所遭遇的事情,比她們預想的最糟糕的情況還要糟糕。
語芹在見到槐月的第一眼就哭了,走上前去伸出手卻不敢觸碰槐月,嘴裏只是喃喃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盼春煞白着一張臉,看着皇後:“皇後娘娘,這慎刑司……”
亦珍站在一邊,也忍不住拿出絹子擦了擦眼淚:“臣妾去慎刑司的時候就看見槐月姑娘就這樣趴在地上,生死未蔔……”
皇後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厲聲喊道:“太醫呢!快叫太醫過來!”
因為事出緊急,太醫院當時只有邵俨一個人在大堂中看着醫術,康維讓心急如焚,看見了邵俨就像是看見了救命菩薩一般,急切道:“還請太醫去長春宮一趟。”
見是長春宮的總管公公,又是深夜這麽着急前來,邵俨以為是皇後身子不适,所以也趕緊收拾了藥箱就随着康維讓往長春宮趕去,待看見躺在床上的人的時候,邵俨也不禁一驚:“槐月?!”
亦珍側目:“這位太醫認識槐月?”
邵俨自知失态,連忙說道:“以前槐月在禦藥房的時候有過幾面之緣罷了。”說罷便掀起被子為槐月看着身上的傷口。
鞭子抽出來的傷口不深,也因為及時處理而沒有大礙,但是因為淬了辣椒水的緣故,微微有些發炎,邵俨為槐月清洗傷口的時候,昏迷中的槐月時不時因為疼痛而呻吟幾聲。
語芹抹着眼淚,低聲抽泣着,亦珍神色黯然,不知在想着什麽,皇後沉着臉,但是眼神始終沒有離開槐月。
待到邵俨為槐月清洗好了傷口之後,槐月的臉已經微微泛起潮紅,顯然是發起了燒,邵俨讓人用了一塊濕毛巾蓋在槐月的額頭上,才仔細拿起槐月的手看了起來。
因為銀針遲遲沒有拔出來,所以槐月兩根手指的指甲蓋已經泛出青色,淤血已經淤滿了兩個指甲蓋,邵俨皺了皺眉頭,一用力,将兩根銀針拔了出來,再為槐月上了藥粉,小心為槐月包上了手指,見沒有什麽大礙之後,才擦了擦額頭的汗,舒了一口氣。
“太醫,好了嗎?”盼春正為槐月掖了掖被子,又給槐月的額頭換了一條毛巾,看着邵俨手中兩根幾寸長的銀針,又看了看槐月微微發紅的臉,揪了揪心。
邵俨點點頭,其實他十分好奇槐月究竟在什麽地方弄了這麽重的傷,但是他只是太醫,并沒有資格問皇後這些,所以也只是恭敬道:“槐月姑娘的傷沒有大礙,只要燒退了就好,只是這段時間要好好養着,否則以後留下什麽病根就麻煩了。”
皇後點點頭,吩咐了盼春帶着邵俨下去抓藥,自己則坐在椅子上,深深的嘆了口氣。
見邵俨已經出去了,亦珍走到了皇後的身邊,聲音裏面依舊是凄婉:“皇後娘娘,若今夜臣妾不去,等到明日,槐月姑娘恐怕就沒命了啊。”
皇後點點頭:“今日的事也要多謝你了,太後當年舉薦你,如今你卻為了槐月向太後求情,真是難為你了。”
亦珍的臉上有了一瞬間的厭惡,她将別在衣襟上的淡黃色紗絹取下按了按鼻翼:“自從那日我知道是太後讓人在我的飲食裏面下的黃藤之後,我便不再感激太後的舉薦之恩了,只是沒有明說罷了。”說罷又看了一眼槐月,神色明顯柔和了下來,“當日槐月對臣妾有救命之恩,臣妾為槐月向太後求一次情又算得了什麽呢?”
殿中的蠟燭燃的極亮,但是卻不知道是從哪裏吹來的一陣風将蠟燭的燭光吹得搖擺不定,将皇後的臉色也照得陰暗不明:“不過是幾個時辰罷了,太後下手也是快。”
說道這裏,亦珍也是心驚:“是啊,臣妾原先想着太後要發落也是明日發落,沒想到在咱們在殿中飲酒賞舞的時候,槐月在慎刑司竟受了這樣的苦楚呢?”
“這就是太後的厲害之處了。”皇後悲涼一笑,“那時候我們一心都在宴會之上,誰還能想到槐月?只是本宮想着,槐月身上的傷怕也不像太後口中所謂的‘管教管教’之後形成的。”
亦珍絞着絹子,一臉的不确定:“皇後娘娘的意思是……”
皇後卻不說話,只将眼光盈盈投向槐月:“不管真相如何,還要槐月醒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