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兩相好(下)
自那日之後,槐月似乎能明顯感覺到皇後對她的疏遠,每日晨起的時候,都是語芹和盼春在伺候,而将槐月調進了長春宮的小廚房裏面,槐月并不覺得委屈,在宮裏面待了這麽長時間,長春宮小廚房裏面的活計已經是極為輕松的了,只是槐月并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事情,導致了皇後和她越來越生分。
盼春在為皇後用鳳仙花的枝葉染着鮮紅的指甲,再用芭蕉葉子仔仔細細地包起來,皇後十指皆是青翠欲滴的芭蕉葉子,皇後伸出手看了看手指,盼春小聲道:“皇後娘娘,是不是槐月犯了什麽錯處?”
皇後斜眼看了盼春一眼:“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盼春何曾受過皇後如此的冷言冷語,當即就有些讪讪:“奴婢只是覺得,娘娘這幾日待槐月不像以前那樣親厚了。”
“以前是本宮待她過于親厚了,總覺得她年紀小,當個閨中格格一般護着,這幾日忽然明白了,再怎麽年紀小,她也只是個奴婢罷了,本宮護着她,于她,或許不是件好事。”皇後将手放回了膝上,“多受些歷練才是正經的。”
皇後既然這麽說了,盼春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含着笑意說道:“皇後娘娘是真心疼槐月的。”
或許就連皇後也沒有覺察到她語氣裏面的森然冷意:“那是自然,本宮自然是疼她的。”
就這樣過了幾日,等到皇後的指甲染好,手上的芭蕉葉子被盼春小心揭下,再在小拇指和無名指上套上三寸多長的金鑲玉護甲,皇後指如蔥根,套上金玉護甲更顯纖長,手背被寬袖遮住,更顯得護甲套雍容華貴。
正這麽說着,語芹走了過來,言語中帶了一絲的急迫:“皇後娘娘,娴妃娘娘請你去景仁宮一趟。”
皇後心中一跳,隐隐覺得知道是什麽事情,但還是穩住了心神說道:“這時候娴妃讓本宮去景仁宮做什麽?”
語芹看了一眼盼春,說道:“怕是海貴人身子不好,要娘娘過去看看。”
皇後“嗯”了一聲,便對着盼春說道:“盼春,你去準備一下,随着本宮去景仁宮一趟。”
盼春咬了咬嘴唇,附在皇後身邊,語不傳六耳:“娘娘,海貴人的胎氣出了什麽事情,我們都是明白的,只是這件事涉及藥理,娘娘不覺得應該由槐月去更加穩妥嗎?到底上次在永和宮,發現黃藤之毒的也是她啊。”
皇後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豫,但還是低頭想了想,沉着聲音道:“那你就去小廚房叫上槐月吧,叫她跟着本宮去景仁宮。”
槐月聽到皇後要帶她去景仁宮的時候還是一愣,語芹笑着拉了拉他的袖子說道:“怎麽了?娘娘身邊的近侍除了我和盼春,還有你,你去景仁宮有什麽稀奇的。”
槐月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驚喜道:“我以為……我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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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芹噗嗤一笑,伸手在槐月的腦袋上戳了一下:“你以為皇後娘娘已經用不上你了嗎?槐月,我和盼春都不知道你哪裏惹上了皇後娘娘,但是咱們娘娘對我們這些下人是極好的,所以只要你好好做事,別起什麽別的心思,娘娘也是會好好待你的。”
“我的好姐姐,你還能不知道我麽?我能有什麽別的心思?”槐月一邊脫下圍裙,一邊無奈地看着語芹,“這次怕還是姐姐和盼春姐姐在皇後娘娘身邊說了什麽好話吧?”
“知道我們的好就行了,快去吧,別讓皇後娘娘等急了。”盼春說着就看和鍋裏面蒸着的粉酪酥,“這點心我給你看着呢。”
槐月沖着語芹甜甜一笑,便出了小廚房。
皇後正立在景仁宮的庭院裏面,一身淡金色繡暗金色秋菊的旗裝,頭上赤金珠釵,一只點翠大鳳傲然立在當中,發髻兩邊是墜着金玉珠子的流蘇串子,盈盈立在一株正開着花的丹桂邊上,丹桂紅色的花星星點點,花香雖沒有金貴濃郁,但是也是清香撲鼻,皇後就立在丹桂邊上,卻沒有看花,反而是扭頭看着槐月一步一步有些急促地奔過來。
槐月再次這麽近距離地站在皇後邊上,雖然只是幾日的光景,但是卻生出了一股子滄海桑田的感慨,對着皇後跪下行禮:“皇後娘娘萬安。”
皇後也是有些不忍,想來她這次疏遠槐月也是因為一樁無中生有的罪名,但是皇後威儀尚在,她只是淡淡說了一句:“起來吧,到了景仁宮該說什麽,該做什麽,本宮想來你也是明白。”
槐月并未答話,只是靜靜跟在皇後的身後。
康維讓彎着腰扶着皇後的手,槐月低着頭,看着皇後堅實的花盆底一步一步踩在路上,內心忽然變得很安寧。
到了景仁宮的時候,早就有娴妃身邊的問筠在一邊等着了,見皇後走過來,奔過來行了一禮:“皇後娘娘吉祥。”
皇後淡淡道:“娴妃怎麽了?這時候叫本宮過來。”
問筠神色有些躲閃:“這幾日海貴人時常心悸,夜夜夢魇,娴妃娘娘說這樣怕是于龍胎不利,所以想叫皇後娘娘安撫幾句。”
皇後的驚訝來地恰到好處:“什麽?海貴人的胎氣不好?娴妃怎麽不早些通知本宮?若是傷了龍胎,皇上和太後那邊要怎麽交代?”說罷吩咐了身邊的康維讓說道:“康維讓,你去請皇上過來,這時候太後怕是在禮佛,也不用打擾她老人家了。”
康維讓一應,扭頭就走了,皇後順理成章地将手搭在了槐月的手掌上,槐月心裏一驚,但是還是穩穩當當地扶着皇後進了景仁宮。
景仁宮裏面陳設依舊,只是多了好些金貴海棠,正是開花的時候,花團錦簇地開了一個院子,皇後含笑:“海貴人有孕,可不是‘滿堂新貴’?到底是娴妃,做事穩穩妥妥。”
問筠不語,皇後繞過那些海棠金桂,來到了景煙的房中。
因為懷孕,景煙最近害喜害得厲害,加之心悸,人消瘦了不少,正蓋着被子躺在床上,看見皇後來了,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行禮,皇後連忙制止了她,關切道:“你懷着身孕,又身子不适,不必拘泥這些禮數。”
景煙這才躺回床上,皇後坐在景煙的床沿,仔細端詳了一下景煙的臉,嘆了一口氣:“別人懷孕的時候也有憔悴的,但是也沒有你這樣的啊,究竟是遇見了什麽事情,才讓你憔悴成這樣?”
景煙輕輕咳嗽了兩聲,臉上顴骨上是有些低燒的酡紅,虛浮的臉上滿是虛弱,她說道:“皇後娘娘,臣妾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自從從圓明園回來,就一直寝食不安,夜裏也睡不着覺,總覺得身邊有什麽東西漂浮着,但是細看什麽也沒有。”
娴妃身邊的守夏在一邊神色不豫,試探道:“莫不是招惹了什麽邪物?”
皇後橫了守夏一眼:“胡說八道,紫禁城中哪來什麽邪物,娴妃,管好你身邊的人的嘴,要是這話傳到了皇上和太後的耳中,便不是像本宮這般斥責這麽簡單的了。”
娴妃瞪了守夏一眼,守夏低着頭默不作聲。
不多時,皇帝已經聞言趕來,看見景煙的神色,忙問道:“這是怎麽了?”
皇後起身對着皇後行了一禮,方說道:“海貴人也只是孕中多思罷了,皇上安撫幾句就是了。”
皇帝聞言走到了景煙的身邊,他的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翠綠的翡翠扳指,那樣沉穩的顏色,看得景煙的滿心躁動也平複了不少,景煙小聲說道:“皇上,臣妾沒什麽,只是有時候會有些低燒罷了,找太醫來看看就沒事了,也沒和娴妃娘娘說。”
皇後聞言看着娴妃:“娴妃,海貴人是你宮裏的人,如今懷有身孕,又生着病,你身為一宮主位竟不知道?”
娴妃的臉有些火辣辣的羞恥:“是臣妾疏忽了。”說罷看着守夏,“你快去太醫院找個太醫過來!”
皇帝看着娴妃,言語裏也是失望:“娴妃,朕進來的時候看見景仁宮的那些金桂海棠還覺得你做事穩妥,那裏知道你做的盡是這些面子上的功夫?你究竟是一心一意為着海貴人的胎氣呢?還是想趁着海貴人有孕的這段時間裏沾沾喜氣?”
娴妃越發紅着臉不敢說話。
不多時,守夏将太醫找來,太醫為景煙診了診脈,皺着眉頭許久之後才說道:“皇上,海貴人小主的脈象急促,想來是心悸之症所致,但是微臣看着海貴人小主的氣色,倒不只是心悸的樣子啊。”
槐月看着這個太醫,想起了當日在永和宮裏面的時候,那個為亦珍診脈的太醫,因為一個疏忽呗押金了慎刑司,槐月在心裏計較着,這次總不能像上次那樣,折損了一個太醫了。
那太醫還在一邊絮絮說着,皇帝聽得不耐,手一揮說道:“你就是你能不能醫好海貴人的身子就是了。”
那太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一派志在必得:“只要微臣開些方子給貴人小主退退燒就行了,至于心悸……”太醫嘆了口氣,“心病還須心藥醫,恕微臣醫術淺薄了。”
槐月心下暗笑,這太醫還算個聰明人,上次那個太醫壞就壞在太過自信,白白葬送了自己的一條性命。
這時候槐月看見了景煙的侍女端來了一碗煮得極稠的粥,恭敬道:“小主一天沒怎麽吃東西,還是吃些粥吧。”
槐月瞟了那宮女一眼,計上心來,笑着說道:“貴人小主病中胃口難免不好,這麽稠的粥哪裏能吃得下呢?”說罷便将托盤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