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兩相好（上）
幾日之後的八月初二，皇帝終于像來的時候那樣，一隊車馬浩浩蕩蕩的回到了紫禁城之中。
再次回到紫禁城，槐月第一的見的人，是小許子，兩個月不見，小許子似乎是黑了點，也瘦了點，但是一雙眼睛在看見槐月之後閃閃發亮，驚喜道：“槐月，你回來了？”
槐月的懷裏抱着幾個碩大的桃子，對着小許子笑：“這是內務府新送去長春宮的桃子，今年進貢得有些多，皇後娘娘說吃不完，就賞了我幾個，我便拿過來給你了。”
那幾個水蜜桃個個粉嫩嫩的，像是槐月興奮地有些發紅的臉，小許子只拿了兩個在手上，說道：“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這麽多，你留幾個就是了。”
槐月将那幾個桃子一股腦兒地都放到小許子的懷裏，滿不在乎道：“哪裏要你留給我，長春宮裏面還有幾籮呢，皇後娘娘說了，我們要是想吃，盡管拿就是了，桃子又不是什麽好東西，不就吃個時令麽？”
小許子這才接過槐月給自己的桃子，然後拉了槐月小聲道：“槐月，怎麽樣，圓明園好玩麽？”
槐月一笑：“皇上每年夏天都要去的地方，你說好玩不好玩？”說罷看着小許子，“不說別的，就單單是各個小主娘娘們住的屋子，就比皇宮裏面的要好看，那周圍青山綠水環繞着，比皇宮的朱牆金瓦好太多了。”
小許子聽了之後有些豔羨：“這次謙太妃也去了圓明園，可惜來公公沒讓我跟去，不過皇上和娘娘們一走，皇宮裏也清閑了下來，也不算難受，你在圓明園裏面沒遇上什麽事？”
“能有什麽事？不還是和宮裏面一樣伺候人。”槐月白了小許子一眼，“不過海貴人在圓明園有了身孕倒是真的。”
“海貴人有了身孕？”小許子顯得有些吃驚，“娴妃娘娘不會對海貴人做些什麽吧？”
小許子反應也是第一個反應，經歷了槐月身上發生的那些事，他總覺得娴妃是一個心思陰毒的人，如今自己宮裏的妃嫔有了身孕，她自然是要做些手段了。
槐月敲了敲小許子太監帽的帽檐，哼了一聲：“你當皇上和皇後娘娘想不到麽？海貴人的這胎是皇後娘娘和娴妃一起保的，萬一出了岔子，娴妃和皇後娘娘都逃脫不得，你說還有人敢動什麽歪腦筋麽？”
小許子聽了槐月的話之後嘿嘿笑着，扶了扶帽子，有伸手在槐月的頭上摘下了一朵飄落在槐月頭上的合歡花，方說道：“那海貴人定能為皇上生下一個皇子來。”
槐月撇撇嘴，沒來由地生出了一股子驕傲來：“那當然，海貴人的這一胎一定是平平安安的。”
小許子在一邊看着槐月的表情忍不住嘻嘻笑了一聲：“聽你這話，要不是我知道，還以為你是海貴人身邊的人呢。”
小許子這話說得槐月一愣，但是又覺得确實是這樣，明明海貴人是景仁宮的人，自己卻那麽在意海貴人的胎，槐月思來想去，最終發現自己在意海貴人的胎并不是因為旁的原因，而是因為海貴人的胎她也在保，哪怕會因此折了陸貴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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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許子又和槐月說了幾句海貴人的事情，話頭一轉，卻轉到了謙太妃的身上，小許子說謙太妃自從從圓明園回來了之後，似乎就一直心神不寧的，吃飯也沒什麽胃口，時長盯着院子裏的樹發呆，一愣就是一天。
槐月對于謙太妃的轉變也不明白，但是總覺得隐約和皇後那日在澹泊寧靜殿中和太後說的那些話有關，或許和在養心殿和皇帝說的那些話也有關，但是這件事并不是他們能管得，所以也只是和小許子随便哈哈了幾句，便各自散了。
在回長春宮的路上，沿途各種花草逐枝怒放，槐月見身邊的玉簪花開得可愛，便折了幾朵随意插在頭上，那玉簪花細長，正是像極簪子，聞起來也香，槐月這日正好穿了一件櫻粉色的宮錦長裙，戴着白色的玉簪花，頓時便面若芙蓉。
如此等到回到長春宮的時候，皇帝和皇後正坐在閣中閑話家常，槐月見裏面是盼春在伺候着，便也沒有再進去打擾，只和語芹一同等在門外。
帝後的笑語聲也一字一句地飄到了槐月和語芹的耳朵裏面。
皇帝似乎是極為暢快，笑聲朗朗：“朕前幾日去看了永璋，現在也有六歲了，朕看着寫出的字極好，可見以後是個有才情的好孩子。”
皇後含着溫和的笑：“不光是永璋，就是慧貴妃撫養的永璜，嘉嫔撫養的永珹，臣妾看着也都是極好的孩子。前幾日臣妾去看慧貴妃的時候，聽說永璜已經将慧貴妃認作生母，就連高斌大人也十分喜愛永璜呢。”
皇帝眉頭微皺“高斌？他何時能見到永璜？”
皇後嘴角的笑意絲毫不亂，眸色卻有些烏沉：“想來高大人位高權重，有時候想見見慧貴妃和永璜，也不是不可能，皇上以仁孝治天下，高大人和慧貴妃的父女之情也是人之常情。”
皇後的話無從反駁，但是皇帝的心裏暗暗有些不舒服，槐月站在門前，知道皇後打得是什麽心思，當初慧貴妃就是用來制衡前朝的一枚棋子，高斌位高權重不要緊，畢竟慧貴妃不能生子，但是如今慧貴妃膝下已經有了一個名義上的兒子，且是長子，那高斌若是和皇長子過從親密，往深處說，那便是意圖不軌，皇帝自然是不得不注意了。
皇後聰明，點到即止，話鋒一轉便轉到了永珹的身上，笑着說道：“慧貴妃能好好教導永璜，嘉嫔也能好好教導永珹，皇上最近可有看道永珹，才兩歲的孩子，都能咿咿呀呀地頌出一些皇上的禦詩了，可見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皇帝剛剛有些微皺的眉毛聽了皇後的話有舒展開來，笑着說道：“哦？那永珹這孩子的确是聰明，但是還是比不上咱們當年……”
皇帝沒有再說下去，皇後明白皇帝要說什麽，心下酸楚，但是事情已經過去許久，皇後忍着牙根的酸痛，撐着笑容，卻忍不住眼底的淚光漣漣：“皇上，當年永琏确實是臣妾的疏忽，若是還在的話，如今也有十一歲了，是個小大人了。”
提起早逝的嫡子，皇帝也是心下唏噓，撫上皇後的手說道：“永琏是個好孩子，他明白你我的苦心的。”
皇後點點頭：“珍妤也是個好孩子，皇上許久沒見珍妤了吧？”說着便對着外面的槐月叫道，“槐月，将三公主帶來給皇上看看，前幾日三公主還在念叨着想見皇上呢。”
槐月一聽，便去找了三公主過來，皇帝有些歉疚“最近在圓明園諸事繁雜，朕倒是冷落了珍妤和皇後了。”
皇後搖搖頭：“自然是天下重要，皇上只要心裏有臣妾和珍妤，臣妾就心滿意足了。”
和敬三公主珍妤很快就來了，一個小人兒剛剛也不知道去哪兒玩了，一腦門子的汗，看見皇帝就撲了上去撒嬌：“皇阿瑪，您來了啊。”
皇帝愛憐地摸了摸珍妤的臉，有些責備道：“你這是往哪去了，這麽多汗，快好好擦擦，等會兒風一吹就該着涼了。”
槐月跟在三公主的身後，伸着手為珍妤擦着汗，珍妤也不動，盯着槐月頭上的玉簪花笑道：“槐月姐姐今天頭上的花真好看。”
這麽一說之後，皇帝也将眼光移到了槐月的身上，他上下打量着槐月，随即對皇後說道：“朕第一次見這個宮女的時候還覺得是個小姑娘，這大半年沒注意，倒是亭亭玉立了起來。”
皇帝眼中的笑意皇後看得分明，似乎很久都沒有見過皇帝這樣的笑意了，那眼中射出的不僅僅是笑，還有欣賞，她将眼神轉向槐月，皇帝說得不錯，槐月長得越發亭亭，似乎是能都激起一個男人最初也是最簡單的占有欲，皇後安撫着跳動的內心，輕描淡寫：“這丫頭天天在臣妾的面前轉，臣妾倒沒有發現變了什麽。”
這時候和敬已經拽下了槐月頭上的玉簪花，将玉簪花簪到了皇後的鬓發邊上，歪頭看了看，說道：“皇額娘簪這花沒有槐月姐姐好看，皇額娘還是簪牡丹花最好看。”
童言無忌，槐月被和敬的話說得有些緊張，看着皇後笑道：“公主好眼力呢，皇後娘娘母儀天下，自然只有牡丹花能配得上皇後娘娘了。”
“一張嘴倒是挺伶俐的。”皇帝嗤笑一聲，舉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槐月聽了皇帝這句話，擡頭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正巧将茶杯從嘴邊拿開，茶杯萦繞的熱氣還未散去，皇帝懶懶地倚靠在塌上，側臉輪廓清隽溫和，鼻梁極挺，穿着一件明黃色長衫，上面暗金色萬字不到頭圖案的花紋緊密地連在領口袖口處，經過窗外射進來的光，反射出一種讓人目眩神迷的神采，槐月一時間看得有些呆了。
她不是沒有見過皇帝，卻是頭一次發現，皇帝能夠如此俊朗。
皇後終于體會到槐月一直說的“旁觀者清”是怎麽的一個意思了，如今她冷眼旁觀地看着槐月和皇帝，心漸漸地沉了下去，像是沉入了看不見底的深淵之中，又冷又暗，無從排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