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鋒芒露(上)
槐月的聲音在整個房中清晰可聞,她朗聲說道:“皇後娘娘,葉赫那拉貴人的病,怕是不對。”
王太醫本來被槐月攔着已經奇怪,如今見槐月這麽說,臉色一變,接口道:“你胡說些什麽?你是說我診錯了病?”
槐月并不理他,只是盯着亦珍的手說道:“皇後娘娘,據奴婢所知,中了黃藤之毒的人,時常腹痛難忍,雙手指甲青紫,奴婢看着貴人小主的樣子,極像中了黃藤之毒。”
王太醫聞言微微變色,又走到了亦珍的身邊細細看了看,才誠惶誠恐地跪下說道:“皇後娘娘,是微臣的疏忽,葉赫那拉貴人确實是中了黃藤之毒,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皇後并不看王太醫,一邊的雅珺斜瞅了他一眼:“還是太醫院的太醫呢,看個病都不如皇後娘娘身邊的小宮女,可見也是庸醫!”說罷對着皇後說道,“幸虧皇後娘娘身邊的人機警,否則開錯了藥,藥性萬一和黃藤相克,可怎麽是好?”
皇後的臉上隐匿了一層薄如蟬翼的怒氣,看着王太醫,許久之後才隐隐如雷鳴一般吐出了兩個字:“糊塗!”
渾身的冷汗淋漓,黏在身上極為難受,王太醫也顧不得擦,一把年紀的人不住地在地上磕頭,亦珍卻看着自己泛紫的指甲,有些驚恐地看着雅珺:“貴妃娘娘,是誰要害嫔妾。”
皇後微微側目,如今的情況之下,亦珍卻是向慧貴妃求助而不是向她這個正宮皇後,登時臉上便有些挂不住但是也不能多說什麽,只能将氣撒在王太醫的身上,她沉聲吩咐了人:“将王太醫送到慎刑司了,做事這樣馬虎,不配在宮裏伺候!”
可憐了王太醫一大把年紀了,卻不能善終,顫顫巍巍地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被人拉了出去。
陳貴人看着皇後的臉色,奉了一杯茶上來,賠着笑說道:“皇後娘娘息怒,奴才們不好好辦事處置了就是了,沒得氣壞了身子。”
皇後的臉色這才稍稍和緩了一些,景煙在一邊小聲道:“到底是誰要害葉赫那拉貴人呢?還想出下毒這麽陰毒的點子。”
“确實是陰毒了。”皇後嘆了口氣,“每日為葉赫那拉貴人準備膳食的是誰?”
含卉身邊另一個宮女低着頭走了出來:“回皇後娘娘,是奴婢采苓。”
亦珍一見采苓,連忙對着皇後說道:“皇後娘娘,定不會是采苓的,采苓是臣妾的陪嫁丫頭,跟着臣妾一起進宮的,怎麽會害臣妾?”
皇後低頭想了想,也覺得不大可能,随即問道:“那你說,除了你,還有誰能碰到貴人的”日常飲食?”
采苓低頭想了想,随即搖搖頭:“永和宮只住了咱們貴人一個主子,人本來就不多,小主在飲食上極為講究,除了奴婢,誰也摸不清小主喜好,所以一直以來都只有奴婢一人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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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說了之後,殿中的人也是靜默,似乎入了一個死局一般,亦珍看着慧貴妃,慧貴妃低頭想了想,吩咐了掌秋說道:“掌秋,你派人去永和宮衆人的房中看看,既然今日無意間查到了貴人中了黃藤之毒,那兇手定是來不及銷贓,他的房中定也藏了黃藤。”
槐月聞言看了眼慧貴妃,其實她心中也有個法子,但是既然慧貴妃已經吩咐了下去,她也就閉上了嘴,只等着慧貴妃能不能将兇手給找出來。
掌秋辦事極其利索,加之永和宮住的人不多,等到窗外的一株桂花樹的樹枝上飛來了兩只燕子,鳴叫了幾聲之後又飛走,掌秋便已經帶了人回來了,但是臉色不豫,對着慧貴妃和皇後請安道:“回皇後娘娘,慧貴妃娘娘,奴婢并未在永和宮中發現異樣。”
如此一來皆是無言,槐月想了想,踟蹰道:“皇後娘娘,奴婢有一個想法,不知道管不管用。”
“既然有法子就說吧,死馬當活馬醫罷了。”皇後顯得有些疲累,扶着身邊的矮幾嘆氣不已。
衆人都看着槐月,槐月站在殿中,似是一朵亭亭立着的荷葉一般,不如白蓮一般讓人難以接近,卻也帶了一股子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麗:“奴婢想着,既然中了黃藤毒的人雙手泛紫,那麽下毒之人也一定會雙手泛紫,倒不如将永和宮的人都召來,看看誰的雙手指甲青紫便能知曉是誰下毒了。”
槐月的點子不失為一個好點子,夢溪聽了之後便笑了:“到底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計策謀略和別人就是不同。”
這話原本是誇贊的,但是聽在槐月的耳中卻有些刺耳,她看了一眼夢溪,夢溪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槐月抿嘴回以一笑:“陳貴人過譽了。”
很快,含卉就将永和宮的人都叫到了房中,亦珍只是個貴人,所以身邊伺候的人并不多,除了含卉和采苓兩個近侍的大宮女之外,永和宮也就只有七八個做些下等活計的小宮女罷了,一個個低眉順眼的,立在衆人面前一聲不吭。
皇後的眼睛一個個地掃了過去,沉着聲音說道:“都将手伸出來。”
衆人不解其意,但是皇後的命令不可違抗,都将手給伸了出來,含卉和采苓二人細細查看了一番,槐月也走了過去,等到走到了一個小宮女身邊的時候,槐月見她的手指甲裏面不像衆人那般幹淨,反而是嵌入了絲絲泥土在裏面,心中奇怪,便更是仔細看了看她的手,一看不打緊,擡頭就問了含卉:“這個宮女是做什麽的?”
含卉掃視了衆人的手一遍,沒發現什麽異常的地方,正有些喪氣,見槐月問她,便随口答道:“她叫翠珊,是宮裏面專門侍弄花草的。”
這麽一說之後,槐月心下了然,拉了翠珊就跪在皇後的面前:“皇後娘娘,下毒的人就是這個宮女。”
翠珊聞言立刻哭叫道:“皇後娘娘冤枉啊!奴婢怎麽會害咱們小主,還請皇後娘娘明察。”
皇後不聽她的哭叫,一味地看着槐月說道:“你說她下毒,可是她的手指甲青紫了?”
聽了皇後的話,衆人皆是看着翠珊的手指,那雙手指的指甲并未見到青紫,所以一時間也是心生疑惑。
槐月不卑不亢,面上也看不出什麽表情:“想來這翠珊姑娘下毒時日已經有些久遠了,所若不是奴婢仔細,想來也被她蒙混過去了,她的指甲雖不明顯,但是确實能看出些許青紫痕跡。”
翠珊猶自在一邊哭着說道:“皇後娘娘明察,奴婢自小就有心悸之症,所以指甲一直以來都是紫的,不知道指甲泛紫和謀害小主能扯上什麽關系。”
“你心悸?”一聽到心悸二字,槐月便能想到穗兒的那張臉,心裏便更是不痛快,“你有心悸之症想來也是平日裏腦子裏淨裝些這種見不得人的龌龊心思害的,你謀害你們小主證據确鑿,輕易抵賴不得!”
“姑姑說證據确鑿,那證據呢?”翠珊雖然眼中依舊帶着眼淚,但是看着槐月的眼神裏是分明的挑釁和怨恨,“難道只憑了奴婢的指甲便能斷定了?那皇後娘娘治理後宮也難以服衆!”
“放肆!”皇後未曾開口,倒是雅珺幽幽地說道:“皇後娘娘如何管治後宮,豈是你一個低賤的奴婢能夠置喙的?你沒了禮數不打緊,可別讓衆人都覺得這是你主子教你的。”
亦珍見慧貴妃這麽說,有對她使了使眼色,心下了然,沉着臉說道:“不管你有沒有意圖謀害于我,出言不敬便是大罪!”說罷看着含卉:“含卉,掌嘴!”
亦珍沒有說要掌嘴多少,含卉只看見自己的主子懂了怒,當即站起來揚起手就在翠珊的臉上打了起來,一下一下皆是出了力氣,噼噼啪啪的聲響在房中回蕩着,也不知打了多少下,皇後才說道:“夠了。”含卉這才住了手,立在一邊。
皇後故意不看翠珊已經腫脹的臉頰,只是看着槐月“槐月,你說證據确鑿,你還有什麽證據?說出來吧。”
槐月并不說話,只是轉身出去了片刻,不一會兒便手上拿了幾片葉子進來,掼在了翠珊的面前,語氣裏是森然的冷意:“你說你不曾謀害你們小主,那為何永和宮的庭院裏長了幾株黃藤?你平日裏侍弄永和宮花草,不會不知道吧?”
翠珊原本的傲氣被含卉的幾巴掌打了下去,心中原本已經生了懼意,看着面前黃藤的葉子,求生的欲望還是促使她嘴硬道:“奴婢不過是侍弄花草罷了,至于什麽花草,奴婢确實不知。”
“不知?”槐月輕笑一聲,“那為何我剛剛去的時候唯有黃藤藤蔓上少了些許葉子,其他的綠植皆是完好無損?你侍弄花草,總該知道那少了的幾片葉子去了哪吧?”
“奴婢……奴婢……”翠珊說話的底氣越來越不足,終究低着頭無話可說。
見她這樣,皇後的臉終于沉了下來:“來人,将這膽敢謀害皇上妃嫔的賤婢拉到慎刑司好好審問,定要審出是誰讓她這麽做的!”
亦珍看着翠珊被拖了出去,沒有一絲憐憫,反而對着皇後愧然道:“是臣妾疏忽,皇後娘娘恕罪。”
“罷了,家賊難防罷了,任誰也想不到她會存了這樣的心思。”說罷深深看了一眼槐月,“槐月,你随本宮回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