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秋風引(上)
景煙因為皇後的那個笑而魂不守舍的,心裏亂的很,所以并沒有回景仁宮,而是和念竹在禦花園裏慢慢走着。
秋來的禦花園景致并不像春季和夏季那樣姹紫嫣紅,但是卻別有一番獨特的美景在裏頭,景煙只慢慢地在路上走着,一臉的心事。
慧貴妃正領了宮女們在千鯉池邊上喂魚,那幾百尾的錦鯉争先恐後地奪着那一點點魚食,翻滾着,卷起了金色和紅色的波浪,绛雲守在一邊,小聲在慧貴妃耳邊說道:“娘娘,這地方不吉利,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好。”
雅珺不以為意,依舊一點點灑着手裏面的魚食:“你怕什麽,不就是端慧太子從前是在這裏落水的麽?事情已經過了那麽長時間了,本宮瞧着也沒旁人落進去,可見這裏也沒什麽忌諱的。”
绛雲依舊心有戚戚,轉頭不想看魚,卻瞥見了一邊竹林裏面景煙的身影。
景煙本想着趁着绛雲和慧貴妃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繞過去,不料卻被發現了,只好硬着頭皮走了過來,對着慧貴妃行禮道:“嫔妾拜見慧貴妃,慧貴妃萬安。”
雅珺見是景煙,将手裏的魚食一股腦兒地全灑到池子裏,轉頭看着景煙:“秋來禦花園景致極好,本宮原先想着只有本宮有這般閑情逸致,想不到海貴人也有。”
景煙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娘娘是得空出來走走,哪像嫔妾是長日無聊打發辰光。”
雅珺聞言便輕笑了一聲,頭上的一支點翠鳳凰搖搖晃晃地擺動:“海貴人說話真好聽,不愧皇上寵愛你。”
這話景煙沒接下去,宮裏人都知道,帝後伉俪情深,妃嫔之中皇上最為寵愛的還是慧貴妃,不然也不會滿門擡旗,皇上登基之時就封了高雅珺為慧貴妃了。
慧貴妃看着她的樣子,揚了揚手,看了看明亮的天空,一碧如洗,懶懶道:“天色正好,本宮要去乾西四所那邊轉轉,今日見皇後娘娘說了三阿哥四阿哥,本宮也想着有些時候沒見他們了,海貴人陪着本宮一道去看看吧。”
既然慧貴妃已經說了,景煙也只能應了随着慧貴妃一同去了。
在往乾西四所的時候,慧貴妃嘆道:“純妃和嘉嫔有福氣,膝下已經有了皇子,到底本宮無福生養,再沒有子嗣了。”
孩子,是慧貴妃一輩子的遺憾,她不能做一個母親,雖然位列衆妃之上,但是到底寂寞冷清。
景煙跟在雅珺身後,并不發一言,任着身邊的景色慢慢掠過,任他紅牆金瓦,亂花迷人眼,若是不去看,便不會迷眼。
慧貴妃和景煙走進三阿哥的房中的時候,正看見三阿哥在臨窗認字,那是純妃特地選出來的能認幾個字的乳母,如今三阿哥已經五歲了,長得虎頭虎腦地極為可愛,正指着桌子上的一張紙說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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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貴妃的心驀地變得軟軟的,似乎是被一根羽毛在心口輕輕滑過,癢癢的,她走過去對着三阿哥說道:“永璋已經能認字了啊?真是不錯。”
永璋擡眼看了眼慧貴妃,想來慧貴妃也是經常來的,所以甜甜地喊了一句:“慧娘娘。”
那一聲“慧娘娘”裏面帶着孩子聲音裏面特有的軟糯,就連景煙也不僅溫柔地笑了,也走過去說道:“三阿哥好聰明呢。”
永璋沒怎麽見過景煙,一時只是睜着大大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景煙,将手指伸進嘴裏輕輕吮着,樣子極為可愛,然後看了一眼身邊站着的乳母,景煙從一邊的碟子裏拿了一塊綠豆糕給了永璋:“三阿哥叫我海娘娘就是了。”
永璋接過綠豆糕,又甜甜地叫了一聲:“海娘娘。”
景煙親切地應了一聲,滿心歡喜,她頭一次發現,原來小孩子這般可愛有趣,怪不得宮裏面那麽多人都想要一個孩子了,說着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此時慧貴妃已經拿起了桌子上那一疊紙,從裏面抽出一張說道:“永璋,這個念什麽?”
永璋歪着腦袋想了想,然後極為肯定地說道:“是田,田地的田。”
慧貴妃誇獎了永璋一句,随後将那紙放下說道:“绛雲,回頭将本宮前些日子得的那一套文房四寶給三阿哥,三阿哥開始識字了,定能用到。”
一邊永璜的乳母謝恩,慧貴妃擺擺手說道:“本宮身為永璜庶母,做這些沒什麽,也是機緣巧合,本宮的父親在淮河治理水禍,才有了這一套文房四寶,給永璋正好。”說罷又摸了摸永璋的頭,才從永璋的房中出來。
出來之後便順着門去了四阿哥的房中,四阿哥是嘉嫔的孩子,因為嘉嫔的地位不及純妃,所以四阿哥的身邊陪着的乳母似乎也不及永璜身邊的乳母。
進去的時候四阿哥正巧睡着,小小的人兒依舊睡在搖籃裏面,慧貴妃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景煙也看了看,四阿哥長得比三阿哥要瘦一些,但是更白一些,還未滿周歲的孩子腦袋上的胎發卻濃密得很,景煙小聲說道:“娘娘,四阿哥頭發那樣密,是個有福的孩子。”
慧貴妃點點頭:“皇上的孩子都有福,永珹是,永璋也是。”
因為四阿哥正睡着,所以慧貴妃和景煙也只是看了看就走了,只是慧貴妃也讓绛雲記着回宮的時候取一個玉瓶給四阿哥安枕。
看完了兩位阿哥,正要回去,卻見門口一陣喧鬧聲,慧貴妃和景煙對視了一眼,都走了過去,遠遠地看見了一衆的宮女太監們站在一起圍了一個圈,極為興奮地看着裏面,一邊看一邊聊着天,不時還叫好鼓掌。
景煙和雅珺更是奇怪,走了過去才發現當中是兩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抱在一起摔跤。
兩個人都是渾身髒兮兮的,滿頭大汗,辮子纏在脖子上,瞪着眼睛咬着牙抱在一起,景煙只看了一眼就蹙着眉頭,倒是慧貴妃的臉色冷了下來,沉着聲音說道:“都停下!”
雅珺脾氣一直很好,鮮有發火的時候,一邊的景煙也是吓了一跳,原本和慧貴妃相處的這半日覺得慧貴妃溫和好相處,如今慧貴妃不知怎麽的忽然惱了,倒讓景煙有些緩不過來,站在慧貴妃的身後不敢說話。
原本一臉興奮的人見慧貴妃的臉色,連忙跪下不敢說話,慧貴妃走過去,将之前摔跤的一個少年拉起來,伸手在他的身上拍了拍,将灰塵拍下些許,方沉臉說道:“我看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東西敢輕慢了大阿哥,目無主上!”
衆人皆是噤若寒蟬,慧貴妃轉頭吩咐绛雲:“這乾西四所的總管是誰?叫他過來見本宮!”
常公公原本正靠着一根柱子打盹兒,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地過來和他說慧貴妃在乾西四所的門前動了怒,吓得他連忙跑了過去。
常公公慌裏慌張地走過去,景煙觑了常公公一眼,心中想着卻是他與宮女對食的這件事,當即低頭不語。
慧貴妃可不知道這件事,只是拉着永璜說道:“常公公好清閑的日子,這麽大的乾西四所不管,跑到哪躲清閑了?”
常公公跪下磕頭:“慧貴妃息怒,不知道奴才做錯了什麽,讓慧貴妃生這麽大的氣。”
“違反宮規的事情可多着,常公公覺得,是哪一件?”慧貴妃沒說話,倒是景煙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麽一句,慧貴妃正覺得奇怪,卻看見常公公身體明顯瑟縮了一下,心中有了打算,但還是沉着聲音:“你們乾西四所的太監宮女不分尊卑,大阿哥是皇上親子,竟然也敢抱在一起摔跤?你們磕着碰着不打緊,要是大阿哥有了什麽,你們有幾條命賠的?怎麽?也敢趁着哲憫皇貴妃不在了,随意輕慢了大阿哥?”
見是這件事,常公公明顯是松了口氣,心裏似是一塊大石頭落了地,連忙低着頭說道:“是奴才管制無方,還請慧貴妃發落。”
慧貴妃牽了大阿哥的手,蹲下幫他擦拉擦臉,柔聲道:“你皇阿瑪要是見到永璜這麽髒兮兮的,定會生氣的,永璜下次可不能這樣了,要是想練武功,大可去練武場去,那裏有的是巴圖魯,咱們滿人馬背上得天下,你要是骁勇善戰,你皇阿瑪會更開心的。”
永璜剛剛十一歲,身形瘦長,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力氣,聽了慧貴妃這麽說連連點頭。
見永璜聽話,慧貴妃的臉色也好了些,人未站起來,只是扭頭對着常公公說道:“本宮也不想嚴懲你們,但是小懲大誡總是要的,在場的每個人罰俸三個月,剛剛和大阿哥摔跤的那個奴才,去慎刑司領三十大板長長記性,到底是皇上的孩子,容不得別人輕踐。”
說罷将永璜送到了房中才和景煙出了乾西四所。
回鹹福宮的路上,慧貴妃嘆道:“小孩子真是可愛,本宮看着皇上的這三個孩子,真是心疼都心疼不過來。”
想起剛剛的大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三位阿哥各有各的樣子,确實是個個都是可愛的,所以景煙也忍不住說道:“娘娘很是喜歡小孩子呢。”
“海貴人也是。”慧貴妃挂了缥缈的笑,“宮裏面海貴人的話是最少的了,本宮剛剛訓斥常公公的時候,海貴人都忍不住插嘴了,可見海貴人也是心疼永璜。”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将景煙的心說到了嗓子眼上,景煙看着慧貴妃,二慧貴妃只是含笑看着她,然後說道:“海貴人,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和本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