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恨生(上)
日子漸漸地過成了一口井,像是從庭院中擡頭看着的四方地天空一般,總是一成不變地湛藍,透着一股讓人睜不開眼的明亮。
槐月就每天看着這四方的天空,待在禦藥房地庭院之中做着那些永遠也做不完的活。
天氣已經慢慢開始熱起來了,宮中也已經将宮女門地夏裝給發放了下來,槐月此刻就是穿着一件綠色地窄袖裙子,頭上簡單地插了一朵零星細小的琉璃钿子,蹲在地上翻檢着那一篩子地決明子。
那決明子是白公公一早給槐月帶來的,說是禦藥房地決明子不多了,要槐月趕緊從庫房裏面那一麻袋決明子裏面篩出一些沒有黴點子的決明子出來。
那決明子一顆顆如同米粒大小,被一個冬季捂着的決明子染了黴點子的又多,槐月已經連續有半個月的晨光都打發在這決明子上面了。
槐月心裏明白這是白公公在有意地刁難她,決明子不是什麽名貴的藥材,平時除了給各宮的人送去泡茶之外,最多的卻是讓人送去了漂染局裏頭做染布的顏料,決明子染出的顏色是明亮的金黃色,很是好看。
槐月擡頭看了看天空,已經蹲在地上弄了一兩個時辰了,腰早就開始酸軟,白公公又說庭院中央亮堂,更容易翻檢,可是卻不說到了日頭上來的時候,那六月的太陽是一年之中最烈的,槐月每日的汗都被太陽烤幹了,翻檢出來的決明子也只換了白公公一句“湊活”。
此時已經接近了中午,槐月額頭上面的汗水就那樣一滴一滴地順着下巴滴到手裏翻檢着的決明子裏頭,決明子的味道慢慢彌散到槐月的鼻尖,槐月被那味道嗆得喉嚨一陣子發緊。
白公公此刻正站在滴水檐下面看着槐月,嘴角輕輕揚起了一個冷笑,滴水檐下極為陰涼,白公公攏着胳膊,看着槐月不知道在想着什麽事情。
盼春來禦藥房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副光景。
白公公并沒有覺察到盼春的到來,直到盼春站在白公公的身後幽幽地喊了一聲:“白公公。”才發覺身後有人。
白公公被盼春的聲音唬了一跳,回頭發現盼春站在自己身後,一臉的驚愕轉瞬就化成了笑容,對着盼春客氣道:“盼春姑姑怎麽來了?天氣這麽熱,皇後娘娘需要什麽差人說一聲就好,奴才親自給皇後娘娘送去。”
盼春長了一副清冷的臉,對着白公公的谄媚也是視若無睹,只是将眼睛轉向了庭院裏面孤單單蹲着的槐月,說了聲:“不敢勞煩白公公大駕,太醫前幾日說皇後娘娘有些氣虛,我是來拿幾根山參給皇後娘娘補氣的。”
說罷盼春在心裏默默嘆息了一聲,去歲皇後娘娘的端慧太子逝世,如今過去也已經有大半年了,但是皇後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好,總是小病不斷的,倒是讓慧貴妃和娴妃得了協理六宮的權勢。
白公公心裏也明白皇後氣虛是怎麽一回事,但是面上卻依舊是那樣波瀾不驚的笑容,唯唯諾諾道:“皇後娘娘鳳體不安可怎麽是好,正好前些時候進貢了幾支長白山的老山參,補氣是最好的,奴才這就給姑姑拿去。”
說着白公公身子一閃,便拐進一處回廊,沒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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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春也不着急,就看着槐月一個人蹲在庭院裏頭。
槐月依舊是低着頭一心一意地翻檢着決明子,知道覺得頭頂的日頭忽然就暗下來了才擡起頭來,卻發現是一個年長的宮女站在自己的面前。
槐月見這宮女穿着一件杏色的宮錦長裙,頭上一個緊密的發髻纏繞,卻沒有飾以珠翠,只用了一個長簪簪在上面,長簪上垂下了一縷流蘇穗子,直垂到肩膀,卻将宮女清冷的面容襯得有了幾絲的靈動。
槐月不知這宮女是誰,但是看着穿着也是一宮的掌事宮女,所以也立馬行禮道:“姑姑。”
盼春并未說別的,只是淡淡道:“這也快中午了,你在這裏蹲着也不怕中暑。”
槐月只低聲應道:“這決明子是禦藥房要用的,奴婢想着庭院中間十分亮堂,做事能快些,也沒想到熱不熱。”
盼春明白這是槐月為白為昌掩飾,當即也沒說什麽,只是又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槐月又事謹慎一答:“奴婢槐月,四月剛剛進宮。”
“四月?”盼春的眉毛一皺,問道:“你可是姓魏?”
槐月聽盼春這麽一說,當即心裏一松,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些:“奴婢确實姓魏,奴婢阿瑪是前內管領魏清泰。”
盼春當即心下了然,嘆息了幾聲,倒是可憐了這麽一個水靈靈的姑娘了。
正巧着白公公拿了山參過來了,見盼春站在院子中間和槐月說着話,心裏一沉但還是朗聲叫道:“盼春姑姑,您站在那兒幹嘛?您也不怕日頭曬着您。”
盼春聞聲走了過來,淡淡掃了一眼白公公,不冷不熱地說了一聲:“白公公覺得日頭毒怕曬着我,那這小宮女在那裏蹲了那麽久,白公公也不怕曬着她了?”
這話說得頗有訓斥之意,白公公聽得一愣,但也不便多說什麽,正要開口辯解,盼春卻是一笑:“剛剛我問了那宮女,她說是自己要跑哪兒的,白公公那麽忙的一個人,管着這禦藥房,自然是不能面面俱到,也是辛苦白公公了。”
白公公不料盼春話鋒一轉,倒避重就輕地将事情繞了過去,只得應了幾聲“是”,又叫了槐月端了篩子走到了陰涼對的地方,才看着盼春。
盼春噙了一絲的冷笑,端了那幾根山參說了句“有勞”便出了禦藥房。
盼春拿了那幾根山參便回了長春宮,此時皇後也正準備午睡,盼春将那山參交給了小宮女便和語芹一同伺候皇後午睡。
富察懿慈坐在梳妝鏡前,由着語芹将自己頭上的珠翠首飾一個個卸下,見盼春回來了,看了眼盼春說道:“你去禦藥房怎麽樣了?”
盼春為皇後擰了一塊手巾讓皇後擦臉,然後說道:“禦藥房還是老樣子,只是奴婢看見了一個人,想着以後會有用處。”
這話一說皇後便有了心思,問道:“你看見誰了?”
“前內管領魏清泰的女兒,魏槐月。”盼春說道,“奴婢看那小姑娘的處境很是不好,白為昌看樣子處處作弄。”
皇後聽了這話,也是不免嘆了口氣:“也是可憐了這丫頭,魏清泰做事太過于老實了,才讓娴妃有機可乘,到底白為昌是娴妃的人,本宮也救不了那丫頭。”
盼春笑了笑:“娘娘雖然不能救那丫頭,但是奴婢看着那丫頭很是伶俐,想來要是稍微提點着點,也能自救。”
富察皇後正對着鏡子卸下了耳朵上那一對玉片耳墜子,聞言眉毛挑了一下:“是嗎?若是這叫槐月的奴婢夠聰明,倒是能借她的力整了整禦藥房的風氣,也能滅滅娴妃的氣焰,省得娴妃總為了慧貴妃壓她一頭的事情耿耿于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