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烏夜啼(下)
娴妃嘴角輕微揚起,露出滿足的樣子來,她招了招手,邊上一直侍立的守夏便拿了一個木盒子上來,娴妃打開了木盒子,說道:“白公公做事本宮自然放心,本宮也請白公公放心,若是事情辦得讓本宮滿意了,本宮自當不會虧待了白公公。”
白為昌的臉頓時變得有了光彩,看着娴妃手邊的那個打開的木盒,使勁掩飾住貪婪的目光,沉着聲音說道:“奴才得娴妃娘娘多年的照顧,自當以娴妃娘娘馬首是瞻,娴妃娘娘以後若是有什麽地方用的上奴才的,盡管吩咐就是。”娴妃揚了揚臉,守夏将那一盒子金銀送到了白為昌的面前,白為昌只瞟了一眼便差點抑制不住滿心的歡喜,只是将頭埋得更低,對着娴妃磕了一頭說道:“謝娴妃娘娘賞賜。”
娴妃看着他的樣子,只是嗤笑了一聲,然後繼續不鹹不淡地問道:“本宮聽說,魏清泰還留了個女兒在宮裏?”
白公公點頭:“是,原先趙總管給撥到了壽康宮當差,奴才想着還是弄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當差才好,便私下裏打點了些東西給來公公,換了這丫頭回來。”
“你倒是個機靈的。”娴妃慢慢地走下來,“魏清泰以前壞了本宮的事,本宮籌謀了許久才報仇成功,你倒是厲害,打點打點了就成功了,白公公真是好手段。”
娴妃慢慢走了過來,但是不知道為何,白公公卻感受到了以前從未感受到的緊張之感,不動聲色地往後縮了一縮,不敢再說話,倒是一邊的守夏說道:“是啊,奴婢以前去求來公公的時候,任憑說了多少好話來公公都不松口,太妃身邊的老人了,什麽東西沒見過,白公公究竟是用了多少銀子才買通了這通關系的?說了之後我們也好有個準備,省的以後白公公不在,咱們景仁宮在宮裏寸步難行。”
守夏的這話一出口,白公公就知道了是怎麽個意思了,當即跪下了磕了幾個頭說道:“娘娘恕罪,是奴才鬼迷了心竅了,蒙騙了娘娘,奴才是用了禦藥房的三個小太監和來公公換了嗎丫頭過來的,并未用銀子,還請娘娘恕罪。”
守夏冷笑了一聲:“白公公真是好手段,用了三個人換了一個人,跑到景仁宮來卻說用了好些銀子打通關系,你那邊無本生利,我們娘娘卻要為你這不存在的買賣掏銀子,還欠你白公公一個人情,當真是好心思啊。”
雖說是春日,但是房中極為溫暖,白公公被守夏的幾句話說得全身幾乎都濕透了,額上的汗水漸漸沁了出來,但也不敢伸手去擦,只一動不動地在地上跪着。
娴妃這時候才說道:“本宮知道白公公是個聰明人,不然本宮也不會這樣器重白公公,但是白公公也要明白,一個人要是聰明緊了,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今兒的事本宮知道,倘若本宮不知道,給了白公公那一百兩二百兩的銀子也沒什麽,只是白公公覺得,你可以一直這麽順利地騙着本宮嗎?”
外面傳來了幾聲深夜老鸹的叫聲,劃破了剛剛一直靜谧的景仁宮夜色,白公公對着娴妃不停地磕頭,說道:“奴才糊塗了,奴才糊塗了。”
“糊塗不打緊,以後警醒着點就好。”娴妃說着扶上了守夏手,對着白公公說道:“天色也不早了,本宮看着白公公這一日也累的很,早些回去吧。”
白公公這才如蒙大赦,拿着在手邊的那一盒子銀兩快速地退出了景仁宮,消失在皇宮中漆黑的夜色之中。
那邊的白公公剛走,烏拉那拉思卿就走進了房間裏面,對着梳妝臺就坐下了,由着守夏和問筠為她卸妝。
看着從頭上拿下來的白銀鑲紅瑪瑙的簪子,粉色絨花,紫色絹花,珍珠壓鬓,朝鳳鎏金步搖,一件件首飾雖然不少,但卻沒有一件名貴的,看着她就不舒服。
烏拉那拉思卿嘟囔着說道:“本宮就算當初還在閨閣的時候也不止戴這麽寒酸的首飾啊,這都是些什麽東西。就是最末等的答應帶着都嫌丢人,何況本宮是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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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筠在一邊陪着笑說道:“娘娘可別這麽說了,皇後娘娘節儉度日,皇上和太後都說好,若是娘娘這話傳到了別人耳朵裏面,惹了皇上太後的不高興,那娘娘豈不是委屈了?”
“委屈?”思卿撥弄着一根長簪之上垂下的流蘇,說道,“本宮自從進了這紫禁城,哪日不是委屈?不說別的,就是本宮這娴妃的位子,當年本宮才是位序第一的側福晉,她高雅珺還是格格封的側福晉,怎麽進了宮之後她倒是貴妃,本宮卻只是個妃位!我堂堂滿軍旗上三旗的正黃旗那拉氏倒被那漢軍旗包衣奴才壓了一頭!”
問筠在一邊聽了思卿的這話,小心翼翼道:“娘娘,這話在咱們宮裏說說就是了,畢竟慧貴妃本就是漢軍旗的鑲黃旗,皇上登基之後又擡入滿軍旗的鑲黃旗,鑲黃旗可是上三旗之首……”
問筠還未說完,思卿的臉就往下一沉,伸手就在問筠的臉上掴了一下:“這件事本宮不知道麽?要你多嘴?若不是擡旗高雅珺也封不了貴妃。”說完思卿怒極反笑,“貴妃又如何?本宮倒且看着,她高雅珺還能得意幾時。”
等到思卿睡下之後,問筠和守夏便關上了門走了出來,外面月色高懸,守夏看了一眼問筠猶自有些紅腫的臉頰,安慰道:“咱們娘娘就是這樣,平生裏最忌諱的就是慧貴妃擡旗的事,你今日偏偏要提出來,也難怪娘娘生氣。”
問筠搖搖頭,并未做聲,她怎麽能不明白,在宮裏為奴為婢不就是任人打罵欺負的嗎,既入了紫禁城的這個門,那便應當有這個覺悟才是。
“守夏姐姐,你是娘娘從潛邸帶來的人,在娘娘身邊待的時日也多,你說咱們娘娘以前是什麽樣子的?”問筠是在皇帝登基之後才入景仁宮伺候的,但是守夏和長春宮的盼春,鹹福宮的掌秋,養心殿的覓冬一樣是當年從潛邸帶進宮的,伺候的時間長,懂的東西也多。
問筠這麽一問,守夏也回想起自家主子當初在潛邸時候的樣子,那時候烏拉那拉思卿是王府裏面第一位的側福晉,除了福晉富察?懿柔便是她最為尊貴,雖然後來高格格封了側福晉,但是到底是後封的又是漢軍旗,所以比不得烏拉那拉福晉的地位。
那時候,就是福晉富察氏也要禮讓三分,只是後來,進了宮,高氏擡旗,封了貴妃,富察氏位列中宮,烏拉那拉思卿的地位便變成了第三,後來連潛邸的蘇格格也封了純妃,和烏拉那拉思卿平起平坐,且育有皇嗣,烏拉那拉思卿便變得越發沒人理會了,也正是因為如此,烏拉那拉氏改了以前的性子,變得易怒,就連對權勢的欲望,也與日俱增。
想到這裏,就連守夏也不禁嘆了口氣,對着問筠笑着說道:“沒什麽,咱們娘娘就是心氣高了,烏拉那拉氏本就是朱門大戶,出了先帝的孝敬憲皇後,娘娘出生的時候正是烏拉那拉家正興的時候,所以免不得氣傲一些,你多小心點就是,咱們娘娘本心不壞。”
問筠聽了這話,看着面前越發沉寂的夜色,點了點頭,似是對自己說的,也像是對守夏說的:“咱們有這樣的主子,也是咱們的命,還能說些什麽呢?”
月上了滴水檐,外面似乎傳來了輕微的馬車輪子滾過紫禁城青磚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問筠和守夏仔細地聽着,那樣緩慢的聲音,似乎還能聽見鈴聲,這樣的聲音是每個妃嫔的向往,守夏拍了拍問筠的手說:“今日皇上翻的是海貴人的牌子,看天色,是時候回來了,咱們快走吧,免得讓海貴人身邊的人看見了笑我們說咱們盼着皇上翻咱們娘娘的牌子。”
問筠轉頭看了眼東廂房海貴人住的屋子,點點頭,跟着守夏又進了并未點燈的漆黑的宮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