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惡夢
入夜,躺在土坑上的謝容,見到自己站在了江陵城的東門之外,闊別以久的熟悉的城池終于再見了,謝容臉上揚起舒暢的笑容,信步走了進去,終于離開了那讓人煩躁的大山了,那沒完沒了的徒步翻山,終于可以看到跟自己熟悉的人類了,連帶着對街上的行人都生出了些親切感。
畫面一轉,謝容發現自己站在了謝府的書房之外,目光向內望去,只見一個穿着華麗的貴公子,神态高人一等的望着謝惠,他穿着建康所著名的千針綿衣,衣服之上繡着青山石竹,清高淡雅之圖,男子二十出頭五官俊美不凡,舉止淡吐間帶着一股自信與身居高位者所有的傲然之氣。
這人是誰?
謝容腦海之中一閃,想起自己所有的消息之中,這人與建康十大公子之一的謝家貴族,謝普、謝家一脈嫡親的嫡子,即下一任傳承者的情況完全相同,看來這人便是謝家嫡出的嫡子謝普。
他怎麽也來江陵了?謝容心中疑惑不解,站在那裏只見得兩人在交談對話,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好像被時空隔開的一樣,半響之後,謝惠臉上神色暗然的朝她所在的方向望來,整個人瘦骨峭嶙,那眼神之中含着決然之意,看的謝容心中驀然抽緊,潛意識喊着:
不要……,不要什麽?下一刻,謝惠嚴整的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那是?謝容眼睛瞬間瞪大。
那是毒藥……
不要喝……
謝容腦海一空,心中猛然抽痛着,開始拼命的掙紮,想要沖過去,沖入屋內,攔住謝惠,不讓他将那毒酒喝下去,然而拼盡全力她仍然是紋絲不動的站在哪裏,如同看畫中景一般,明明近在咫尺,卻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觸手莫及。
“不……。”帶着慌張驚駭的聲音剪碎般的低喃出來。
旁邊早被驚醒的處月漠龍,望着土坑上輾轉反側緊閉着眼睛在不斷掙紮着的謝容,斷斷續續的一些話從她嘴裏吐出,光潔的額頭上出了一層又了層的細汗,眉頭緊鎖着,被惡夢纏身。
做什麽惡夢讓她如此痛苦?處月漠龍靠近伸手為她拭去額上的冷汗,觸碰到她的那一瞬間,手心被那驚人的溫度燙的生痛,那痛如同電流直竄入心髒深處,引起一陣陣憐惜的疼痛,如此高的溫度,竟病的這麽嚴重了。
“不,不要死。”突然,謝容聲音凄厲的響起,一雙手急切的舉起來,胡亂飛舞着,碰到他手臂的瞬間緊緊的抓住,緊閉着的眼角處晶瑩的水珠浸濕了睫毛,滑向兩側的烏發,整個人在微微顫抖着。
“謝容!”處月漠龍伸手去擦拭她的淚,心情随着她而變動,到底是什麽讓她如此痛苦不堪?
“醒醒。”處月漠龍順着被她握住的手直接将人納入懷中,望着那皺成一團的眉頭,動作又輕又柔,如同哄小兒入睡的人形搖籃。
“父親。”仿佛可以聽到一般,謝容兩手緊緊的摟住處月漠龍,無依無靠似的蒼白着一張小臉,高燒不醒之下又惡夢連連,處于一種無比脆弱的情緒崩潰之中,淚水連串的滑落着,侵入處月漠龍的衣袍之上。
“別怕,那是夢,那只是夢。”大手托住她的腦袋,處月漠龍心被揉成一團,如棉絮一般堵塞在心口處,也不管她能否聽得見他的話,不自覺的開口安慰着。
高燒不醒的謝容開始安靜,靜靜的倚在他懷中,白蜇的皮膚之上透着易碎的脆弱,眉頭我見尤憐的緊鎖着,逐漸的身子開始顫抖着。
竟發熱又發冷?處月漠龍對于懷中之人的情況第一時間發現了,當即拿過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包裹着她,摟着她的手微微松開,打算添大些柴火。
“不要,不要走。”結果謝容反應奇大無比,反射性的抓着他的衣服,緊緊不放,身子本能的往溫暖的地方靠去,倚在他懷裏連那唇瓣都執着的抿着。
“好,不走。”大手溫柔的拂過她的額頭,處月漠龍輕輕的應着,彎下頭顱唇瓣落在她的眼睛之上,一一将那淚水吻去,吻着她的額堂,一股無言的安慰之下,謝容果然安靜了不少。見此,處月漠龍完全的把人納入懷中,順着她的姿勢躺了下來,狹小的土坑之上,兩人緊緊相依着,剛好可以躺下。
火光嬌豔的映着,土坑之上姿态親密的兩人,謝容枕着他的手臂,整個人卷屈着半壓在他身上,哪裏暖和往哪裏去,美人在懷的處月漠龍卻沒有那麽舒坦了,半邊身子動蕩不得,另一只手時不時為她拭去冒出的虛汗,在她痛苦掙紮着摟着她的身子,讓她可以感覺到身邊傳去的溫暖,沒有任何湯藥的情況之下,只能靠着她自己堅強的挺過去了,處月漠龍眼中泛着心痛,只恨自己不曾學醫,又後悔自己過于粗心大意,忘了漢人是那般的贏弱的,否則何以至此。
謝容發冷發熱,晉夢連連,直到下半夜才開始消停下來,東方發白之時,謝容的情況才開始逐漸好轉,提心吊膽的緊張了一宿的處月漠龍才敢輕輕的合上眸子稍作休息。
豎日,謝容從暈暈沉沉之中睜開眸子,微微擡頭,望着同樣醒着的處月漠龍,那如墨的眸子被鹽水洗過之後,越發的烏黑發亮。
“醒了?”處月漠龍語氣輕松平常,卻又含着不易察覺的溫柔,聞言,謝容瞳孔收縮映出那俊美無濤的倒像,迷糊的眼光即而清醒,所有的記憶從新回籠,瞬間盤踞上心頭,看到他眼中的擔憂的疲憊,發現自己整個人扒在他胸口處,想來昨晚自己高燒而他照顧了她吧,謝容幽幽的望着他,低低的應道。
“嗯。”
“頭還痛?”大手輕輕的伸向她額頭。
“退勢了,我們今天就出發吧!”謝容坐起來,避開了他的手,目光望向窗外任由着身上蓋着的衣服滑落。
“大病體虛,多休息幾天再走。”處月漠龍皺眉,目光含着心痛,昨夜高燒剛退,今日卻想走了,明明已經到了無法支撐才倒下的,連休息都不休息就想趕路?就算身為軍人出身的他也無法贊成這種行為。
“你不走我走。”謝容神色平靜虛弱的站了起來,立即感覺到一陣眩暈,瞬間朝着前面載去。
“小心。”處月漠龍驚險的将人撈回來。
“今日你必須在這裏躺着。”緊張之下處月漠龍瞬間退去柔情,語氣之中帶着不可反駁必須執行的軍令,那目光已含着心痛所起的怒氣,都這樣了還想着要趕路。
“下午必須走。”謝容喘息着瞪着他,同樣的語氣決絕帶着不可反駁的權威。
“若是不好,明日都別想走。”處月漠龍平靜的回視她,手拿起自己的外衣重新蓋在她身上。
“你敢。”
“今天不許下來,否則別怪我綁着你。”明明連路都走不了,還在逞強。
“你……你病的時候我可沒這樣對你,你別太過份。”謝容頓時一氣。
“我一直聽你的話在屋內沒出去過。”正因為他太由關她,才使得她病的如此嚴重自己才發現,處月漠龍心中升起一股懊惱,直接站起來居高望着她,目光帶着說到做到的霸道,若不休息好哪裏都不能去。
“那是因為你不着急,你無親無故,你根本就不急着走出這個森林,你根本就是在享受這裏的寧靜,可是我有,處月漠龍,我有親人。”謝容聲音提高八度,目光倔強脆弱的瞪着他,昨夜的夢境太過真實了,被夢魔整整折騰了一晚,看着謝惠死在自己的面前,死不瞑目的睜着眼睛喊着她的名字,那場面如此清晰的出現,就如同真的一樣發生着,那種親人倒在眼前卻無能為力的折敗,太真實太痛苦,讓她慶幸這是一個夢境之餘,已經開始擔心那就是事實了,所以她一定要趕出去,一定要最快回到江陵,看看真實情況,這念頭迫切的已經到了刻不容緩了。
處月漠龍被她如此一罵,頓時靜了下來,目光深深的望着她,謝容同樣不甘示弱的回視着他。
“明天再出發。”處月漠龍根本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做出讓步。
“下午。”
“欲束則不達,凡事量力而行,該發生的事情缺了你也會發生,不會發生的事情有你參與也不會發生,我可日夜争行千裏,但你不能。”平淡的擱下話之後,處月漠龍留給她一個背影走了出去,不是他急與不急而是急不在于一時,再者他體魄硬朗,她卻羸弱不禁風雨,若不循序漸進,她等不到現在早已埋屍山林了,談何出去?
“天殺的。”謝容被他說的啞口無語,氣憤又無可奈何,知道是自己過于着急了說話傷人,只得瞪着門口處望着他走出去,自己平複心中的急切情緒,越是如此昨夜所夢見的畫面就越是揮之不去,纖手緊緊的攥着,忍不住用力敲着土坑之上,心中狠戾陰鸷,若是誰敢動她的人,定要讓這些人萬死不辭,不,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