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電風扇上的人頭（七）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淡，三人沉默了片刻。
蘇驀然問道：“你的爸爸因為被分屍，魂魄不完整，當時電風扇的扇葉應該正好打在頭上，所以頭部的魂魄碎片附着在了電風扇上，他的魂魄碎片，你想怎麽處理？”
翟光心裏清楚，翟成能對媽媽下這樣的毒手，對自己只怕也不會留情，在那情婦的挑撥下，對自己下手是遲早的事。
翟光沉默了良久，才說：“從他害死媽媽，抛棄我們這個家的時候，他就不再是我的爸爸了……你們……能讓他魂飛魄散嗎？”
蘇驀然那帶了手套的手握了握拳，他點頭說：“可以。”
翟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沒有其他願望了，以後無論多艱難，他都會坦然走下去。
他從書包裏拿出機器貓的存錢罐，推了過去：“我只有這麽多錢，你們看差多少，我一點點的存，一點點的補。”
白輕羽雙手接過存錢罐，說：“還記得我們之前說過的話嗎？有價值的不僅僅是錢，很多東西都可以拿來交易。”
翟光點點頭，他等着白輕羽繼續說。
白輕羽正色看着他，說：“這是你的全部積蓄，這本身就是價值，一個人只有一百塊給別人一百，和一個人有一萬塊給別人一百，這是不一樣的，你的全部積蓄，可以支付我們查案的酬勞。”
翟光聽明白了，他松了一口氣。
白輕羽繼續說：“我會去火葬場，那對我來說，也很危險，能不能見到你的母親先不論，我為你辦這件事的酬勞，需要你以後用你認真工作的第一筆收入來支付，無論多少，那是你第一次為人生打拼而獲得的報酬，是有價值的。”
翟光以為他所有的錢，就足以支付所有的事了，原來每件事都需要報酬，不過也很公道，畢竟人家得冒着危險去做。
翟光略想了想，答應了。
白輕羽又說：“讓翟成的魂魄消失，需要他來進行。”
白輕羽指了指蘇驀然，說：“這件事，你需要支付的酬勞是，如果以後他遇到和鬼有關事需要幫助，你得用陰陽眼幫他一把。”
這也算是報酬？翟光有些猶豫，畢竟他不想再和鬼打交道了，他想回歸正常的生活。
白輕羽補充道：“在保證你安全的前提下，當然，你也可以拒絕。”
拒絕了，蘇驀然就不會出手。
翟成便說他要考慮一下。
白輕羽同意了，他們分道揚镳。
蘇驀然知道，白輕羽是為了他以後可能遇到的事，才提出這個要求，他沒說話，只是默默地陪着她。
白輕羽不喜歡拖沓，她準備好後，第二天便去了火葬場，在那裏還真找到了陶月，陶月已經被其他鬼掠奪了魂氣，支撐不了多久了。
白輕羽說明來意之後，陶月的魂魄央求白輕羽能帶她回家，這點白輕羽也有想到，她提前準備了陶土娃娃，在上面寫了陶月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她将陶月的魂魄暫且封進陶土娃娃裏，隔絕其他鬼魂的窺視。
可因為白輕羽的體質特殊，身上的靈能最是吸引鬼，有不少鬼闖過來想要奪舍，白輕羽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陶月帶出來。
蘇驀然焦急地在火葬場門口等着，他的體質和靈能對鬼來說也是不小的誘惑，他看不見鬼，更是危險，而且他的斬鬼能力，不能輕易洩露，否則他可能會被危險盯上，因而白輕羽不讓他進去。
當他看到白輕羽滿身狼狽的逃竄出來，吓了一跳，白輕羽沒有多說，只是拉着他快跑。
蘇驀然注意到白輕羽手裏緊攥着的陶土娃娃，知道事成了。
陶月的魂魄被帶了出來，只是沒有火葬場裏陰氣的滋養，她越發地虛弱。
他們好不容易趕到小餐館，白輕羽将陶月的魂魄放出來，陶月透過窗戶看到裏面一大一小的身影，她淚流滿面，她舍不得她的兒子和妹妹。
她慢慢的靠近，還沒來得及進去，便一點點地透明。
快要消散之時，陶月突然回過頭來，說：“我的軀體……”
話音還在，魂魄已散……
白輕羽嘆了口氣，還是沒來得及，她現在非常虛弱，蘇驀然背起她，慢慢往回走去。
餐館中的翟光感應到了什麽，他擡頭，好似看到自己的媽媽站在窗外，他下意識看向陶星，再看窗外的時候，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追了就去，什麽都沒有，不遠處，有個人背着另一個人，快步走着。
背上的人，好似受了很重的傷，翟光看着，久久不能回神。
又到了周末，翟光約了蘇驀然和白輕羽，可來的，只有蘇驀然。
翟光有些忐忑，問道：“星期二的晚上，你們是不是來過了？”
蘇驀然頓了頓，點了點頭：“那天，輕羽去找你媽媽了，那種地方，我不能進去，輕羽跟很多鬼打了一架，才把你媽媽帶出來。不過你媽媽在那裏已經受了傷，出來又受不住，沒來得及跟你說上話，就……消散了……”
果然……
這些天，翟光猜想了無數種可能，有了心理準備，這會還是淚如雨下，好一會，他抽噎道：“那，那媽媽她，她會重新投胎嗎？”
蘇驀然搖了搖頭：“不知道，她消散了，不知道是魂飛魄散，還是了無牽挂地投胎去了。”
翟光捂住臉，泣不成聲，半晌，他漸漸平靜下來，擡起頭，眼中血絲遍布，臉上還有淚痕，他的聲音發啞，卻堅定道：“蘇哥哥，之前白姐姐說的條件，我都答應，讓那個人的頭消散吧，以後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盡管來找我。”
蘇驀然說好，他們的任務完成了。
臨走時，翟光鄭重道：“替我謝謝白姐姐。”
白輕羽說去那裏會有性命之憂，萍水相逢，她為了翟光的事，還是去了。
翟光知道，她不是為了錢，而是為了道義。
人待他以誠，他必會回以誠。
蘇驀然點點頭，說了句：“保重。”
翟光回家了，空蕩蕩的家。
陶星因為碎屍，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只是白輕羽跟宋煜打過招呼，對外只說是翟成出軌，要殺妻殺子，錯把雙胞胎小姨子當成了妻子殺害，而陶星死命反抗，也殺了翟成，兩個人同歸于盡。
悲痛欲絕的陶月這才将翟成分屍，她沒有殺人，而是分屍，且翟成是蓄意謀害，所以陶月的情節并不十分嚴重，輿論也很同情陶月，判得不重。
翟光現在是一家的頂梁柱，等陶星出來，他就好好照顧小姨，撐起這個家。
他想起，他問過蘇驀然，如果因為這件事，他離開這個城市，違背了諾言怎麽辦？不需要立下什麽契約嗎？
蘇驀然是這麽回答他的：你願意遵守，自然會遵守，不願意遵守，立下多少契約都沒有用，只不過，遵守了，你身上的債便會消除，不遵守，你身上的債會轉化成惡，會吸幹你的。
翟光漠然地看着窗外來來往往的人和鬼，他曾經很害怕，現在，他也想成為白輕羽和蘇驀然那樣的人。
無所畏懼，只為公道。
白輕羽醒了，蘇驀然一直在照顧着她，見狀才松了一口氣，他端了一碗粥喂白輕羽，邊喂邊說：“你也是不要命了，看你的樣子，都能猜到當時有多兇險……”
白輕羽苦笑：“我能有什麽法子，一個要找媽媽，一個要見孩子……”
像極了自己。
蘇驀然沒有再說了，他知道白輕羽這麽拼命的原因。
有的親人要謀害你，有的親人卻拼盡一切保護你，這個世界，終究應該是帶着暖意的吧。
白輕羽突然想起一開始做的夢，可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再次昏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