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電風扇上的人頭（六）
陶星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她的肩膀垮下來，靠在座椅上，眼中漸漸露出絕望來，她的思緒似乎回到那天，那個她永遠不願意再想起的畫面。
她剛從外地回來，滿心歡喜地去見姐姐，卻在雜物間看到那樣的一幕，到處都是飛濺的血和碎肉，翟成和姐姐都沒了呼吸。
她掩面痛哭，卻一下子想起了翟光，孩子去哪了，是不是也……
她想起來那天是星期五，孩子應該在學校裏，她松了口氣，立即打開姐姐手機上的監控，看到了視頻就什麽都明白了。
她發自心底地憎恨翟成，也下了一個決定。
陶星之前離過婚，流過産，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這個世間，除了姐姐和翟光，她什麽都沒有了。
她不能讓翟光也一無所有。
她快速将家裏清理幹淨，把姐姐的屍體塞進廚房的櫃子裏，她拿了剁肉的刀，把翟成的屍體剁成一塊一塊，有的放進了冰箱，有的腌制起來……
聽到這裏，白輕羽有些犯惡心，眉頭緊蹙。
陶星慘然地笑了笑，說：“我還沒有那麽喪心病狂的用人肉做菜。”
白輕羽無語：碎屍腌肉還不算喪心病狂？
處理好之後，翟光回來了，陶星故意讓翟光打了翟成的手機，接下來的就好做出翟成失蹤的假象，以及篡改監控。
她趁翟光周末出去玩不在家，将她姐姐陶月的屍體送去火葬場火化，死亡證明寫的是陶星的名字。
直到這一刻，陶星死了，活下來的是陶月。
之後她帶着那些肉去了野生動物園，将肉都抛給了野生動物，翟成真正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翟成手機的記錄恢複了一部分，他和情婦之前的聊天記錄看不出什麽，通話記錄倒是很多，順藤摸瓜，能查到他們去賓館的記錄，也能查到翟成往情婦賬戶中打款的記錄。
翟成的網頁搜索歷史裏，有煤氣中毒相關的記錄，這些都被删除，大概是陶星不想節外生枝。
宋煜查了陶月的資料，她有個雙胞胎妹妹，這個妹妹在他們翟成失蹤那天坐火車回來，沒兩天就死了，火葬場那邊，宋煜也問過。
倒是沒想到陶星這樣處理屍體，還得去一趟野生動物園。
陶星微微垂着頭，看不清他的表情，白輕羽低聲問道：“為什麽不直接報警？”
陶星這才擡起頭來，表情冷漠得可怕，她沒有流淚，沒有後悔，只有漠然：“我不想讓小光知道他爸爸出軌，媽媽被害，他會痛不欲生，這種事傳得很快，其他人知道了，會怎麽傷害他？他承受得住嗎？”
白輕羽沉默了，陶星突然道：“可不可以不要告訴翟光，這一切？”
白輕羽看了她一眼，慢慢地向外走去，分屍也是有罪的，她只負責查案，不負責量刑，她會告訴宋煜，宋煜知道該怎麽處理。
翟光是她的委托人，要不要知道真相，由委托人決定。
蘇驀然在對面的茶館等着白輕羽，他們二人又去了野生動物園，之前的監控錄像還在，有個女人，戴着墨鏡和帽子，還背了很大的包過來。
她買了肉食，上了觀光車，去了猛獸區，有熊追着車跑，似乎總有吃不完的肉，等女人下車的時候，包似乎癟了很多。
第二天女人又是另一個打扮，背的卻是同一個包。
第三天，第四天……依然是如此……
白輕羽忍着惡心，告訴他們實情，提醒他們嚴加管理，以及帶動物們去檢查一下身體，野生動物園頓時炸了鍋。
傍晚，白輕羽和蘇驀然去了翟光的學校，翟光放學就看到了白輕羽，他們去了第一次見面的咖啡館。
翟光有些緊張地看着他們，問：“是不是有結果了？”
白輕羽點了點頭，她頓了頓說：“事情跟您想得不太一樣，您可能會承受不住……還想知道真相嗎？”
翟光微怔，半晌，他堅定地點了點頭：“這是我的家庭，他們都是我的家人，我想知道真相，這樣，我才會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白輕羽實在不想傷一個孩子的心，可是他說的對，沒人想要活在謊言裏，即便真相太過血淋淋，也讓人忍不住想要揭開。
白輕羽咬了咬下唇，說：“那我跟你說個故事吧……”
白輕羽的态度讓翟光心中咯噔了一下，他不由地睜大了眼，緊盯着白輕羽，生怕錯過一句。
白輕羽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翟光，還有一系列的證據，都推到翟光面前，翟光聽完看完所有的一切，雙目發直，呼吸紊亂。
白輕羽遞給他一杯熱牛奶，牛奶溫熱，卻暖不了翟光那冰冷破碎的心。
沒想到，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爸爸出軌，害死了媽媽，還搭上了小姨。
他怔怔地喝了牛奶，良久，便開始痛哭起來。
他們這是在包廂，沒有其他人會注意，白輕羽和蘇驀然并沒有去打擾他，只是默默地坐在他對面陪着他。
過了很久，翟光的哭聲漸漸止住了，白輕羽遞給翟光一張紙巾。
翟光擦拭幹淨，又發了一會呆，才說：“我想先回去，我還沒想好要怎麽樣……”
白輕羽點了點頭說：“那我們先離開了，等您想到怎麽處理，再聯系我們。”
白輕羽和蘇驀然告辭了，沒一會，翟光也耷拉着腦袋，往家裏走去，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過了幾天，翟光聯系了蘇驀然，他們再次見面，翟光還是沒什麽精神，但他已經有了答案。
“小姨為我付出了那麽多，她是不想我覺得失去了一切，我領她的情，我也的确只有她這一位親人了，我會把她當成我的媽媽，孝敬照顧她一輩子。”這是翟光的第一個決定。
白輕羽點了點頭，蘇驀然提醒道：“你小姨雖然沒有殺人，卻下手碎屍，應該也要判刑的。”
翟光沉默了一會：“不管怎麽樣，她以後就是我媽，她坐牢了，我就等她出來。”
白輕羽笑了笑：“嗯，你是男子漢，以後這個家，就靠你了。”
翟光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他問道：“既然我現在可以看到鬼，為什麽看不到我媽媽呢？”
白輕羽嘆了口氣說：“你媽媽的遺體應是裝在密封的箱子中被帶出去，一路上都是黑暗的，她到了火葬場之後，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才會回不來。”
翟光愣了愣，反應過來，急聲問道：“所以，我媽媽的魂魄，還在火葬場？”
這個白輕羽也無法确定：“那種地方，是會有很多鬼，但并不是所有的鬼都能滞留在那裏，有的，會去投胎，有的，會被其他鬼啃噬……”
翟光立即說道：“我想去看看，我想去看看媽媽最後一眼。”
蘇驀然解釋道：“火葬場的陰氣很重，滋養鬼，寄居在那裏的鬼，都不是好惹的，看不到他們的人，他們無從下手，像你這樣能看得見的，更容易吸引他們靠近。”
翟光不甘心，他祈求道：“白姐姐看得見，你可以帶我去嗎？”
白輕羽搖了搖頭：“你還是個孩子，有陰陽眼的孩子最容易被鬼盯上，他們會附着在你身上，控制你……這代價，是你無法承受的。”
翟光打了個激靈，不敢再說話了，可是他還是用乞求地眼神看着白輕羽。
白輕羽嘆了口氣說：“我試着去找找，如果找到了，我會勸她去投胎，如果找不到，就沒辦法了。”
翟光的雙目閃了閃，低聲說了句：“謝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