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收疑信青萍迷幻局(下)
轎子邊,碧珊抹着眼淚,不停讓擡轎子的兩個丫鬟小心動作,紅绡表情凝重。轎中正因為轎子抖動而隐忍發出疼痛嗚咽的人是誰,不言而喻。四個丫鬟也是齊齊看到了來人。
必經之路恰巧相逢,想避已經避不開了,雖是擺在明面上的不對盤,丫鬟看了主子總不能不行禮,幾個玲珑居的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壓低了聲音向寧言君行禮:“大小姐…”
轎子裏的人又怎麽可能聽不見,寧如玉瞳孔一縮,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掙紮着用盡全身力氣撐起來掀開轎簾,果真看到了就要從轎邊走過的寧言君。
寧如玉緊緊捏住轎簾:“寧言君,你、你站住!”因為痛呼過度,聲音早就變得嘶啞難聽,“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使的奸計!”那兇惡的目光,就象是想要從窗框裏爬出來将人撕咬一般。
兇惡可怕的陣勢看得瑤華下意識擋在了自家小姐身側,聽清她的話,瑤華簡直一聽氣不打一處來,明明是這人奸計不成、自食惡果,怎麽變成自家小姐使奸計了?!
寧言君淡淡移開目光,不欲多與這人交流,擡步就想離開。
寧如玉卻沒有善罷罷休,用她那難聽的聲音怪笑道:“呵呵、這一次,你、你又贏了,看我成了這樣,你開心了!你滿意了吧?!”她眼中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燒,“走着瞧…咱們走着瞧,我一定、一定會讓你輸得很慘!”這大概是一種…不甘示弱?
寧言君聽罷,蹙起眉頭頓住腳步,轉身來毫不避諱地對上寧如玉兇惡的目光:“寧如玉,你偏要争個輸贏,我可以陪你玩。”一貫溫柔如水的雙眸平靜無波,語氣也平淡得有些發冷,就像溫柔池水結上了徹骨的春冰,“本是你我之間的怨怼,你的那些心思手段,盡可沖着我來。若是禍及他人,便休要怪我不顧姐妹親情。”
就常年跟随身側的瑤華,都從未見過自家小姐這般冷淡的表情,其中透出的決然力量,顯然是震懾住了發瘋的寧如玉,她眼中的瘋狂妒火便被這春冰生生凍住,一時間腦中竟是一片空白,準備說出口的刻薄話語全部凍結在了喉嚨裏。
寧言君靜靜看着臉色蒼白、死死噎住的寧如玉,氣氛是完全冷滞,但旁人都能看出來,這場無聲的對峙,是大小姐勝了。
半晌無語之後,寧言君目光掃過寧如玉肩上浸出來的血痕,終于打破了詭異的安靜:“希望萬誡的滋味,能讓你記住教訓。”說罷,寧言君便帶着瑤華轉身離開,沒有再與寧如玉多耽擱一刻。
待到言君走遠,碧珊堪堪回轉心神,小心提示自家小姐,寧如玉才從前一刻感受到的寒冷威壓中喘過氣來。全身的痛楚象是在這一瞬間全部爆發出來,疼得寧如玉冷汗如雨下,在怒罵**中被丫鬟擡回了玲珑居。
召棠公府嘲風的屋內,嘲風盤腿靜坐在床上,堪堪平複下暴怒的情緒,驅散眩暈感之後,便是頭疼和難受,強力的**化開在心頭,被方才的憤怒催生成了一種怪異的、她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就好像生生給心底澆了一壺滾燙的熱油。讓九殿下站也不舒服、坐也不舒服,心情煩悶至極。
嘲風的臉色正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紅色。她伸手捂住浸出汗珠的額角,另一手緊緊捏起拳頭,睜開眼,她看着身邊那條被自己在煩悶慌亂中捏得有些發皺的小繡帕,眼底也因為氣血翻湧而隐隐有紅光流動。随着一聲長嘆,一道銀光飛出窗棂,帶起的微風撩過床邊的紗帳,搖搖曳曳。
嘲風離開引出的靈力波動讓兀自在房內傷神的青翎立刻察覺,心下浮現出無數種猜測,臉色幾經變換。這種時候離開,嘲風…莫不是去找寧言君了吧?!
再轉眼時,離開召棠公府的小銀龍已經如青翎猜測的那般,到了潤雪居屋頂,她不知道自己為何下意識就來了潤雪居,卻好像只有離她近一些,煩悶的心情才能得到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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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言君已經從父親那裏回來了,她借着請安的由頭,大概确認了嘲風如今的安全處境。獨自回到閨閣內,剛在桌前坐下準備秘密寫一封信去問嘲風的情況,便聽到窗外傳來不尋常的聲響。
緊接着,就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言君…言君…”是嘲風的聲音。這語氣,與平日裏的嘲風不大相同,好像很急切,卻又有百般的隐忍。
寧言君心裏一動,不知是驚喜還是焦急,連忙起身到窗邊拉開窗戶,還沒看清楚怎麽回事,便是一個銀紅色的人影向自己倒來。
寧言君連忙扶住倒過來的人,沖擊力差點讓纖弱的言君腳步不穩,好不容易後退兩步堪堪穩住身形,便被那人一把抱住。
熾熱的懷抱包裹上來,力道更象是要将自己融入骨血一般,寧言君心跳漏了一拍,思維也在這一刻停滞,随即便是伴随這熾烈和熟悉味道而來的、濃重的緊張羞澀。
緋色頓時從脖頸燒到了耳尖,寧言君沒了任何動作,便任由她将自己緊緊抱住,便義無反顧默許她将自己融入骨血。
而不管不顧跳進閨閣便一把将心愛之人抱住的嘲風,就象是找到了唯一救命的解藥。她緊緊皺着眉眼,君兒身上熟悉的味道,懷裏每一寸柔軟溫暖都是她此刻最大的慰藉。勝過世間所有救命的良方、清心的咒訣,讓火海中遭受炙烤的心靈落入舒暢的泉池。
幸而,懷中人兒因羞澀緊張而起的微顫,很快讓嘲風找回一絲理智。嘲風連忙松開懷抱,後退幾步,踉跄撞上屋內挂着紗帳的木柱,撞出砰的一聲,她卻毫不在意,擡手便是一記強力的咒訣打進心裏。
雖然只是一觸即離,那熾熱的懷抱也足以讓言君的心跳久久無法平息。可言君來不及關注這些,看着那人狼狽撞上柱子,心疼得就要上前查看。
嘲風第一時間出聲止住言君靠近的腳步:“別過來!你不能過來、不能過來…”許是和着隐忍的緣故,嗓音比起她平日的幹淨空靈,要低沉幾分。這種心神失控的感覺太過可怕,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會做出什麽傷害君兒的事情來。
嘲風雙目猩紅,額頭上浸滿汗水,一臉難受煎熬的模樣,讓言君倍感焦急:“嘲風、你、你怎麽了?”柔情的聲線,卻也因為焦急和緊張變得不穩。
用強力的咒訣稍微穩住心神,嘲風靠在木柱邊緩緩坐下:“我、我沒事。”在晁府中做不到安穩調息凝神的九殿下,倒是在言君的閨房裏禦起調息的咒訣來。
寧言君不敢出聲打擾,屏住呼吸懸着一顆心兒等她調息。很快卻是在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外,聽到了一聲呢喃。
“君兒、君兒…”在潤雪居舒适、熟悉的環境,九殿下心裏的煩悶燥熱得到緩解,随之而來的,便是脫力和疲憊不适感。她竟是一時不察,将內心那個藏了許久的稱呼喚了出來。
寧言君怔住,鼻尖一酸,忽而熱淚盈眶。“君兒”這個稱呼,穿越幽夢而來,她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聽到。讓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此刻到底是真實,還是幻境?寧言君張了張嘴,心底那個稱呼終究還是沒有喚出來,只是顫聲應道:“嘲風…”
她上前一步,終究是不顧嘲風的勸阻,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小心翼翼伸手牽住嘲風的衣袖,用她最溫柔的聲音道:“我在…”
嘲風睜開眼睛,也意識到自己“喚錯了”,可那稱呼一旦出口,就再也舍不得改回了,她紅光流動的雙眸看看自己被牽住的衣袖,又對上言君滿含眼淚的眼睛,心中是說不出的安心和溫暖,又輕聲喚:“君兒…”莫名其妙。
“我在、我一直都在,我陪着你。”言君答。
嘲風輕輕掙開言君的指尖,反将君兒的衣袖拉住,只是牽住她的衣袖,就已經心滿意足,嘴邊揚起小小的弧度,疲憊喘息着低聲将事情道出來:“那個,寧如玉,好、好大的膽子,她假借你的名義邀請我出去。還竟敢對我,用毒藥…”
“她對你用了毒藥?!”言君着急就想檢查嘲風的情況,“你現在哪裏不舒服?”
嘲風搖搖頭,轉而握住言君着急的柔荑:“沒事了,翎兒說,那是一種效用奸邪的毒藥、可以讓人迷失心智的那種。”嘲風語速有些緩慢,還在分心調息,說着,她停頓一下,對眼前的人兒扯出一個笑容,“光靠我自己,要吃不少苦頭…但在你這裏…我就好多了…挺過來了。”
不谙世事的九殿下并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麽了,卻循着內心最純的心意來到潤雪居,她篤定,只有在君兒身邊,才是撫慰她心靈最好的良藥。
聰慧如言君将嘲風只言片語中的線索整合起來,很快便完全明白了那所謂“迷人心智的毒藥”到底是什麽。來不及疑惑嘲風口中的“翎兒”是誰,也顧不上與寧如玉算賬…
嘲風中了“毒藥”,第一時間需要的是自己的…陪伴。這意味着什麽?
作者有話說:
咳咳…九殿下到底中了什麽毒,大家肯定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