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玉重圓誤見旖旎情(下)
原來薄霧之下,正有一佳人沐浴水中。香肩出水,不知是水溫還是暖光的緣故,她白皙細膩的肌膚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紅,精致的鎖骨線條柔美,還沾着晶瑩的水珠。柔順的長發事先已經單獨清洗過,便随意沿着她肩頭柔和的曲線披散,俏皮地在水中舞動。
真是嘲風從未見過的、別樣的妩媚溫柔…
水面上淡紅色的花瓣悠然地飄飄蕩蕩,随波光時隐時現。也引得屋頂的小銀龍一顆心兒随着那起伏的水波搖曳跌宕,再難平靜。房內的柔光與暖意映照到她的臉上,讓小銀龍那對銀白的小耳朵變成了嫩嫩的粉色。
小銀龍下意識抿着嘴唇,整個神魂都攝走了,一時間哪裏還想得起娘親囑咐她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唐突姑娘,必須注意禮數分寸的話?就好像看見了這世間最美好、最讓她心動的景色,勝過栖梧境的雲海仙山千重萬重,嘲風一心沉迷沉醉…
水中佳人唇邊含着一絲甜甜淺淺的笑意,正在回憶甜蜜的夢境,卻又突然因為想到了什麽,不禁憂上心頭,秀眉輕蹙,似是有一聲輕嘆。
一颦一笑,恰好撥弄在嘲風的心弦之上,小銀龍只覺得本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髒一連落下好幾拍,小爪子随之一顫,不小心用力過猛,捏碎了爪子下的小瓦片,發出一聲清脆的“咔嚓”聲…
水中佳人正出神想着自那日離開夢境便杳無音信的心上人,屋頂上冷不丁傳來一聲脆響,寧言君一驚,下意識護住胸口尋聲一看,就見屋頂竟是少了一片小瓦!一時間看不清那小缺口之外的究竟是什麽,只覺有一片銀光,以為是遇上了不軌之人,心下一沉,就欲喚人前來——
嘲風心道不好,嗖地如飓風一般使出平生最快的神行之術閃到言君身後,伸手捂住了人家的嘴,既舍不得捂得太緊,又生怕君兒喊出聲來。
被束縛在深閨之中十幾年的矜持閨秀哪裏遇到過這樣的局面?不僅碰上了“采花大盜”,那惡人更是膽大包天、竟在行跡敗露之後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直接闖了進來!
寧言君眼中閃過慌亂神色,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是我!”雖然被刻意壓成了氣音,但言語間的慌亂比之言君不相上下,“你、你不要喊…”
說到末處,嘲風的聲音調子變了好幾個音,站在近距離和在屋頂上遠看相比…自然又是另一種風景了。九殿下的小腦瓜被那氤氲香氣和溫暖的水汽完全包圍,視線都變得有些模糊,仿佛只能瞧見一片粉粉的膚色,思維停滞,實在是很難維持冷靜。
晁楓?!寧言君怔住,被驚吓到有些蒼白的臉色不知為何頓時染成了緋紅,她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口,恨不得整個人都躲進溫暖的水中去,又被身後的“采花賊”制住,嗚嗚兩聲從嘲風的指縫間逃出來,除了濃重的委屈之外、聲音聽起來竟是比平時更多了幾分婉轉。
化不開的委屈也準确傳到嘲風發燙的耳朵裏,嘲風心跳咚咚直響,心疼起來,連忙閉起眼睛,見君兒沒有再喚人的意思,小心翼翼道:“我、我放開?言君,你先別喊人來。好…好嗎?”
敗露的那一刻,九龍殿下也終于想起了母親的“諄諄教誨”,還記得那日誤拿衣裳之時,君兒臉上的表情,自知一時糊塗闖了禍,一席話說得是吞吞吐吐。
寧言君點點頭,眼中蓄上了淚光。
緊緊閉起眼睛的嘲風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君兒的無助,又是心疼又是懊悔,趕緊放開了言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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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脫束縛的寧言君無措地往水裏躲了躲,羞惱沖上心頭,讓她眼中的淚珠盈滿:“你、你轉過去!”顫抖的語氣昭示了她的無助和羞惱,言君卻并未用很大的聲響引來門外丫鬟的注意。
“好、好好,我、我轉過去…”自知糊塗犯錯的嘲風自然是人家說什麽她便做什麽,緊閉的眼睛一刻不敢睜開,聽話轉過身去,心中一面是惴惴不安,一面又有些旖旎的遐想止都止不住地冒上來,嘲風捏起拳頭,用力到骨節發白,還是絲毫無法壓制住即将跳出喉嚨的心跳。
半晌無聲,寧言君玉指輕顫,粉唇緊咬,幾乎屏住了呼吸,好不容易稍稍壓下心頭的無措,确認晁楓是真的不會擅自轉身了,她才有所動作。即便嘲風自覺站得遠遠的,僅僅是屋內多了一個不速之客,也足以讓她每一寸肌膚都發紅發燙。
嘲風心中煎熬,只覺光陰被無限拉長,不知等了多久,就聽小心翼翼、躊躇不已的腳步漸漸靠近,又在一個遠遠的地方站定,言君的聲音傳來:“你…”說得嘲風繃直了脊背。
言君卻是只說出一個字便停了下來,顯然,面對“采花大盜”,她還不知該如何開口。
奈何總不能讓“采花大盜”一直杵在房內,寧言君緊緊攢着袖口,未幹的長發沾濕了衣裙。她深呼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往前靠近一步:“你、你為何要做那梁上君子,偷、偷看…”說到末處再次沒了聲音,要讓內斂矜持的言君描述方才的經歷,無異于将委屈再經受一遍。
正在天人交戰的嘲風一聽君兒這樣說,內疚一下壓過了其他雜念,主動認錯道:“對不起,我、我本來是…哎,結果、一時間…一時間沉迷入了神,就、就忘了分寸…”
本是一句老老實實的道歉,嘴笨的九殿下卻是一不小心将心中所想流露出來,什麽“沉迷”“入神”一類的詞彙,越聽越像輕浮浪子的行徑。
“你——”養在深閨的閨閣小姐,莫名其妙被人偷看沐浴,換了是誰恐怕都難以忍住憤怒,饒是性子溫婉柔情如寧言君,饒是一次次因為心頭說不清的莫名感覺對嘲風破例,委屈還是像泉水一般湧上心頭,讓言君眼眶止不住地發紅,“我沒想到,你、你竟會是…是這樣…”
嘲風一聽,只覺心亂如麻,着急之下轉身一看。言君的嘴唇受了傷本就沒好全,又被她咬傷,泛起一點血色,在水汽的潤澤下比任何唇脂都要瑩潤鮮亮,與她此刻滿含控訴淚光的雙眸相稱,更多了無盡的難受、委屈、傷心的意味在其中,看得嘲風的心一下子揪作一團。
嘲風也顧不得這麽多,急忙上前:“言君、你別哭,你別傷心…我、我真的知錯了。我、我不該不知道分寸…”一邊說,一邊想伸出手去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痕,眼前的人兒眼中慌亂一閃而過,退開半步躲過了嘲風的動作。
長了這麽上千歲,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九殿下還從未如此着急、緊張、內疚過,哪怕是摔壞了母親最心愛的法寶時都沒有。九殿下的心情,在言君疏離退開一步的那一刻,更是全線崩塌了。
她是不是再也不會理我了…?嘲風伸出的手如同石化一般呆呆懸在半空。
寧言君攢住胸口布料:“你、你,怎麽能…”本欲以她最嚴厲嚴肅的一面質問晁楓,看着面前人一瞬間失意呆愣的表情,心底那一絲總是會浮現出來的奇怪感覺,帶着那個一直住在她心底最柔軟之處的銀色小身影一起,又再一次出來作祟。讓寧言君對眼前的人說不出任何狠決的話來。
不過,僅僅是言君這般隐忍又傷心疏離的表情,對嘲風來說便已經是最大的懲罰。“我…”嘲風喃喃一句,擔心君兒就此與自己斷絕所有親近關系的恐懼感襲上心頭,只覺得僞裝實在是太累,這破身份時時次次阻隔着她與君兒走近…
九殿下對那個堅守數百載的秘密來了脾氣,伸出去的手捏成拳頭,狠狠一咬牙,竟是說出了那個天上地下千百年來最大的秘密:“其實、其實我…我不是什麽公子公爺,都不是!我是…是女子!”
寧言君聞言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我說…我不是你們口中的公子,我是女孩子。”嘲風重複一遍,越說心裏越難受,轉過身去不讓寧言君看到自己脆弱丢臉的一面,擡手按住想要流淚的眼睛,一邊在那裏兀自委屈巴巴地小聲訴說,“要不是那所謂的‘天律’,我作何要僞裝成男子?!作何要管那些破規矩?!君兒也不會對我這麽害怕、都不原諒我了…”
“君兒,這、這可是全天上地下,最大的秘密!我只告訴你,你不能告訴別人!”腦海中,一個小身影俏皮的話語一閃而過,讓寧言君呆立當場。
眼前的人還在不斷碎碎呢喃,但看着她的背影,寧言君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你說的,是真、真的嗎?”
兀自碎碎念的嘲風聽見問話,急忙轉過身來重重點頭:“當然是真的!不管你怎麽樣,随你驗證好了!”嘲風放開捂住眼睛的手,一雙大眼睛比真正受了委屈的寧言君還要紅,更是挺直腰板,一副不管了、随便人家怎麽上手來摸的樣子。
反倒搞得寧言君啞然,也确确實實信了這個突然揭露的驚天秘密。難怪第一次見她之時,便感覺她與其他的公子不同。此時再一看晁楓的長相面容,再一想她純真的性格…
晁楓竟然是個女孩子,又與她心頭的人兒多了一個莫大的共同點…寧言君心頭的委屈氣惱,莫名随着一種奇異、甚至期待的感覺漸漸消散,卻不知為何,臉紅心跳的羞澀之感卻有增無減,讓她臉上的溫度愈燙。
作者有話說:
秘密揭露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