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相交鋒花檐落青霜
晁公子可是醉春煙近期最活躍的紅人兒,自然是無人不知,迎客女人心下猜測萬千,在青衣姑娘的威壓下,什麽話都藏不住,一并如實抖了出來:“晁、晁公子這幾日,一直、一直在聽霜憐姑娘彈曲兒。”
青翎目色一沉:“那想必那位…霜憐姑娘的樂歌一定非同凡響,我倒有些好奇了,不知是否有幸一見?”嘲風流連青樓三天,青翎比誰都清楚,寧家小姐那裏也就罷了,她實在不能看着嘲風每天沉溺煙花柳巷而置之不理,也決不允許這些輕浮的女子敢帶壞了嘲風。
掩飾不住的酸味兒,正好印證了兩個女人的猜測,心道不好,晁公子的夫人殺上門來了!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要和晁公子門當戶對…必定也是她們誰也惹不起的名門閨秀啊!
一人立馬去請老鸨出來,另一人極力勸阻道:“這、這…姑娘,我們,我們這裏是…哎,姑娘家的,不能進去,晁公子已經不在這裏了…肯定是回家去了!”
回家去了…嘲風已經多日沒再回過府上,女人可謂哪壺不開提哪壺,正好戳中青翎的痛處,她的語氣更冷了幾分:“醉春煙敞開門來做生意,難道還要選客人?”說罷便越過半攔在身前的女人,執意要去會會那個能讓嘲風一連三天流連忘返、将寧家小姐都擱在一邊不管的女子。
剛進去幾步又被急匆匆趕來的老鸨截住:“姑娘、姑娘您留步!”
青翎毫不猶豫取出銀錢來遞到老鸨面前:“這樣,夠了麽?”對于人間規矩,青翎和嘲風的認知完全一致。
老鸨一看,晁公子的夫人果然也不是等閑之輩,得罪了怕是不好收場…然而這位姑娘這麽一鬧,恐怕晁公子這條財路是斷了,老鸨心痛不已,又不敢惹怒了青翎,在心裏權衡一番變了個臉,只得咬牙接受了青翎的錢,惴惴不安帶她去見霜憐。這位雖然氣勢上很足,但姑娘家,總不至于出手吧?
事關自己,霜憐自是在青翎闖入醉春煙的時候就已經得到消息了。青翎被老鸨請進來她一點也不驚訝,目光略略将走進來的女子印了一遍,客氣行禮道:“霜憐見過小姐。”晁公子的夫人…果真氣質非凡,兩人若是站在一起,那一定是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吧…
青翎也在心裏默默對霜憐有了評價:不染濁氣的模樣在青樓這種地方着實獨特,景城出了名的花魁,名不虛傳,也難怪嘲風哥哥會禁不住“誘惑”了。青翎收起審視的目光,對她禮貌一笑:“聽說嘲風一連三天都在霜憐姑娘這裏聽曲…”青翎頓了一下,問道,“不知霜憐姑娘可否也為我奏一曲?”
“小姐請坐。”霜憐讓人為青翎斟了茶,進屋取出琵琶,挑了個不近不遠的位置坐下,直接為她彈奏起來,只不過這一次,她一個字也沒開口。
一曲終了,青翎呢喃一句:“蒼江夜雨…”不知為何,原本氣憤的、酸澀的心情全然不在,只剩下那種…無比熟悉的無力感。沒心思再拐彎抹角,青翎對霜憐直言道:“下次她如果再過來,還望霜憐姑娘不要見了。”語氣比來時淡了不少。
霜憐沉默片刻,對上青翎的目光:“小姐是晁公子什麽人?”即便有了基本肯定的猜測,霜憐還是想聽聽面前人的回答。
青翎微蹙眉頭,出口變成了:“與你無關。”終究還是沒有說出那個不實的答案。
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霜憐眼中複雜的意味一閃而過,随即很快又歸于平靜,她笑了笑:“見與不見,霜憐說了不算。就像此刻…我無權決定見誰或是不見誰。”
含沙射影?青翎目光變得銳利,不再與霜憐多言,拂袖而去:“哼。”這場因為某只小龍而掀起的會面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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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着手帕焦急等在門口的老鸨,被青翎周身萦繞的低氣壓怔住,小心翼翼問道:“姑、姑娘?”
一個銳利的目光殺過來,吓了老鸨一個激靈,只覺得比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還要吓人。幸好就在老鸨快要被她身上的氣場壓得窒息的時候,青翎冷冷道:“嘲風若是再來,不要接了。”
老鸨忙不疊應了下來:“是、是!都聽您的!”說了、又覺得為難,“可、可是晁公子他…我,我們也攔不住啊…”
青翎暗暗嘆息一聲,嘲風若是不想來,根本沒人能拉她進來,同樣…嘲風若是想來,也根本沒有人攔得住就是了。這次,青翎什麽也沒說,徑直離開了醉春煙。還是親自…給嘲風說說算了。
……
“阿嚏——”另一頭,相府潤雪居屋頂上的小銀龍打了個噴嚏,她抖抖身上的羽毛,皺皺鼻子喃喃道,“醉春煙的姐姐們身上的香都太濃了。”
經過幾天的掙紮糾結,嘲風心裏的小委屈總算是散去不見,在屋頂上等了一會兒,距離內訓堂結束還有小半個時辰,又懶得出去玩了。嘲風耐不住心裏的好奇竄到了內訓堂外,第一次将小耳朵貼在窗邊“偷聽”言君的內訓堂,不聽不知道,一聽可把嘲風給氣壞了。
內訓先生态度兇巴巴的也就算了,滿嘴盡是胡言亂語!處處教女子面對夫君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謙恭柔順、賢惠體貼”雲雲,列舉出來的種種例子,都是企圖把卑微刻到別人骨子裏!
嘲風眉毛緊緊皺到一起,爪子下的一塊木片捏成了齑粉,聯想到那天君兒跪在地上的場景,哪裏還坐得住?!
心不在焉“低頭聽訓”的寧言君只聽見內訓先生原本平淡無波的念叨聲歸于一聲悶悶的倒地聲。
熟悉的場景讓她怔愣一瞬,心中升起濃濃期待,擡頭來一看:“晁、晁楓…”音調浮于表面,就像此刻她節奏紊亂的心跳。等反應過來之時,她已經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嘲風正惡狠狠咬着牙準備補踢胡說八道的內訓先生屁股一腳,聽到言君喚她,動作一頓,擡頭對上君兒的目光,竟是沒由來地鼻子一酸,氣也不生了,委屈巴巴道:“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明明毫無道理的一問,卻讓寧言君心裏也莫名發疼:“我…”她錯開嘲風滿含委屈的目光,“怎、怎會不記得…”
未見晁楓幾日,寧言君刻意不去想不去念,重新把自己的心牢牢禁锢在高牆之內,卻總免不了莫名心生傷感難過。
更奇怪的是,近來本是夜夜入夢的小龍,竟一連幾日都沒有再出現在她的夢裏,夜來幽夢,只有望不到邊的孤獨…雖只短短三天,言君卻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
在寧言君以為希望完全覆滅的時候,在看到嘲風重新出現的一刻,她心裏堪堪維持了三天的高牆,轟然崩潰倒塌了…哪怕只有短短幾次接觸,面前這個幹淨又可愛的人兒,像驚喜降臨一樣闖進她的生命,打破了十幾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
無數或微小或明顯的跡象,都和夢裏的幻象相似…寧言君內心的聲音告訴她,眼前的人,或許和夢裏的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不能就這樣放手,她想要一探究竟,就算不是想要的答案。晁楓品行天真純善,也絕對是個值得交心的人,她還從來沒有交過真正的朋友呢。
而對于嘲風來說,有了言君這句話,所有的委屈、氣惱都一股腦洩了出去、化作煙雲,哪怕人家只是回答了有關名字記得與否的問題。
嘲風繞過倒地的內訓先生,幾步走到言君面前摸了摸袖子,在言君還沒看清的瞬間,就變戲法一樣,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個漂亮的魚缸,雙手端到言君身前的小幾案上,她熟絡地在言君對面坐下,仰頭看着言君:“這個、這個…給。”
寧言君一看,魚缸裏有一條小金魚,金燦燦的顏色、胖乎乎的身體,最大的特色是它有一條比身體還要長好些的尾巴,随着它慢悠悠的動作,在水裏輕輕浮動,整條魚看起來笨笨拙拙,卻悠閑自在、自得其樂。
寧言君驚喜又驚訝:“這…?”
“送給你呀。”嘲風指指裏面的小魚,看了言君一眼,聲音小了一些,“你、你不是喜歡小動物嘛…”九殿下臉皮薄,可不好意思直說是要賠禮呢。
這可是嘲風在方圓八百裏範圍內千挑萬選才找出來的——最最最蠢、最最最沒有慧根的一條小魚兒,就算是請嘲風她母親來點化,都很難修成形的那種。完全沒有打開靈識的可能,自然也就沒有和她搶君兒的危險性了嘛。
從小便喜歡小動物的寧言君這卻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禮物…甚至可以說,是她記事以來,第一次收到如此用心的禮物。
她目光緊緊鎖在水裏悠閑自得的小金魚身上。一時間都忘了禮數,也坐回案前,不敢相信一般确認道:“送給我的?”至于那些早已斑駁的、關于娘親的記憶裏是否存在關于禮物的片段,她也無從考證了。
嘲風看出言君眼裏的驚喜,心情也上了一層樓,輕快道:“嗯~對,送給你的。”就不知言君如果知曉了九殿下挑選小魚時的那一番小算盤,會是什麽表情了呢。
作者有話說:
君兒還沒出面,就引發了小修羅場。言君表示很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