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兩炷香過去。
晏歸舟杯中的茶涼了又續，終于看到房門被拉看。楊康披散着頭發,束手束腳地走了出來。
“第一次,不習慣很正常。”
晏歸舟和善地對楊康遞出一根發帶,“先随意綁着頭發，之後我會傳你□□無縫的妝容。你都要學起來，這裏可沒侍女書童幫你處理內務。”
楊康僵硬地接過發帶,更加僵硬地綁好頭發。他應該怒不可遏地摔了女裝，應該一鼓作氣地奪門而出，但身體很誠實地做出了選擇。
“多謝，晏師。”楊康垂下眼眸，敢怒不敢言，一句道謝說得半吞半吐。
他幾度偷瞄晏歸舟，明明之前參加比武招親的是男人,一路南下把廣隸當傻徒弟是男人,為何眼前人突換了性別。
那張臉是有九分像,但聲音從男轉女。
如不是其前後性格惡劣的一模一樣,還無法确定眼前人就是他認識的晏師，這到底用了何種妖術？
楊康已經分不太清楚男女的界限,難道是做廣隸久後真傻了？如今讓他也穿女裝,真不是晏歸舟的biàn ? tài喜好？
‘嘶！’楊康正糊塗,突然覺得背脊一寒，如yǒu ? shí質的殺氣落在他身上,內傷差點又加劇了。
他驚懼地轉過頭,發現在葉孤城之側還有一位白衣人。若說葉孤城孤高如白雲,這位就是冷冽似寒雪。他做什麽了？怎麽就惹到對方了。
晏歸舟沒替楊康解惑，便宜徒弟是沒做什麽，就是把她當biàn ? tài，不敬師父而已。
“之前我親自為你診脈，廣隸，你的癡病已經好了，就別做那些讓人誤以為你舊疾複發的動作。既然你願穿女裝出來，表明你已作出選擇。客船上，葉城主的提議，你怎麽看？”
‘我原來是沒傻，但很可能被你們玩傻了。’
楊康到底沒敢再想晏歸舟的性別。如果真開口問，天曉得繼女裝後，還有什麽等着他。只能安慰自己，可能女裝都是為避人耳目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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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康努力鎮定下來，再想将來的路。這些日子來的大悲大怒，像是燃燒着自己，重傷瀕死後，那都不重要了。
“我知道自己過不了隐居的日子，既然那些人都逼我，我就要選那條他們都不敢的路。我願意試一試，一統天下。”
這一切都在葉孤城所料之中，楊康能大膽地說出來，也不枉他跟了一路，将其從山林裏救回來。
“這些你先銘記于心。”葉孤城指了指屋內的五口大箱子，“我來大都時間尚短，暫且先查實這些金國朝堂與軍營的關系。帶着腦子看，以後該是你自己摸索。”
楊康看着那箱子，差點兩眼一黑。每一口箱子都能把他裝進去，整整五箱，比他過去十幾年讀的書都多。
晏歸舟見狀語氣微冷，“我早說了zào ? fǎn，哦不，統一天下不是wēn ? xīn的請客吃飯。你生于王府，該明白一将功成萬骨枯。這些才是一個開頭，是讓你不枯的基礎。”
楊康：我真要哭了。
晏歸舟卻只補刀，“別哭喪着臉。你想哭？我要拉扯你的武功，我還沒哭呢。瞧瞧你，丘處機是不中用了些，但也把全真心法教你了。
什麽是天才？該是師父領進門，你懂了基礎道理就能自悟gōng ? fǎ。十多年的練武，非常清晰地證明你做不到。既然不是天才，還不勤奮一些。”
“我還能……”
楊康頂着數道目光，把選擇離開的話咽了回去。真不是他戰略性妥協，而是明辨是非，兼顧大局。“口誤，口誤。不是我還能，是我能的。”
“廣隸是傻，不是慫。”
晏歸舟沒好氣地斜了一眼楊康，瞧這模樣，絕不是她心中的理想徒弟。
她的徒弟起碼要才智過人、品性高潔、容貌氣質都傾國傾城，沒有她一半也有三分。
此徒怕只天上有，索性不在人間收。對于楊康，也就是勉勉強強做半個記名弟子。
楊康：我太難了。腹诽不行，聽話又不行。誰記得我還重傷未愈？
“準備一下，給六王爺去封信讓他別擔心，說你會暫且離王府一段時日。”
晏歸舟計劃帶着楊康邊走邊習武，但楊康籌謀天下也不能失了完顏洪烈的勢力，兩人保持聯系很有必要。“就說天下很大，你想去看看，沿途會給他報平安的。寫得漂亮些，這點倒不用我教你。”
這明說楊康幹啥啥不行，逢迎拍馬很是在行。
楊康真覺胸口悶痛，再忍不了委屈的神色，一臉‘我有那麽差嗎？’
西門吹雪一直保持沉默，等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先起身出了門。且留一句，“阿晏選的衣服就不錯。”
“咳——”楊康差點吐血，換言之，他渾身上下唯一可看的，就是這套裁剪過後合身的女裝了？
人不在被怼中沉默，就在被怼中biàn ? tài。
少年弟子江湖老。
一不留神，金國小王爺就在大都消失了一年半。
江湖上找楊康的人真不少。
有全真教的丘處機，他武功被封後脾氣不見好，反倒更加暴躁。
他強行運功兩三次，有一回與黃藥師、歐陽鋒同時對上，幸虧周伯通神出鬼沒地幫了一把手，才沒有直接去見yán ? wáng。
還有郭靖為赴師長約定，将尋人之事都暗中拜托給丐幫。
他習得降龍十八掌，上桃花島求親從周伯通處練得九陰真經，闖過鐵掌峰對戰真的裘千仞，但再也難覓楊康的蹤影。
當然，包惜弱因郁郁寡歡病逝前，楊鐵心也一度想将楊康尋回給tā ? niáng親贖罪。但直到楊鐵心第三回 從完顏洪烈的圍捕中逃脫，兩人都沒有再見過這個兒子。
）
“聽說了嗎？江湖上好些門派的人都往峨眉山去了。”
“劉胡子，坐這條船的，誰不是去蜀中。寶藏的事起先是個秘密，現在鬧得人盡皆知。搶到了地圖直接奔過去，那些沒圖的尾随過去，反正大家都只在峨眉山，拼的就是運氣。你就別有屁憋着不放。”
“三峽那麽長，我就是找些話聊，你哪來這般大火氣。”
甲板上，三五成群的武林人士嗓門大，音随風飄，飄到後方的船只也能聽到事關藏寶圖的議論紛紛。
楊康抓着一只鴿子，它剛帶來一封小魚兒的秘信。
不知小魚兒與晏歸舟怎麽訓的鴿子，又是弄的哪種密文，上面一堆字分開都認的，連起來卻gǒu ? pì不通。
“晏師，這是小魚兒發的第三封信了。”
楊康雙手将信呈給晏歸舟，一年半載後，他已能駕馭可甜可鹹的各種廣姑娘。不怪幾次與郭靖正面相逢，黃蓉都沒能認出他來。
小魚兒連發三封信，最初開頭便是「阿晏，我來履行約定啦。說好的，将來必送你一樁大買賣，可不就來了。蜀中秘寶，約嗎？」
不約，我們不約。
晏歸舟嘴上一點都不委婉地拒絕了。
她直覺與小魚兒一起行動的運氣，頗為神似當年與司空摘星搭檔，有事沒事都能出事。
小魚兒寄來的第二封信就變了口風。最初，他發現藏寶圖指向峨眉慕容山莊附近，只是有些好奇，沒有非要一睹真容。
本來沒得到回應就想離開，但無意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早年差點把他坑死的江玉郎。
江玉郎是誰？那是近十幾年來，江湖頗有俠名的江別鶴的獨子，長得文雅清隽，溫柔無害。
要不是小魚兒與江玉郎一同被困過，在逃難關頭，江玉郎毫不猶豫地推他出去擋死劫，還真難一照面就斷定此人極善隐忍又心狠手辣。
小魚兒追查江玉郎是隐姓埋名進入蜀中，更與當年圍殺江楓的十二星相等人有往來。
此時，恰好有藏寶圖一事居然極快地瘋傳江湖，而且不少人獲得詳細地圖。而且地圖都指向一個地方，怎麽看其中都有陰謀的味道。
「前幾日，我見到江別鶴也出現在慕容山莊。他與慕容家一貫交好，按理說出現亦尋常，卻不知為何發現我跟蹤後，設計将我毒殺。」
小魚兒的第三封裏寥寥數語，但難掩他正在經歷一場險境。「當你讀到此信，我正吹響最後的哨音将密語寄出。這就藏到最危險的地方，求快來慕容山莊！」
“看來不走一趟，小魚兒五成會變成一條死魚。”
晏歸舟燒了密信，仰頭依靠船欄。一邊不緊不慢地繼續曬着冬日暖陽，一邊也囑咐船家全力加速入岷江，争取今夜就上峨眉。“算他運氣好，我們的目的地本就是慕容山莊，應該能趕上。”
此去慕容世家，是為探秘。
江湖每天都有新秘密。比如兩年來，完顏洪烈派出去尋《武穆遺書》的人不少，本以為藏在鐵掌峰。豈料那個原藏的山洞裏空空如也，不知何時已有人捷足先登帶走。
誰取走的《武穆遺書》？這個問題困擾着好些人。
不只完顏洪烈，其他金guó ? quán貴，還有宋朝與蒙古，從廟堂到江湖都想知道它的下落，但至今仍無一人找出正确答案。
晏歸舟卻在破譯另一個秘密。從道種魔心dà ? fǎ到先天功，有道是：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衍三才，三才入四象，四象出五行。
重塑新身，終需歸于五行之妙。驀然回首，她竟在不知不覺集齊五之有四。
依靠自己修行的最重要根基——強大魂魄神識所成的魂土；當年放棄獲得強大力量的絕脈舍利，反而得到來自天地饋贈的道種之火；來歷離奇又經西門吹雪尋回的紫微軟劍為金；由葉孤城相贈的長春谷不老泉是水。
時至今日，還獨缺一味‘木’。
要找所謂木，眼下是山重水複。僅知些零星線索，例如逍遙派所練武功與尋常不同，多涉求仙之術。幾經探查，百年前姑蘇慕容家，正逍遙派藏書的最後歸處。
此去峨眉慕容山莊尋秘，只因摸尋出如今的慕容世家，與姑蘇慕容複一脈有關。也許會有一些遺存典籍，正是這些寶典讓慕容世家幾十年來聞名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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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山月冷。
今夜的慕容山莊卻比月色更冷。
晏歸舟與西門吹雪先上山，等他們來到山莊門前，發現此地過分的安靜。盡管夜闌人眠，但住着百來人的山莊豈該連一聲腳步、一道鼾聲都不到。
有古怪！
兩人掠過屋檐，一路只見回廊懸着的排排燈籠搖曳燭火。
直入議事大堂，大門敞開着，但是半個侍從的影子也無。更奇怪的是也沒有一絲血腥味與一處打鬥痕跡。
一夜間，慕容山莊仿佛成了一處死地。
晏歸舟正想往後院細查，忽覺有風忽來，只見一道人影鬼魅般地立在門檻前。
來人一襲玄衣，那張臉熟悉又陌生。他虛空一抓，一簇妖異的血色鮮花握在手中，似踏過千載悠悠時光，向着晏歸舟徐徐走來。
“阿房無所有，聊贈一枝春。朕知此物與你最配，喜歡嗎？”
“大寶他的？”
晏歸舟真沒想到嬴政會送上門來，好似當年風月寶鑒嬴大寶主動尋來。她脫口而出四個字，讓嬴政的嘴角瞬間一抽。
空氣有些僵硬，更是有些冷凝。
西門吹雪眼眸微暗，很好，他還沒送舟舟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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