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牆外,小魚兒也很好奇,他至今不知請來的這位怎麽稱呼。
一個月前,小魚兒帶着完顏康先出山,想要安頓好失憶‘孩童’,而後再折返天外天。在客棧裏,他聽到的最xīn ? jiāng ? hú大八卦,莫過于移花宮被人闖了。
闖入者的姓名卻沒幾個人知道。傳的有夠玄乎,說什麽一道白光從天而降,砸穿了邀月宮主的屋頂。
那是一位白衣劍客,一力硬挑邀月的明玉功,雙方打得那叫天昏地暗,然後贏了出谷。移花宮炸鍋了,已發出通緝令,全面追殺白衣劍客。
通緝令的真假倒不好說,畢竟邀月也是一宮之主,哪有輸了就搞圍殺那一套。可能是以訛傳訛,或是江湖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不過,有關白衣劍客的消息傳了出來。雖然不知他姓誰名誰,卻有一句形容,那是一片孤城萬仞山,你見着就明白了。
小魚兒都說不清他是什麽運氣,還就真遇上了。想他如此聰明,見着當然就明白了。原以為很難勾搭,但不想報出‘晏回’兩字,白衣劍客就主動随他來了。
“葉孤城,久聞晏老板之名。前半生抱有一憾,未能與晏老板一戰。”
牆外,葉孤城語帶追憶。兩人從前未曾相識,但僅憑都與西門吹雪相交,已是故人了。“今日不知可否算,你我他鄉遇故知。”
故知,不曾有過一面的故知。
晏歸舟聞言微微勾唇,但笑意到底夾三分失落,那絲升起的期盼又落了空。“葉城主客氣了,你的憾事,未嘗不是我的。可惜,如今我手中無劍。”
“你我皆知,手中無劍亦無妨。哪怕是心中無劍也無妨。”葉孤城說着,劍已然出鞘。
“是的,早已無妨。”晏歸舟緩緩擡手起勢。當年她手中有劍,眼前有他,如今皆無,又有何妨。
‘轟——’岩壁驟然炸響。
劍氣與劍氣,隔牆相沖。似青天白雲之驚芒飛仙,似深淵魔域之破而生道,霎時擊破了厚重岩壁。
以此處為中心,半透明的岩壁如蜘蛛網狀碎裂開去,不多時天外天的最後機關牆坍塌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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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時收勢,相視一笑。有的人見面不如聞名,還不如不見。幸而一劍則知,他們不是如此。
“如果西門也在,那……”葉孤城看着晏歸舟,此感更甚,可是後半句卻早非他以一己之力能做什麽了。
晏歸舟避過此題,敘舊容後,先招呼小魚兒扶好郭靖,她帶着梅超風與黃蓉先離開此地。
一個月,江湖上盡是移花宮的風言風語。
待衆人出了山,客棧茶館裏到處可聽人們熱火朝天的八卦。
始作俑者卻隔着雅座屏風,緩緩地喝着茶,臨窗看人來人往。
“真有從天摔破屋頂嗎?”晏歸舟見葉孤城旁若無事,而總要有一個人先起話頭,“或該問,城主何時到的?”
葉孤城想起來此世的經歷,有的事他不知從何說起。“兩年前,我迷墜南海xiǎo ? dǎo。後來誤闖移花宮。其餘江湖流言,不聽也罷。”
兩年前,葉孤城與西門吹雪一戰,在他劍道至極的那一刻,亦是心存死意,一念動則心側中劍。
“當年,西門只會殺人的劍。那一劍,是我求死得死,從未想過能有後來。是寒霜,賦予了我新生的可能。”
葉孤城思及此神色柔和,拂着手側寒霜劍身。在他生死之際,劍有靈而出,實是一道白光劃破陰陽,讓他來到這個世界。
“說不清究竟發生什麽。在感到劍靈一瞬,我只覺高高墜落,落入一處溫暖泉水,再清醒就是兩年前。”
那是一處荒廢的溫泉谷,泉水已呈枯竭之勢。
其側有一破損石碑,僅見「不老泉」三字,背面碑文俱已磨損不可辨識。
葉孤城醒後探查四周不見人蹤,而山谷似有某種奇怪力量,怎麽也走不出去。山中無飛鳥走獸,僅能以野果為食,神奇的是,泉水療傷固本之效。
“四個月前,泉眼徹底不見水,禁锢山谷的氣息也消失了。我的傷恢複了七八成,一出谷便是海,渡海上岸一腳踏入移花宮駐地。”
葉孤城簡單概括,事後判斷不老泉山谷是在南海某島,而他回大陸時位置沒選好,一下子與邀月撞個正着。
他被視為入侵者,一個照面與邀月就打了起來。“雖不知邀月為什麽極度厭惡shòu ? shāng誤入的男子,但她的武功足夠便可。”
晏歸舟默默翻譯,盡管邀月一眼不合就出殺招,可葉孤城覺得一點都不是事。
因為邀月武功卓絕,所以對他厭惡至極也無所謂,畢竟有高手上門主動過招,是求之不得。
“那城主的傷?”晏歸舟不是多此一問。碎裂時空,颠倒陰陽,對于一個瀕死重傷者而言,如無寒霜劍的神器殘靈幫助,完全不可能完成。
倘若未至破碎虛空的境界,即便僥幸跨越時空,後遺症也很可怕。
如今想來,那口南海不老泉,極有可能是逍遙派舊地長春谷所在。契合了所謂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逍遙子羽化登仙。
“晏老板勿憂,我的傷已痊愈。”
葉孤城聽得那番逍遙門舊事,認同晏歸舟的猜想,不老泉恰如其名,活死人醫白骨。“魏無牙所改建的天外天,那圈半透明的岩壁與溫泉谷的感覺非常相似。可惜逍遙門遺跡,如今都不複存在。”
話雖如此,葉孤城将一個小酒壇放上桌,推到晏歸舟面前,揭開壇口蓋子,“此物還請晏老板笑納。是回禮,也算賠禮。”
“這是?”晏歸舟早看到葉孤城帶着酒壇來,原也好奇,難道是要對風暢飲,倒不想有此一舉。酒壇裏不是酒,而是數個拳頭大的石球。
“十個石球,裝了不老泉水。”葉孤城當時被困山谷,閑暇便取泉壁之石注入泉水,又重鑄成密閉球狀。“此物離開山谷,也不知是否還有效,晏老板随意把玩吧。”
晏歸舟雙眉微挑,這份禮有點意料之外。不論功效能否續存,已是奇貨可居,再難覓得。“葉城主,這壇酒,我……”
“沒有可是。”葉孤城按下晏歸舟推辭之意,“有的事,無需詳解。我能見世外另一世,其中必有你三分功勞。而西門與你相隔山海,雖我說不上所為有愧,到底也算起因之一。”
晏歸舟見葉孤城堅持也沒有再推辭,“那就多謝了。葉城主今後有什麽打算?如果需我出力,還請定要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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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孤城望着街上人流來去,指尖在寒霜劍上徘徊,“并無多求。此間不複白雲城,我終是能只做葉孤城。尋世如邀月者,一一切磋足矣。晏老板,有什麽提議嗎?”
“人人盡說jiāng ? nán ? hǎo,碧海生濤,桃花常開。我想去那走一遭。”
晏歸舟沒忘初衷,此去江南兩件事。去陸家莊找負了李莫愁的情郎讨一個說法,還有把梅超風送還黃藥師,順帶下一封戰帖。
“如不嫌棄,我便同去。”
葉孤城很贊成第二件事,而對第一件事無甚興趣。但不食人間煙火久了,偶爾瞧瞧熱鬧也不錯。
說走就走。
一行人,多一個人不多,何況是不太說話的人。
小魚兒對葉孤城倒一直保持高度熱情,不時詢問他有關移花宮的戰況。
次數一多反讓人懷疑他的動機,他才模棱兩可地說qǐ ? yì父燕南天與邀月之間有宿仇。雙方約定,各自的徒弟在十八歲那年要生死相鬥。簡單說來,他是燕南天義弟江楓之子,江楓的死與邀月有關,但兩人不是有仇那麽簡單。
“他們的事,我也說不清楚。我娘原是移花宮宮人,移花宮有規矩不能與外男往來。聽義父說,邀月救了我爹,她也喜歡上我爹,但感情不好勉強。
後來,我爹帶着我娘私奔了,當時我娘已經懷孕,他們被邀月追殺。也不知其中出了什麽岔子,義父趕到時,我爹娘都死了。”
小魚兒提起身世并無傷感,依他之見,父母做法并不可取,但舊事難改。“憐星,就是邀月的mèi ? mei,她與邀月不一樣,對人一貫溫和。她明确告訴義父,我爹娘不是邀月殺的。當時的場面,裏面有十二星相的手段,可也不知誰把那些惡人引去的。”
殺死江楓的兇手是誰?成了一個迷。
燕南天不能排除邀月的嫌疑,江楓之死,邀月哪怕沒有動手也有責任。邀月又不願放過移花宮叛徒月奴的孽子,更無法原諒江楓恩将仇報。
後來有了憐星的提議,把上一輩難解困局延後十八年,由小魚兒與邀月的弟子花無缺一戰斷恩仇。
“還有兩年就到時間了。我沒見過花無缺,這不先打探一下移花宮的情況。”
小魚兒對比試不怎麽上心,他更想找出江楓真正死因。而聽了葉孤城說的與邀月之戰,隐隐覺得以邀月的驕傲,說不定真沒殺江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的情況和郭兄弟差不多,他在找楊康,我們是都沒什麽頭緒。”
小魚兒說着拍了拍完顏康的肩膀,這人聽他講故事聽的有夠投入,“廣隸,你聽懂了嗎?”
完顏康理所當然地點頭,“我又不傻。都是上一輩的約定,要下一輩來償。這麽簡單的事,怎麽不懂?”
小魚兒暗瞧了一眼晏歸舟,抿抿嘴,“少年不識愁滋味。”
晏歸舟裝作沒聽到,側頭看車外風景。紙是包不住火的,但她也不知怎麽引爆這個雷。真的,她不擅長搞事情。
而只聽搞事聲起。
“好好!妙極妙極!”
“鐵掌水上漂,名不虛傳啊!”
“眼見為實!今日見識裘幫主的水上功夫,才知道誰是高手。”
叫好的熱鬧聲此起彼伏。朝前而去,一問才知,此地已近陸家莊。
陸家莊建于十五年前,少莊主陸冠英當家聞名太湖一帶。剿水陸匪患、捉拿兇惡逃犯,其人頗受當地百姓推崇。陸家莊的名聲響了,也有不少武林人士前來請戰一較高下。
近日,鐵掌幫的裘千仞行徑太湖,也是來比試一番。為顯得高手氣派,不占小輩便宜,不比別的,就bǐ ? shuǐ上輕功。
剛剛,裘千仞以渡河無痕的輕功取勝,正贏得衆人高聲喝彩。
“諸位,裘某承讓了。”
裘千仞瞧着玉面如冠的陸冠英,朝他微微拱手,臉上難掩嘚瑟。“陸少莊主,我就笑納那份賭金了。陸家莊,家大業大,該不會賴賬的吧?大夥都是見證人啊,要是賴賬,你家的匾額就要改成賴家莊。你們說是不是?”
陸冠英臉色微沉,贏了有必要如此落井下石嗎?他又不是輸不起。
陸家書童聽得一衆起哄聲,不免憤憤,“少莊主,這真是時無英雄,豎子成名。”
“誰是豎子?!”
裘千仞正注視着陸冠英,沒錯漏書童的譏諷,“小子,把話說明白了。我憑真功夫贏的。你說的英雄又是哪位?有本事叫出來比比。”
“是啊,叫出來。”
人群又開始起哄,“是驢子是馬,牽出來溜溜。”
裘千仞環視四周,他是做足準備來的,為的就是享受這種風光,知道太湖一帶無高手。
“小子,我走了一圈江南無敵手。所謂英雄真存在,為何不敢與我過招?你說的難道是東邪?五絕是老黃歷,想王重陽早就死了,黃藥師怕也差不離。哈哈——”
這句話一出,人群有一霎安靜。
年輕人們倒還好,有些上了年紀的人臉色變了。十幾年前被東邪支配的恐懼,還殘留在他們心上。
“閉嘴!”黃蓉正聽到這句,二話不說撥開人群沖到最前方,看清裘千仞的模樣就動手,“你這一臉橫肉的老賊,說的什麽鬼話!”
梅超風也是聽得來氣,不講什麽二打一有何不可,這也沖入戰局。
場面一下就混亂起來。
晏歸舟與葉孤城卻沒動,兩人俱是微微側頭,目光落在遠處樹林。
有風,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