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死局與群毆4
“啥個意思,是要開除麽?”陳舅媽問自家男人,陳舅舅思考着沒回答。
“……你們考慮清楚,如果報警的話,學院會盡力配合。我這裏有些材料,是學校對論壇發帖的調查報告,還有一封證明信,證明有同學故意犯錯,跟這兩位同學都有關系,我也會一并交給警察……”他舉起那封昨天才收到的證明信,晃了晃。
“領導,請問報告裏寫了什麽,證明裏有什麽?”沉默到幾乎被忽視的陳舅舅開口了。
“呵。”黨委書記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別有深意的瞅着陳明生,“這個嘛,現在不能說,到時候交給警察就行了。怎麽樣,你們要選擇怎麽處理?”
“我要報警。”陳明生嗆聲而出。
“別說傻話,我們不報警了。”陳舅舅阻攔。
“我不!我就要報警!”陳明生倔強地說。
“你別說話!現在我說了算。”
“舅舅……”
“這位領導,學校是不是通融下,考慮不給娃娃記過?明明是我外甥女,我是她親舅舅。她父母在昭通教書,都是老師。娃娃争氣,考到昆明來讀書,我也擔着監護照顧的責任。她現在才大一,年齡還小,要是被記過了,連學位都沒得,前途就毀了,我也沒法向她父母交代。十幾歲的小姑娘,哪有不吵架的?學校是教書育人的地方,總要給個機會不是……”陳舅舅陪着笑臉,說的卻是實話。
書記扶着老花鏡,手指敲在桌子上,沒有回複。
“領導,你也有孩子,都知道家長的為難,培養一個大學生不容易啊。”
也許是這句話觸動了書記,他沉思了一會兒說:“我現在不能答應你,我說了不算。我要上報學院再研究下,我也希望最好不記過,不影響孩子前途。”
“那就好,多謝領導,拜托領導了。”
“你們回去等消息吧,有結果學校會通知的。”
“舅舅,我不同意……”不光是陳明生咽不下這口氣,陳舅媽也暈乎乎的:“啥個意思,不要賠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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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舅舅一手拉一個:“都別說了,快走……”
屋裏的人去如水流,一下走光了,除了江星星還死坐着。
“我要報警!”她咬着牙,寧願毀了自己,也絕不退縮。
沒有了聒噪的人,書記語速開始正常了:“好了,同學,對方都服軟了,你也不要強出頭逞英雄了。你們這些年輕人,有什麽事不能找學校解決,非要打架鬥毆,現在事情鬧大了,蓋都蓋不住,你就別往死路上走了。”
“我找了,但學校沒處理,沒有人幫我,沒有人相信我,我沒辦法了……我沒想到他們都這樣對我,所有人都背叛我……”憋了很久的淚水一串串的落下來,心碎心死也不過如此。
“姑娘,別鑽牛角尖,你還年輕,路還長着呢。我馬上就要退休了,不想壞了你們的前途,暫時就不給你們記過了,但這事影響太大了,必須要公開通報批評,一年之內,你沒有申請獎學金、助學金和各種獎項的資格,也不能再發生同樣的事。不然,等我退休了,下一屆新黨委書記可不會輕饒你。”
這算是他的仁慈了,一個丫頭帶着傷、斷了手,坐在那裏哭得稀裏嘩啦的,看着也讓人心疼。
“給聽明白了?聽明白了就回去吧。”他擺擺手,他只能做到這個份上了。
江星星眼淚落得更洶湧:“我要報警,我要告他們,我不相信所有人都是這樣,我要一個公道……”
這話讓黨委書記急了:“什麽是公道!要什麽公道!你這人……我第一次遇到你這樣死倔死倔的學生!死心眼!我好心好意幫你,你還不知輕重。你……”
江星星幾乎哭得泣不成聲:“是她陷害我,是她壞了我的名聲,是她砸斷了我的手……”
耳邊還能回響起九班長的話:帖子發出來那天,我同學剛好在網吧當值,他親眼看到陳明生戴着口罩坐在那臺電腦前,當時不明白她怎麽鬼鬼祟祟的,就多留心看了幾眼,确信是07級的師妹陳明生……陳明生有一個警官學院的男朋友,上次那件事也應該是她做的……你以後要小心她……
面對油鹽不進的江星星,黨委書記砰的放下茶杯,他想趕人了。
“同學,你在我這哭算怎麽回事?要哭出去哭!”
“我不出去……”她抽噎着,費力地擡起右手抹眼淚,抹完淚,一只手捂着臉哭得肝腸寸斷、痛徹心扉。
黨委書記看她打着石膏吊着繃帶的慘樣,硬趕她走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只好語重心長地勸誡:“姑娘,莫傻了!現在就你我兩個人,我跟你說,如果你報警,給學校帶來壞影響,到時候學校真要開除你,你也沒辦法。莫倔了,就這樣算了吧。別不聽人勸,我一把年紀也是好心幫你,你要識好歹!今天如果不是我,換個人,你就要吃大虧喽。想開點,沒什麽坎過不去!”
要他這樣年紀、這樣職位的人去勸一個學生,真是少見。
“我不……我咽不下這口氣……他們那樣對我……”
“姑娘,這都不算事兒,社會上的事比這複雜多了。你跟我女兒年齡差不多,我也算你的長輩了,你聽我的,不會害你,這是為你好!孩子,你爸媽要是在這裏,也不會讓你鬧大的,鬧大了,你的前途就毀了。”
“我要公道,我要告她……”
黨委書記頭都大了,遇上了個死心眼的學生:“你真是一根筋,死心眼!你告她,拿什麽告?你有證據嗎?”
“你有證據……有證據……”她指着他辦公桌上的文件。
“那哪是證據!根本沒證據!拿去了都沒用!別說你沒證據告不贏,就算告贏了,你能怎麽樣!被開除了,沒學上了,你是要重新高考還是要去打工?沒學歷、沒技術,你能幹什麽?你連自己都養不活!你這輩子就只剩找個男人嫁了。”
書記話說的在理,任是江星星再任性,她也聽得出厲害關系,一時只小聲抽泣,不做聲了。
書記看她聽進去了,再接再厲地勸。
“你反過來想想,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你繼續上學,學校不給你記過,你順順利利畢業,找個好工作,經濟獨立,将來嫁人也好創業也好,不都是份好前程麽?這兩個前途,你要哪個?你自己說。”
江星星淚如雨下,她恨自己,因為她被說動了,對方句句都說在點子上。
要是被記過、被開除,她能去哪?她只能回家。可是,家還回得去嗎?
“姑娘,人家說的再不對,但有一句話說的好,宿舍7個人對你1個人,你可考慮過是你自己做人太失敗!要不然,為啥打你?人是群體動物,連同伴都沒有,別人不欺負你欺負誰。不過,這也是好事,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就學會做人了……”
江星星停止哭泣了,只用手抹着鼻涕。
黨委書記看看差不多了,最後總結:“你打人就是錯了,不管先動手後動手,沖動就是要付出代價的。好了,我馬上還有個會要開,你出去吧。”
“星星,你咋會打架嘞?因為啥事打架?”
電話裏傳來江媽媽的聲音,學校将打架事件通知了家長,她只知道女兒犯了錯,要受處罰,尚且不知道她已經骨折了。
江星星背靠樹坐着,捂着嘴哭得臉部變形,卻不敢發出聲音,怕電話那頭的人聽出來。
“可是又犯病了?這一年多了,不是好了麽?你自己可有去醫院看看?精神病不好除根,不定啥時候就會發作……”江媽媽念念叨叨着,“唉,說了怕你生氣,你說你跑恁老遠幹啥,要是在咱省上學,大人還能照顧你……你這個脾氣太壞了,不合群,在人家的一畝三分地上,可不能任性!在家裏,有人讓着你,在外面,誰讓着你?你一犯病,吵起來打起來,可不就出事了……”
熟悉的鄉音,笨拙的關懷,一個不善于表達感情的母親,江星星第一次沒有粗暴的打斷母親的唠叨。
“遇到事要看活一點,下次可別打架了,你離恁老遠,我在家裏也夠不着你,要是打傷了,誰來照顧你?疼嘞可是你自己!你都恁大了,該懂事了……”
江星星哭得涕淚直流,這樣小心翼翼的母愛,她以前為什麽沒有發現。她再也忍不住,帶着哭腔喊了一聲:“媽……”
再叛逆的孩子,再怨怪家長的孩子,在這一刻都想說一句:媽媽,我被欺負了。我骨折了。我疼。
但她僅僅說了一個字又止住了。從那個黑夜之後,她習慣了把所有的心事埋在心底。
“咋着了?誰咋着你了?可是有啥事?”江媽媽察覺到了女兒的異樣,緊張地問。
“沒事。”她捏着鼻子止住哭聲,不敢再洩露。
江媽媽分明不相信,她就說女兒怎麽一直不說話光聽她唠叨了。
“沒事你哭啥,一定是有事,你有啥事你跟媽說。”
她聲音嗡嗡地說:“真沒事,就是突然想家了。”
“想家了就回來吧。可管跟老師請假?你半年才回來一趟兒,也不多在家多呆幾天。你光覺着媽不疼你,咋能不疼你,都是親生嘞……”
“嘤……”江星星又一次忍不住漏出了哭音,以前總是讨厭媽媽唠叨,總是怨她不疼愛自己,總是借口有代溝而拒絕與她交流,一次次歇斯底裏的對她怒喊,一次次将自己的不幸遷怒于她,現在才知道慈母之心一直都被她忽視了。
而她的這一哭聲,也讓江媽媽明白女兒真的遇到事兒了:“我嘞閨女,你到底咋着了?跟我說說可管?”
“媽……沒事……”
“我嘞孩兒啊,不想跟我說就不說了。你別哭了,你這一哭,叫我心裏啥味!我身上掉下的肉,孩兒啊,你一哭,媽也疼得慌。”隔着五千裏,她看不到女兒,但也能猜到她此時的難過,尖銳的心疼不可抑制。
江星星淚如決堤,拼命的點頭:“嗯嗯。”眼淚越流越多。
“不哭,不哭……你打架,可有傷着自己?”
“沒有。”她捏着鼻子強撐着。
“沒傷着就好,媽媽不在身邊,你自己照顧自己。別哭了,學校說處罰不重,也不會記檔案,咱打了人犯了錯,咱就認吧。沒有二回了,以後可不能再犯錯了。中不中?”
“中。”
她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