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難堪與麻煩1
“江星星，你這麽喜歡吃響油鳝絲，再點一份吧。”
汪瞳一句話，把江星星從回憶裏拉了出來。她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地吃了一整盤鳝絲，嘴裏除了鹹還是鹹。
“不好意思，走神了。”
“吃飯都不好好吃，你這是心裏有事！”汪瞳篤定。
的确有事，非常非常難堪的事，難堪到讓她難以啓齒。她被綠了。
十分鐘前，她去衛生間的空檔打了毛毛的電話，沒人接，後來接了，卻沒有說話。
從對方的呼吸聲裏，她聽出了那不是毛毛。她沒有心思跟對方比耐力不說話，她要找自己的男朋友。
“毛毛在哪？”
“他在睡覺。”那頭的馬愛靈說的平常随意，卻不啻于一個霹靂炸響了江星星的天空。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她的預感沒有錯，在她不願回去的雲南，她的男朋友和別的女人越軌了。不要說這只是她的猜想，女人的直覺準到可怕。
“讓他接電話。”她認識的毛皓宇不像越軌之後呼呼大睡的人。
“他喝醉了。”馬愛靈有些心虛，她和毛皓宇上床了是一回事，但讓他知道自己接江星星的電話又是另一回事。
“喝醉了你就敢拿他的電話？我的男朋友我比你了解，讓他接電話！”
馬愛靈緊張的咬住了下唇，她不可以讓毛皓宇接電話，雖然毛皓宇看似在戀愛裏占據了主動地位，但江星星并非對他毫無影響力。
“江星星，我實話告訴你，你男朋友在洗澡，這個回答你滿意嗎！你要我現在讓他接電話嗎？他不告訴你是可憐你！你非要讓自己這麽難堪嗎？非要讓自己一敗塗地嗎？給自己留點顏面吧！”
她色厲內荏的挂斷了電話，等狂跳不止的心安靜下來，這才敢推門進去。浴室裏，毛皓宇正裹好浴巾要出來。她趕緊将手機放回原處，慶幸毛皓宇的手機設置了靜音，沒有驚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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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星星，你到底怎麽了？”看她久久不說話，汪瞳擔心。
“班長，我以前什麽樣？”
“讓我想想，你以前啊，當然是閃閃發光的中原才女喽。傲視歷史學班，打遍人文學院無敵手。”汪瞳逗她笑，而她沒有絲毫笑意。
“那現在呢？實話實說，不準騙我。”
“現在啊……”看着她低垂的頭頂，他竟有些心疼，誰把曾經那個倒黴透頂卻高傲着不肯低頭的江星星變成了這副模樣。
“現在你沒自信了，總是低着頭。你過得不好吧，話也少了。”
“我以前話也不多吧。以前被欺負的時候，我都不怎麽說話的。那時候，羊泰林老是騷擾我，你還幫過我。軍訓結束的時候，你看我話少，不合群，還讓我跟你主持班級晚會。”
“這你都記得？哇哇，江星星，你從實招了吧，你是不是暗戀我很久了？”
“是是是，行了吧。”
兩人互相捧場接梗，末了，江星星也一語道破了汪瞳的心不在焉。
“班長，你心裏也有事，你還說我，你自己也是吃光了一盤本幫醬鴨。”她指指他面前的空盤子。
“呵呵。”汪瞳抿了一口紅酒，“你這人，真是不給我留面子，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先別說我，說你，到底有什麽心事？是不是工作不順利？你這幾年來，工作老是換來換去的。”
“工作的确不順利。”她把莊總撈錢內幕向汪瞳說了，也提到了辦公室裏的暗示和騷擾，還說了莊總最近有意對她的為難。
比如明明是全部門的人一起對劇本提意見，老色鬼重點批評她，說她有什麽資格講劇本的缺點，她提的什麽解決方案，在他眼裏都是狗屁。說她才做這行幾天，有寫過劇本嗎，沒寫過就閉嘴，別再讓他聽到她提意見。等她反思過，不怎麽提意見了，老色鬼又是大罵，養你們吃閑飯的嗎，意見都提不出來。都別混了，滾回家吧。
“都這樣了，還做什麽！直接辭職不幹了。”汪瞳替她着急。
“我想過不幹了，但還是忍下來了。我是真的想做影視這行，除非公司真的容不下我，否則我不會主動辭職的。”江星星據實以告。
“你們老板是瞎了眼，看不到你的優點，你就是一工作狂，全身熱情都撲在工作上，又有韌性又有拼勁的，我都想招你當員工了。幹脆跟我回雲南的吧，我給你高薪，想要多少，盡管開口。”汪瞳大方地抛橄榄枝，引得江星星笑眯了眼。
“免了吧，財大氣粗的汪老板，體諒我老了，在上海待慣了，還是不去你那兒蹭吃蹭喝蹭工資了。”
汪瞳呵呵笑了幾聲：“怕我付不起你工資啊？放心，咱們老同學知根知底的，你的能力我清楚的很。”
“好了，班長，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的心事講完了，輪到你了。禮尚往來，不準敷衍我！說，你來上海到底幹什麽來了？”
盡管從見面他就一直在笑，努力地表現久別重逢的喜悅，但江星星敏銳的感覺到那只是強顏歡笑罷了。沒有事，汪瞳不會這麽大老遠的跑來找她吃飯。
汪瞳終于收了笑，默默地點了一支煙，剛吸了一口，想起對面是女士，又把煙掐了。
他抿了幾次嘴，揉碎了香煙，久久的寂靜之後，才意志低沉地說：“思雨要結婚了，我也要結婚了……”
短短十二個字，十幾年的糾葛，兩個人的一生，就這樣塵埃落定了。
別人結婚是因為喜歡，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汪瞳結婚就意味着愛情被就地槍決了。
江星星不忍心去看他将落未落的男兒淚。她比誰都清楚愛一個人愛到成為生命的一部分，卻只能遙遙背行的感覺。
“這樣也好，好歹你們沒談過。總比女朋友跟人跑了強吧。”
“你這人，存心讓我難堪。她換了三任男朋友，都輪不到我，現在要嫁給別人了……”
“那就死心吧。也許思雨喜歡你，但她沒有勇氣去面對将來和你反目成仇的局面。她跟童話好了那麽多年，結果童話來上海進修半年就劈腿了，思雨很受傷，所以才會和當時的同事好上了，如果那時候我知道她分手，我一定早通知你。”
“通知我也沒用，她結婚的這個不是同事，是家裏介紹的。她明明知道我喜歡她，還是對我回避，這才傷我心。”
“她是不想你太過傷心，所以才回避。人生已經這樣了，就不要辜負她歲月安好的期待了。”同為女性，所以她多少能懂李思雨心裏的想法。
江星星短短的幾句話有奇異的安撫效果，汪瞳的低沉情緒有所緩和。
“文藝女青年，說話還是這麽文绉绉的。對了，怎麽沒把你男朋友帶來？我還想見見雲南老鄉呢。”
還是繞不過去的話題，江星星嘆氣：“說來我比你難堪多了，我男朋友要跟人跑了，我還只能傻傻坐在這裏等結果。”
“誰敢挖你的牆腳？你心可真大，還吃什麽飯，還不趕快把男朋友搶回來！”原來這就是江星星心神不寧的原因，汪瞳真替她擔心，作勢就要站起來去和她一起搶人。
“他們在雲南。你知道的，我不想回雲南。”這才是她的心結。
“有什麽不可以回的，怕什麽！”
“你知道我曾經被欺負的有多慘……”
“我只記得你曾經有多優秀。”
“呵呵，班長，你安慰不了我，那些事我從來沒忘記過。”她呵呵傻笑，想用45度的仰望天空來抵擋落淚的酸楚。
“你說什麽傻話，都過去多少年了。沒人記得了。”汪瞳知道她說的是什麽。
“我記得。我從沒忘記。你懷念我們的大學生活嗎？”
“懷念。”
“因為有李思雨對吧。”
被她說中了，他赧然的咧嘴笑。
“但我不懷念！我過得一點都不好。大學的時候，我一直在幻想自己逆襲，向所有欺負過我的人複仇，但從來沒有逆襲成功過。我被人砸斷手，被所有人當作放蕩的人，同學看不起我，老師也看不起我。我好恨，恨那時候的自己怎麽那麽懦弱，恨我現在還是這麽懦弱……”
“這不是懦弱，是身不由己。你太倒黴了，但你盡力了。”汪瞳試圖安慰她。
“我恨死雲南了！一點都不想回雲南。我在雲南過得那麽慘，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我被人欺負得連頭都擡不起來。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一次次要讓我這麽難堪！我喜歡阿禮，阿禮被人搶走了。我喜歡九班長，九班長消失了。我喜歡毛毛，現在連毛毛也沒有了。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她說得咬牙切齒，說得憤恨難平。恥辱的過去，憋屈的現在，高壓的生活，高攀的愛情，變态的工作，一樁樁一件件都不讓她好過。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瘋掉。
她心裏窩着一團火，一團想熊熊燃燒，想燒死別人、燒死不公，也燒死自己的火！
她拍着桌子，洶湧的怒火幾乎噴薄而出。
“以前，我沒得選擇，我要讀大學，不得不待在雲南。後來，總算能離開了，能跑多遠跑多遠，我真是厭惡透了雲南，再也不想跟它有一毛錢的關系！可是，偏偏我男朋友是雲南人，明明知道他是雲南人，當初為什麽要和他在一起。現在，連他都跑回雲南了，和別的女人親親我我，這是逼着我回雲南，為什麽我還是沒得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