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碰壁與幸運2
從莊總辦公室出來後,江星星除了心情很差以外,也沒有太大的憤怒。在這種情況下,能接到汪瞳的電話,多少也有助于幫她從負面情緒裏解脫出來。
“老同學,我到上海了,出來吃個飯吧。”
畢業六年以來,她和別人都斷了聯系,唯有班長汪瞳是個例外。原來她不是沒有朋友,至少還有汪瞳,雖然也不怎麽聯系。
“江星星,看看這包廂怎麽樣,金碧輝煌吧,你不是一直說想來王朝大酒店吃飯嗎?今天我請客,吃個夠!”
汪瞳是生意人,屬于江星星根本接觸不到的那個階層,她曾打趣要他來上海請她去某某酒店吃飯,沒想到他當真了。
“班長,夠闊氣的,有什麽喜事吧。”
“非要有喜事才能請你吃飯啊!久別重逢,還不趕緊給個擁抱。”幾年生意場上的歷練,汪瞳不再是當年學校裏那個白面書生了。
江星星開玩笑:“班長,你說來就來了,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畢業幾年了,我也人老珠黃,不打扮打扮都不好意思來見你。”
“少來!你這天生麗質,還打扮什麽,我要是你老板,早就吃你豆腐。”
唉!這一句無心之話讓江星星響起了下午老色鬼的暗示,笑得有些勉強。
她細微的情緒變化,被汪瞳敏銳的捕捉到了。
“幹嘛,我來了你不高興啊?”
“不是,我是想你出現得太早了,我最近想寫小說,想從十年前到昆明讀書開始,寫在雲南那幾年發生的事。還沒寫到你,你就先出現了。”
“你不是寫了一本嗎?叫什麽?”
“《夭夭其折》,撲街了,沒什麽點擊率。”
“那繼續寫吧,我支持你。不過,可先說好,一定要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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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你,有你,有李思雨,還沒到你們出場的時候,你說你幹嘛要出現這麽早,讓我怎麽寫你呢。”
“想怎麽寫就怎麽寫呗,放心吧,我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的,随便你江大才女寫。服務員,上菜。”
江星星定定的看着汪瞳,進入社會幾年來,哪怕他身上多了許多商人的圓滑和市儈,但骨子裏那股幹淨的氣息卻沒變過,這樣的人很适合做朋友。
“喂,江星星,你眼都不眨一下,看得我發毛。別告訴我你喜歡上我了啊。”汪瞳開着不好笑的玩笑。
“是啊,我真的很喜歡你……的酒窩。”
汪瞳誇張的大口呼吸,嘴上說着“吓死我了”,其實不過在捧場而已。他摸上左臉的酒窩:“我說,你不會是看誰有酒窩就把他當作你的夢中情人吧。我記得羊泰林左臉也有酒窩的,人家那麽喜歡你,也沒見你給個好臉色。”
“羊泰林要是像你這樣,我保證喜歡他。真的。”她點頭确保自己的話具有說服力。
“原來你喜歡的是我……不對啊,我跟你認識這麽多年,怎麽沒感覺到呢?”汪瞳這個戲精,摸着鼻子,開始就勢表演起來,哪裏還是方才財大氣粗的土老板。
“早知道你喜歡我,我還跟別人談什麽戀愛,有你就好了。放心,我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
“得了吧,怎麽敢喜歡你,你是心有所屬,搶都搶不過來你,我還是明智的跟你做朋友吧,友情可比愛情來得長久。”
“聰明!來,幹一杯。”
遇到汪瞳算是江星星的幸運,他的幫助是無聲而細微的。
2007年軍訓結束以後,07歷史學班舉行班級晚會,在汪瞳的提議下,江星星被推選為女主持人,和汪瞳搭檔主持晚會。她自認沒有什麽才藝,不善暖場和接話,好在汪瞳是個很開朗的人,不少同學也給面子,總算是無功無過的主持完了。最後,江星星為表歉意,唱了一首《精忠報國》。
後來她才明白那是汪瞳看她太孤僻,給她制造的一個跟同學相互了解的機會。
國慶後,班裏組織去昆明西山兩日一夜游,登山爬小石林探險,在那次活動中,汪瞳幫了她,而她也拉黑了羊泰林。
當時的昆明西山還未開發,一座座山起伏連綿,站在山頂可以展望一望無際的滇池。整片山頭都是蓊蓊郁郁的,山高林茂野草叢生,偶爾岔出個小道,很容易讓人迷路掉隊。山頂嶙峋的石頭不僅坑坑窪窪,而且石頭與石頭間總有寬窄不一的裂縫,人走上去很危險。
江星星背着包走得很累,女生們結伴而行,她是游離在各個小團體之外的,幾個男生出于安全考慮在後面收隊,其中不乏“彜族四少”。
山上還有不少農家居住,門前擺着些葵花籽、蜂蜜、大白蘿蔔、泡酸蘿蔔、炸洋芋之類的,她統統沒有胃口。
午飯時,總算到了山頂的農家樂區域,地勢也開闊平坦起來。找了一個農家樂,全體人員安頓下來吃午飯。下午一群人去闖媲美石林風景區的“西山小石林”,江星星也跟着去了。
一路上奇峰怪石,凹凸不平,腳下踩不穩,手上也攀不住,原生态的喀斯特地貌看着就難走,深入其中更難行。
羊泰林帶頭的“彜族四少”走在江星星前面,每當她膽怯的不敢攀爬時,他們就啰嗦個沒完,聽在江星星耳朵裏就是風涼話。比如你太笨了,根本跳不過去;你眼往哪點看呢,踩空了吧;還是需要我拉你吧,還不把手給我……
江星星火大,她讨厭男生這麽絮叨,更讨厭一次次試探性的肢體接觸。雖然她之前拿阿禮做了擋箭牌,但顯然羊泰林根本不吃她這一套,他們之間的各種謠傳仍在繼續。
在樣的情況下,她寧願一次次踩不穩滑下去,被石頭的棱角劃破皮膚,也不理羊泰林。
這很明顯的掃了羊泰林的面子,其他男生推着羊泰林起哄:“你咋個不雄起?快雄起,拉着婆娘上來教訓教訓咯!”
羊泰林面子挂不住,索性板起臉,又是偷瞄江星星又是嘆氣的,忍得一肚子火。
攀到頂端的時候,兩塊石頭之間的裂縫實在是大,幾個男生先跳過去了,留下江星星在對岸,男生們看好戲的推着羊泰林上前。
江星星的腿在抖,汗流滿臉,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心神不寧的估量着自己能不能一躍跳過去。
羊泰林板着臉,向她伸手:“過來!”
他不過一米六出頭,話撂得卻有兩米高,好像除了他,就不會有人幫江星星,她鐵定過不來一樣。
江星星撇開眼不理會。
“噢喲,雄不起噻!”男生們又起哄。羊泰林把手一收,退後站着,斜眼看江星星怎麽過來,等着她開口求自己。
兩方僵持着,江星星是真的越往下面看,越有些怕,她心裏有些打退堂鼓,可是哪裏還有回頭路。
就在此時,後面有人喊:“江星星,讓一讓。”
是班長汪瞳。
江星星讓開了路。汪瞳身高腿長,一跳就跳過裂縫,站在對面,遞了一只手過來:“江星星,把手給我,我拉你過來。”
沒有廢話,磊磊落落,幹脆利落的紳士範。他沖她一笑,剎那間花開的純淨笑顏。
江星星和他搭檔主持過班會,知道他陽光正派,心下不排斥和他接觸,不再猶豫的将手交到他掌心中。
“別怕!你左腳再往前一點,右腳擡起來,別往下看,往我這裏看。我一拉你,你就跳過來,知道嗎?”汪瞳極有耐心。
江星星深吸氣,甩甩腿,就着他的手,真的一躍跳過去。
“看,過來了吧。沒什麽好怕的,走,下山去了。跟着我。”汪瞳帶着江星星大搖大擺的走下去,甩下先前那一群起哄的男生。
走出小石林,江星星就癱在了地上。汪瞳似乎是怕她對雲南留下不好印象,主動開口:“江星星,羊泰林他們其實沒有惡意的,就是見了外省女生有點好奇。不要往心裏去。”
“但是他的好奇已經影響到我了。別人老是說閑話。”她嘟囔着,很不開心。
“他是不懂得表達好感,所以老是做讓你讨厭的事,引起你注意。”
“無聊。”
他們回了農家樂,各自道別回房。
晚飯江星星吃的很多,當其他人還在高談闊論的時候,她放下碗筷走到外面樹林裏。西山的夜晚很冷,與白天的溫差極大。周圍黑黢黢的,連風都透着瘆人的詭異。
羊泰林的電話打破了這片寂冷,江星星沒有接。果不其然,響了幾聲就斷了。但很快,一條短信發過去,問她去哪兒了,有急事,快回電。
江星星想了想,不知道什麽事,難道是同學找不到自己了?她回撥了過去。
“喂,你這麽快就想了我咯?”又是輕浮到讓人惡心的聲音。
江星星忍了忍,說:“你不是說有急事嗎?我在外面散步呢。”
“你有急事找我啊,約我到外面散步?不好吧,天太黑了。要不等我穿厚點再出去?”
電話那頭爆發出一群男生的哄笑,還有他們的調侃聲,“真的咯,看吧,真是對你有意思”、“賺了,拐個外省妹子回家克”、“快克(去)吧,情妹子等着你呢”。
江星星徹底無語了,這些話被他們随口吐痰一樣說出來,是如此的猥瑣而具有侮辱性。
她知道自己又被整了,他這是故意當着一群人的面設局,好坐實自己暗戀他、喜歡他、給他打電話的既成事實。
“喂,咋個不說話?給是等我等得急了?”他洋洋得意的聲音真是莫大的諷刺。
“羊泰林,這是最後一次,你去死吧!”她狠狠挂斷了電話,将他拉入黑名單。真是受夠了。
江星星與汪瞳的再次交集是來自于李思雨。李思雨,來自德宏州的傣族姑娘,四肢纖細,身形窈窕,人長得美心腸也好,跟每一個同學都合得來。聽說家裏有錢又有權,媽媽是某發改委的主任,爸爸跟緬甸做玉器生意。
那一次,汪瞳拜托她送一個紅絲絨首飾盒給李思雨。
當時她有些為難,她跟李思雨沒有什麽深交,而且還不在同一宿舍。
汪瞳露出兩排白牙:“你緊張什麽,放心吧,不是求愛,我跟李思雨是很好的朋友,她媽媽幫過我家的忙,這是我媽讓我給的,你盡管替我送就好了。”
後來,她才知道汪瞳是愛着李思雨的,只是對方有了男朋友。
除了汪瞳,2007年她的幸運還在于多了一個哥哥。自迎新晚會操場散步後,張坤約她出來吃飯。
“我們蒙自的過橋米線最正宗,可惜在昆明吃不到,不過寶善街那邊有家百年老店,味道還不錯。”張坤擔起一個負責照顧和安排的角色,一路上給江星星不斷介紹昆明的情況。
比如M大校本部後面有一片施工工地,是要建蓮花池公園,過兩年也許就建好了;比如Y大對着翠湖的那個門,風景最是古樸好看,有從民國時期一直保留下來的古樹、建築和臺階;旁邊還有講武堂,是可以和保定軍校、黃埔軍校相提并論的中國早期三大軍校之一。
江星星安靜的聽着,她很享受這種被呵護被照顧的感覺,尤其身邊這個人這麽像哥哥。
“張坤班長,我認你做哥哥吧。”
張坤明顯的愣了一下:“只是哥哥嗎?”
“不可以嗎?你不願意?”江星星也很忐忑。
“那……好吧。”他有些悶悶的。
當大湯碗和米線輔料放到了面前,張坤再次打開了話匣子。
“別碰這個碗,會燙到手,正宗的過橋米線,碗都是高溫蒸過的。來,像我這樣,先把鹌鹑蛋和肉放進去……”張坤做着示範,示意江星星一起。
江星星愈發覺得有這樣一個哥哥是很幸福的事。
“我知道的,先放葷菜,再放素菜,那米線什麽時候放?咦,你的和我的米線不一樣。”
“現在都可以倒進去。給你要的是細米線,我這個是粗米線,其實都一樣。先等一下,別急着吃,這個湯很燙的,上面都是油,涼的比較慢……”
江星星聽話的不動,拿着筷子玩:“為什麽要用這麽粗這麽長的筷子吃飯,夾都夾不住?”
“你沒用慣,用慣就好了。長筷子夾米線夾得穩。”他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麽,但雲南都是用這樣的筷子。
“雲南的米線太粗了,像筷子一樣粗。我們北方的米線就比較細。”
“北方也有米線?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有啊,開封砂鍋米線,米線像銅絲一樣細,又彈又有韌性,煮起來也入味,加上海帶絲、豆腐皮絲、花生米、鹌鹑蛋、青菜等等好多種配菜和調料,放進砂鍋裏一煮,那味道真是絕了,才沒有雲南米線這麽粗糙……”說到底,她還是喜歡北方的風味。
張坤聽出她話裏的意思:“你心裏有什麽話不一定要說出來,這樣很容易得罪人,說我們雲南菜不好吃,我們可是會生氣的。”
“不會啊,我有個舍友叫貝貝,她就不會生氣。再說了,我沒有要貶低的意思,就是純粹客觀的表達。”她是真的不會想到別人會為這樣的話生氣。
“你還不适應昆明的生活,所以會下意識的比較。但是星星,你要知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你覺得沒什麽,也許別人就多心了。如果一個雲南人說你們老家怎樣怎樣不好,你會不會生氣?”他試着讓她從另一面去想問題。
“是哦,我以前沒想到過。”她沒有注意到張坤對她的稱呼變成了“星星”。
“所以啊,你說話要小心點,能不說的就不要說,實在不喜歡也不要表露出來,這是在保護自己。”
張坤話中有話,經過軍裝事件那麽一鬧,他能想到江星星是很容易得罪人,會無意中就招來麻煩。
“好了,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