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危機與朋友3
兩人繞着操場走了半個小時,閑聊到許多事,從學業到家鄉特産,從各科老師到生平見聞。直到晚會散場,操場上的人漸漸多了,張坤仍然意猶未盡。
“江星星,上次軍裝的事沒有幫上忙,很不好意思,以後如果有其他事就來找我,我能幫的一定幫。”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學校已經做了處理。”
幾步開外,有人不斷回頭看他們,雖然沒做什麽壞事,但張坤被人盯着看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先回宿舍吧,我還要再走一會兒。”江星星主動體諒他。
張坤前腳剛走,江星星的電話就響了。她沒看,也沒接,貝貝沒空打電話給她,其他人跟她不熟,能打電話的也只有那個無聊的羊泰林。
電話一直響,杠上了一樣,一遍遍的響,直到江星星接了。
“江星星,你給是在跟張坤教官約會?你倆給是好上了?”電話那頭,羊泰林怒氣沖沖的質問。
“你真無聊,我的事跟你有什麽關系。滾!”
“這是你第二次說‘滾’,你別以為……”
江星星挂斷了電話,回頭看路燈下站着三個男生——她的同班同學,所謂的“彜族四少”中的另外三位,不用說是他們告知了羊泰林。
一男生笑嘻嘻地問:“喂,江同學,羊泰林給是要氣炸了?你咋個背着他跟別個約會?”
江星星氣得牙癢癢,軍訓結束以後,所有人都認定她跟羊泰林有什麽,連羊泰林本人都擺出一副默認的态度。
“你給我閉嘴!我再說一遍,我跟姓羊的一點都不熟,沒有任何關系。你再空口造謠,我不客氣了。”她字字切齒,真不明白男生怎麽這麽三八。
“天天給他打電話,還叫不熟?我們可都知道你跟他啥關系!你趕快打個電話道歉吧……”
“我什麽時候給他打電話了?你說,有幾次是我主動打的?是他糾纏我,不是我要打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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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得了,曉得了!你倆誰跟誰,都是一家人!老倌兒跟老婆。”
真是夠了!江星星覺得自己要被擠兌瘋了:“我再說一遍,我要跟他有那種關系,我今天就被車撞死!可以了嗎?你們滿意了嗎!”
她氣勢洶洶的落荒而逃。吵不過,還躲不過嗎!這些男生真是夠了。
“哎,你咋個走了,羊泰林馬上就到了!”
男生宿舍,張坤腦海裏不停地回放着江星星委屈而無助的啜泣,腳泡在涼透的洗腳水裏。
“張坤,你發什麽愣呢?”雲桑無極坐到了他的床鋪上。
“無極,你了解07歷史的江星星嗎?”
“呵!她啊!你晚上就是跟她一起走了?”一看張坤這模樣,雲桑無極就覺得有情況。
“這女生好奇怪……”
“外省妹子,太心高氣傲,心理防線很高,不太好相處,給人的印象是有攻擊性,但戰鬥力不足,容易被欺負被孤立。”雲桑無極一一道來自己對江星星的印象。
“你也這樣想?我今天發現她內心還挺脆弱的,很愛哭,讓人很心疼……”
“張坤,你這麽說是對學妹有意思喽!防火防盜防師兄,07歷史的江星星還是防不住你這位師兄啊……”他半真半假的開着玩笑。
張坤這個人,老實巴交的,一向是不惹事也不找事,更沒見過他對哪個女生上過心,不至于就突然開竅了吧。
張坤沒否認,反而回了一句:“你跟章程程不就是師兄和師妹嗎?你還是她的教官呢。”
“你不也是她的教官嗎?你一喊‘五班,報數’,她就在後面喊‘到齊’,整個操場都聽得見……”雲桑無極捏着嗓子模仿江星星一喊成名的“到齊”,把自己逗樂了。
張坤笑得很回味,說:“她嗓門是夠高的, 07歷史開班級晚會那天,她唱了一首《精忠報國》,你沒聽到,那才是真的高呢,跟《青藏高原》比都不遜色。”
“張坤,你不是當真的嗎?”雲桑無極認真地問。
張坤沒有回答,起身倒掉洗腳水。
迎新晚會後,07漢語言班組織去市區北部的玉佛寺吃齋飯的時候。貝貝邀請了江星星一起參加。出發那天,她才發現九班長作為家屬,也在隊伍之列。
一路上,章程程毫不避諱的和九班長甜蜜互動。她是一個外向的女孩,會毫不顧忌的開心大笑,會忘我的恣意撒嬌。而九班長則相對內斂克制,不太習慣在人前秀恩愛,又不得不寵溺地對女友有求必應。
他們很像曾經的江星星和阿禮,真希望他們一直好下去,不要成為自己這樣。江星星坐在後坡的一片花叢中嘆息。
“年紀輕輕的,怎麽老是嘆氣!”九班長撥開一片花叢,出現在眼前。
江星星驚了一下,心撲通撲通跳得劇烈。這是第一次只有他們兩人面對面的說話,也是他第一次主動跟她打招呼。
脫下軍裝摘下軍帽的九班長,說實話并沒有先前那麽像阿禮,他的身上有一種少數民族男子特有的樸素結實,一舉一動都透着一種矯健敏捷。
“你在這裏幹什麽?”九班長并不在意她的愣神。
“我……看花。你呢?在這裏……幹什麽?”
“我也在看花。知道這是什麽花嗎?”
這可考倒她了。她只是看這一片花好看,白的粉的玫紅的,一朵朵花杆細長,迎風搖擺得婀娜多姿。
“是野花吧。”
“不對。它跟我們西南地區一種特有的花很像。”他給了她提示。
西南地區特有的,難道是傳說中的格桑花?
“這是格桑花吧。”她很篤定。
九班長笑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意味。
“我都提示你了,它很像,但它不是,你還能說錯!它是很像格桑花,但它是波斯菊。”
江星星受教了,記下了這個花名。
“格桑花很美嗎?”
“很美,格桑花是我們藏族的幸福花,有機會你可以來迪慶看看。秋天的時候,有很多牦牛會成群結隊的在山坡上吃草,草地裏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狼毒花,火紅火紅的,像我們牧民的生活。節慶日的時候,我們會去松贊林寺磕頭祈福,點一盞長明燈……”
他說的很動情很認真,眼神仿佛穿越時空回到了他悠遠的故鄉。
原來他是迪慶州的藏族人。江星星聽得入神,突然間很感動,好似穿越時光,來到了未來。眼前出現一片起起伏伏像綠地毯的草原,黑的白的牦牛在悠閑地吃草,火紅的狼毒花在它們身後燃成一片花海。有一個藏族男子,手捧潔白飄揚的哈達,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喂,想什麽呢!怎麽走神了?”他的五指在她眼前搖擺,江星星“啊”一聲從幻想中醒過來。
她低頭掩飾突如其來的臉紅:“九……九班長,你們藏族信奉的是小乘佛教,又叫南傳上座部佛教,對嗎?”
“你們歷史學都是這樣定義的啊,不要說小乘大乘的,我們就是藏傳佛教。”說到這個問題,他有些嚴肅。
“不好意思。”她為自己的冒失而不安,“迪慶有好玩的嗎?”
“很多,像白水臺、梅裏雪山、獨克宗古城,還有普達措國家森林公園,原始又美麗的人間仙境,就是門票比較貴,我們藏民拿身份證是可以免門票的。不過,我建議你将來有機會去松贊林寺比較好,它是我們藏民心中的‘小布達拉宮’,那裏的大喇嘛修為很高,會為你經書摸頂……”
江星星聽的雲裏霧裏的,終于插了一句:“我家鄉比較盛行道家,我們那兒是道家鼻祖故裏,春天的時候我們都是去淮陽拜太昊陵,不拜寺廟的。你看,今天我來玉佛寺都不磕頭的……”
她聲音越說越小,因為九班長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唉!”他重重嘆了一口氣,“江星星,你太不會聊天了,幾句話說得讓人來氣,你個憨包!”
他話裏似乎藏着一絲笑意,但緊張的江星星沒有聽出來,她心想完了,氣得他連方言都說出來了,看樣子自己是真不會聊天。
“舍長,克飯了(吃飯了)。”貝貝出現得及時,解救了江星星。
“走啊,去吃飯。”她羞頭羞腦的跟着貝貝走了。
寺裏的飯堂很簡陋,江星星眼觀鼻鼻觀心,內心有千萬只馬在狂奔。她的左邊坐着貝貝,右邊是章程程,再右邊自然是九班長。
章程程熱情地和她打招呼:“江星星,你剛才去哪裏了?剛才主持講了玉佛寺的故事,你沒聽到吧。”
她開始向江星星介紹玉佛寺的往事。這曾經是一家香火不錯的寺廟,前幾年突然遇到了山體滑坡,主殿和僧人的禪房都毀于一旦,只留下偏殿,自此香火就少了。萬幸事發時正是僧人早課時間,并無人員傷亡,僧人們認為這是佛祖在冥冥中庇佑,于是更加勤勉。但幾年過去了,寺廟一直無錢再修殿宇,只好通過開放齋飯收取信民的餐資來集資修廟。
九班長支着耳朵聽章程程說話,間或點點頭。他感受到有目光盯着自己,轉頭只看到江星星專注的望着前方。他自嘲多心了。
飯菜是兩個老尼姑來分發的,她們推着菜依次經過每位食客面前,江星星看見兩個青青翠翠的菜,一樣要了一勺。
“舍長,這是苦瓜跟絲瓜,你給吃得慣?”貝貝欲言又止。
“我也是第一次吃,不要緊,我嘗嘗。”江星星挑起一塊絲瓜,還沒入口就放下了,“怎麽有股味兒?”
“這是絲瓜味,你嘗嘗苦瓜咋個樣?”
她夾了一塊苦瓜入口,剛嚼了一口,不熟悉的苦味散開了,她作勢就要吐出來。
“不能吐!咽下去!”九班長臉色嚴肅的瞪着她。
她只得囫囵咽下去,連含了幾口米飯壓住那股苦味。她看看貝貝,看看章程程,心想要不要趁大家不注意把這難吃的菜給倒掉。
隔着人,九班長都能洞察她的意圖:“江星星,來吃齋飯最忌諱的就是浪費,佛門重地,一菜一飯得之不易。如果不想吃就別要那麽多,既然要了就要吃光,這是齋飯。”
他說得很有道理,但江星星卻急需一個人來幫她脫離這“苦海”。
“舍長,不怕的,這個絲瓜我替你吃了。”貝貝替她分去了絲瓜。
章程程看她為難,也主動來幫忙:“苦瓜給我吧,我幫你解決。”
江星星如釋重負:“謝謝程程。”
“小意思嘛!”她夾起苦瓜順手丢進了九班長的碗裏,“來,教官,江湖救急,幫個忙,吃了吧。”
九班長含了一口飯,臉帶怨念的望着章程程,眼睛裏卻是柔情。後者歪頭擠眼的撒嬌,像個精靈,可愛無比,她就是喜歡調戲、為難小情郎,這是情侶相處的情趣。
江星星看到九班長給了章程程一個奈何不了的眼神,不推脫地吃掉了苦瓜。
剛才吃下的苦瓜,在她胃裏一陣一陣泛着苦澀。她和阿禮沒機會了,希望章程程和九班長能好下去。
“江星星,我覺得你哪裏和我很像,我們交個朋友吧。”章程程交友廣泛,整個校區幾乎沒有人不是她朋友。
“我們不是已經是朋友了嗎?”她反問。
“是哦,我怎麽沒反應過來。來,朋友,我們幹一口飯!哈哈哈哈……”章程程爽朗的笑聲旁若無人。
“朋友,幹!”江星星放肆的笑聲也毫不遜色。
九班長側頭看了一眼兩個開朗大笑的女孩,嘴角上揚。
自此,江星星與章程程、九班長成了朋友。
11月的時候,人文學院各專業的籃球聯賽打得如火如荼。
06級漢語言班男生隊打得很強悍,據預測是人文學院今年的冠軍隊,其中九班長表現格外出色。章程程、貝貝所在的07漢語言女生隊同樣不遜色,搶球、扣球,勇猛不讓男生。
江星星很喜歡看九班長打球,這會讓她想起阿禮。
阿禮也喜歡打藍球,初中的時候,非正式比賽,他每次打球一定要穿一條淺卡其色褲子、白色T恤和一雙很白很白的球鞋。她曾好奇他是怎麽把鞋刷得這麽白,連鞋底都是幹幹淨淨的,幾乎一塵不染。阿禮說用漂□□,很容易就刷幹淨了……
往事歷歷在目,時光卻漫長得像是前世回憶。她愛戀的男孩子,成了高山之巅那一抹被月光眷顧的白雪,聖潔遙遠。他給了她那麽多深入骨血也難剔除的回憶,卻不願原諒本不該歸咎于她的錯誤。
阿禮,我的失貞對你來說,真的是不可饒恕嗎?
“舍長,你來了!”貝貝剛熱完身,打斷了江星星的回憶,她跳躍着與她擁抱,感謝她前來加油。
“江星星,待會兒要發揮好你的‘魔音貫耳’,為我壯威喲。”章程程穿着一套利落飒爽的球衣,頭纏發帶,俊秀的讓女生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加油,程程。”江星星發自內心的笑。
章程程向九班長甜膩膩的撒嬌:“嘿,我英俊潇灑、英勇無敵的無極教官,能将你的水喂本MVP喝下嗎?”
她仰頸嘟嘴,像一個只有哄哄抱抱舉高高才能好的小公主。
“給。”九班長不解風情,連瓶遞給她。
“不嘛,人家要你喂。”
小麥色染上了緋紅,肉眼看得出九班長害羞了。他不自在的說:“你把嘴張開,我拿瓶喂你。”
“不嘛,人家要你那樣喂。”她吊在九班長脖子上,耍賴撒嬌,調戲得九班長頭都擡不起來。她的奔放熱情與九班長的保守害羞,分明是
兩個極端。
貝貝趕緊拉着江星星回避,周圍爆發出一陣哄笑聲,不知道身後九班長被調戲成什麽樣了。
“舍長,你嫉妒程程嗎?”
“不嫉妒!”
“你不是喜歡九班長嗎?”
“我也喜歡程程。”
是的,她喜歡章程程,看到她就像看到曾經的自己,她希望另一個自己能得到幸福,所以她滿懷祝願。
作者有話要說:
有追文的同學可以給我留個言啊,多謝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