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外——秋白鶴
作者有話要說: 筆筆從今天開始出差,一段時間內沒法上網了。不過存稿箱可以自動發文,所以親們不必擔心斷糧問題。只是大家的留言筆筆就沒法及時回複了,-3-,回來後一定會認真看後再一一認真回複的。
希望大家能一如既往喜歡筆筆的文,麽麽。
我叫秋白鶴,出身于月牙族。
月牙族是洪朝周邊部族中的一個,最大的一個,同時也是最神秘的一個。
月牙族內,秘密多多。
比如說,月牙族內盛傳的一句“傾城傾國傾天下”。雖然那句話帶給上代護法相當大的打擊,因為照天意來講,他的兒子,便是“傾國”的那個,而按照當年巫女的飛鴿傳書的內容來論,傾國之後,便是傾城。
因此,前護法除了那個兒子外,必是又生了個叫傾城的娃娃。
雖然這事在外界屬于秘密,除巫女外甚至連皇室都不曉得這句話,但月牙族中,卻是人人皆知,甚至還有一些人頗以此為榮——皇室算得了什麽,我們月牙族生幾個娃娃便能攪得你天下大亂。
再比如說,月牙族每一代人,都必會出現一個月神使。
外界的人,都供奉天神。而護國巫女,也便是可與天神直接對話的女子,是天神選派往人間的代表。月牙族當然也信奉天神,但族內供奉的神卻不是天神,而是傳說中天神的手下第一猛将:月神。
傳說同天神選護國巫女一樣,月神也會在月牙族內選擇自己的神使,稱為月神使。
但是,月神使要比護國巫女遠為複雜得多。
每一代人裏,都會出現一個月神使。所謂的月神使,首先在外表上就與別人不同,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月神使在人間生活的前十七年內,性別都是不清的。——同時兼具男性和女性兩種特征。
在我這一代中,我是月神使。
每一代的月神使,雖然前十七年性別不明,但在十八歲生日那天,會由族內護法舉行固性儀式,月神使的性別在那個儀式上将被最後确定下來。而幾乎每一代月神使,在選擇性別時,都選擇了男性,因此,輪到我時,在前十七年,我是被當作男孩子養的。
當然,如果就這樣一直在谷中平安長大的話,我也會選擇成為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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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二歲那年,當時的護國巫女游歷到了月牙族。我不知道她來月牙族所為何事,不過那時她對身為月神使的我很感興趣,在她離開月牙族時,征得我父母和族長護法的同意,将我帶在了身邊,半年後再路過月牙族時,再将我送回。
父母在我離開時,對我說,這可以增加我的歷練。
陪在巫女身邊的日子确實是很自由的。
護國巫女雖然高貴,但卻并不難以接近,而且她身邊的侍女中,有幾個便出身于我們月牙族,再加上幾乎每天都有新鮮事吸引我的目光,所以我雖然是第一次離開族裏,但卻并不是很想家。
這樣一直陪着護國巫女大約一個月,之後,我便碰到了一個女孩。
那真的只是一個女孩,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其實長得稱不上好看,額上一道長長的疤斜着,大半邊臉都覆着青色胎記樣的東西。眼睛特別冷,冷得我之後的幾年裏,每天晚上一睡着就看到了她那雙眼睛。
那時我正在外面吃東西,狼吞虎咽地。忘了說,不知道是不是身具j□j的特點的原因,我的食量也很大,一個人要吃大概兩個人的份量才行,而且常常容易餓,開始巫女她們還會陪着我進食,後來就索性讓我自己去填肚子了。
我正急着吃飯,那個女孩子便走過來,砰地坐在我面前:“我看到你一直和巫女在一起,”說着她上下打量了我幾眼,“明明是男的,不可能是巫侍,這麽小也不可能是巫女的相公。你和巫女什麽關系?”
吃飯的時候,最讨厭別人來打擾了。我把頭往旁邊一轉,繼續吃我的。
“不說話?”她一挑眉,居然揚手便是一把白色粉末。
明明看起來和我年紀差不多,卻怎地出手如此狠毒?
我手裏仍是抓着吃的,身子飛速向後掠去,心裏不由可惜桌上那些吃食來不及搶救了,左腳順便将剛剛坐着的凳子踢了過去。
她冷哼一聲,身子一側,揚手又是粉末飛揚,這一下,我雖然仍能躲得過,周圍的客人卻難免有中招的了。
跟随護國巫女這麽久,我發現護國巫女雖然對那些官員不假辭色,但對普通百姓卻是極好,頗有愛民之心,現下這小女孩出手狠辣亦不怕傷及無辜,只怕會觸怒護國巫女了。
我突然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
果然,巫女很快現身,制住了這小女孩,在事态進一步擴大之前,解了那幾個百姓所中之毒,然後離開,當然,也沒忘了把我帶走。
後來發生的事,簡直稱得上玄妙,那小女孩自稱杜十,護國巫女說她中了什麽術,出手幫她解了,之後我感覺到她的人是比之前清明了些,雖然仍舊感覺得到她身上的戾氣與血腥。
解術的過程,杜十是昏迷着的。
但是在旁邊圍觀的我卻清清楚楚看到每一個細節。
杜十的身上浮現出諸多幻景,有剛落地尚在襁褓時一對中年夫婦臉上的欣喜與悲傷,也有她在中毒後臉上起的可怕變化……最後護國巫女定住了其中一個幻像,那是一個男人硬生生放進去的,護國巫女将它又取了出來。巫女說,那一段是別人硬生生塞給她的記憶,本不屬于她,所以要幫她取出,取出後再将她叫醒就結束了。
可是取出來後,再發生的變化,讓巫女都為之色變。
記憶取出後,那段原本平行慢慢游移着的幻像忽然飛快旋轉起來,如同刮起了一股暴風,在這些幻像再次慢慢停下來時,我們這些人震驚地發現:那些幻像所圍着的杜十的身上,緩緩浮起了另一個小女孩的形象。
長發,黑眸,花一樣鮮嫩的小臉,但臉上滿是清冷。她的身上穿着奇怪的服飾,短短的裙子,露着雪白的手臂和雙腿。忽而她全身蜷縮起來,蜷成了一個奇怪的姿勢,那姿勢讓她不像是人,反像是沒長什麽骨頭的毛毛蟲,只有毛毛蟲才能将全身随心所欲地卷曲成那種程度吧?這個小女孩很漂亮,絕對絕對不是杜十。
可是,她怎麽會在杜十的身上浮現出來?
她那樣卷了很久很久,忽然像是有所覺察一般,頭忽然轉向我的方向,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覺得心跳都停住了。
那一眼,明明空得好像什麽也沒有,可是卻又好像大得變成了我的一切,我那時突然想,如果這輩子就這樣活在她眼光裏,好像也不錯。
突然護國巫女的一聲厲喝震醒了我,我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我竟然走到了幻像內,還擡着手想摸上毛毛蟲女孩的臉。
我急忙後退,退出幻像之外。可是心下卻有種奇怪的感覺,總想再看看她。
實在忍不住,我又轉頭看向她。
那小女孩卻扭轉了頭,不再看我,我心下頓時覺得有點空空的。
真是奇怪的感覺啊。
護國巫女的臉上似乎有幾分慌亂,她擡手做了幾個手勢,一道道光從她的手上飛出,落到那個幻化出來的小女孩的身上,但小女孩卻恍若不覺。
我心下暗笑。巫女定是急得傻了,連我都知道那是幻像,巫女又怎麽能傷害到它?
巫女連換了好幾種姿勢,但那幻像卻從不未所動,反而是場中昏迷着的杜十以及她浮現出來的記憶幻像起了感應般隐隐有騷動狂躁之感。
最後巫女一聲長嘆,說了句:“人算不如天算。原來天機盡在此處。”
我不清楚巫女這話是什麽意思,不過我感覺她大概也奈何不了那個小女孩了,心裏反而有隐隐的喜悅。
站在巫女的立場上看,我真不該有這種感覺,不是麽?
可是我忍不住啊,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麽。
後來那幻像自己消失了,我的心下頓時好像空了一塊,後來知道原來那種感覺叫失落。
巫女将杜十叫醒,卻沒對她說那個小女孩的事,只是說将她所中的迷魂之術已經消除,之後,杜十想了想,說有事想和巫女單獨談談,巫女倒也答應了。
既然是單獨談,我自己就要離開了。其實我倒也不想去聽她們的閑話,我的心裏還惦記着那個奇裝異服的小女孩,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再見她一面?
再後來,杜十離開了。巫女帶着我繼續四處游歷,其間也收過幾個據說頗有靈性的待侍在身邊,可是這些都不關我的事,我一心裏只想着那個奇怪的小女孩。
到底能不能,再見她一面?
幾個月後,護國巫女再次路過我的族群,将我送回了月牙族。
在離開她的時候,我想着那個女孩,突然轉身向她跪下,希望能成為她的侍女。
不管怎麽樣,那個小女孩是因巫女而出現的,那只要跟着她,是不是就再有相見的一天?
巫女對我的舉動很意外,笑着告訴我說,雖然她的身邊确有出身于月牙族的侍女,但月神使,卻是永遠不可能成為巫之侍女的。
我很失望。
生平第一次對于自己月神使的身份痛恨起來。
如果不做月神使,是不是便可以跟在巫女身邊?
巫女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說,雖然她永遠不可能接納我為巫侍,不過,她倒可以為我蔔上一蔔,幫我做一次決斷。
我當然同意了。
于是,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年,我出乎所有族裏人的意料,按照當年巫女的指示,選擇成為了女子,更名秋百合。
巫女說,若我日後選擇成為男子,必再無可能與她相見;可是若我成為女子的話,只要肯舍去肯付出,便有機會一直守在她的身邊,站在離她最近的距離。
我成為族裏少見的女性月神使。
自選擇成為女性後,我身上的那些男性特征很快便褪下去,女性特征卻越發明顯起來。
月神使不禁婚嫁。
所以自我成為女子以後,族中那些年青的單身男子,常常借機接近我,想和我多說幾句話。
但是,我卻一心只想着那一年見到的那個長發黑眸的毛毛蟲女孩。
最後,在月神使正位那天,我宣布放棄月神使資格。
我的話顯然給族裏人帶來極大的沖擊,尤其是我的父母。
因為,月神使若放棄正位之禮,那便必須同時脫離月牙族,從此與之再無一絲關系。
可是,我實在,是想念那個夢中都時時出現的女孩……
若為了她而要放棄月神使的位子,要離開從小長大的地方的話——我也只好如此選擇。
放棄了月神使之位,脫離了月牙族,是不是意味着,我便可以站在離你最近的位置上了?
一路風塵,按照當日護國巫女提到的路線一步步走過去。
終于,在百花會上,我看到了一個相當眼熟的女子。
一個十二歲時曾謀過面的女子。
雖然隔着面紗,多年未見,但或許是因為她的身上浮現過那個我一直心心念念着的小女孩形象,以至于我見她第一眼便認出了她來。
只是,她明顯不記得我。
是因為我現在長大了,變化太多麽?
是因為我現在白紗覆面麽?
還是因為,從小被當作男孩養大的我——變成了女子?
可是,那種沒來由的親切之感以及內心雀躍着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那情不自禁發出的尚不完全的守護之勢又是怎麽回事?
亂箭紛飛之時,為何我的心裏反而有着淡淡的安寧之感?
我想起,當年護國巫女說過,杜十,血腥滿身,再無成為巫侍的可能。
後來我看到,杜十的臉上,已無那些醜陋的疤痕。見到我的真容,她也無一絲熟識之感。
杜十?
是耶非耶?
她卻自稱玉傾。
與靖平王爺回京後的一天,我再次看到,自稱玉傾的杜十,身體扭曲如同毛毛蟲。
眼前的女子與回憶中的女孩的影像竟然無比契合地重疊起來,我終是忍不住,沖上去緊緊抱住了她。
我等了你這麽多年,你,終于來了。
那便如巫行天所說,讓我站在離你最近的位置之上陪伴你吧。
半山亭中,那一跪,徹底定了你我的身份。
可是,為何心中總還是隐隐透着點希翼與不甘?
她對越傾國的好,無與倫比。
我卻只能站在她身後,默默看着這一切。
醫仙谷中,她問我可曾聽過“傾國傾城傾天下”。我知道我的回答會讓她心生誤會,但我終不會瞞她。
浣衣溪畔,仍是忍不住淚落。今生能一直相伴,此心足矣。
若當初選擇成為男子,你終不可能,會因此多看我一眼。如此說來,已夠了。
那夜,你泡過澡後,對我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還是走出那道檻,重新在心裏接納了我。
罷罷罷,此生,能整天看到你,還有何不滿足?
只是,在收拾完要離開房間的一剎那,看到你沉睡中的睡顏,那露出被外的玉臂讓我忍不住擔心你會吹到風,在拾起它想放回被子的一瞬間,我卻定住了。
最後,鬼使神差地,我單膝跪地,顫抖着将你的指尖,輕輕印上了我的嘴唇。
然後,轉身,絕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