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夜舞
一覺醒來,陽光已經斜照上窗棂。
玉傾伸了個懶腰,從床上坐起來,拿過外衣穿上。
秋百合一如往日般候在門外,聽到房內的聲音,知道玉傾已經醒來,便将洗臉水及面巾都端了進去,在玉傾洗臉的間隙,将床上淩亂的被褥整理好。
玉傾擦過臉,坐在桌邊,秋百合便上來解了她的頭發,幫她梳頭。
玉傾看着鏡中百合的臉,雖然模糊,卻仍能勉強看出表情,平淡冷靜一如平時。
似乎昨日的問話答話并不存在一般。
自與秋百合相見,玉傾便總覺得她對自己并不同于別人,在她數次舍身相救時,玉傾更斷定了這一點。
此後随靖平王爺回京,兩人相處融洽,姐妹情深,可是秋風會上,半山亭中,秋百合突然對自己跪下,口稱“主人”。
那時候的事,玉傾此後不論如何猜測卻總是想不出答案。
直到,越傾國昨日的話,讓她心裏隐隐有了大概輪廓。
月牙族人,每代巫女上任,都會獻族中靈力最強的女子為巫侍;月牙族人,有認主的特點。
月牙族人……
若秋百合出身于月牙族,這一切,便都有了合情合理的答案了,不是麽?
只是,她又如何會預先得知自己的巫女身份?
難道,月牙族人尚有秘法可判定真假巫女?
玉傾心下反複推想着,卻并不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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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百合似絲毫不曾覺察玉傾的心思般,手下利落地将玉傾的頭發挽好,插上銀簪,便端着盆及毛巾退了出去。
玉傾站起身來,心下輕輕嘆一口氣。
憑心而論,秋百合對她,情至義盡,自己本也将秋百合作為這個時空難得的好姐妹看待。可是在得到秋百合那句肯定的回答後,玉傾心裏慢慢不知有什麽感覺。
就好像自己滿腔真心對待一個人,最後才發現,那人所作所為,事先都有預謀和原因。
只是,說到這一點——玉傾突然臉上諷刺地笑笑——自己又比秋百合好到哪裏去?對于越傾國,自己何嘗不是沖着韓丹的靈魂才接近于他?雖然後來自己在種種危急情況下拼命地護着他,但只有自己才明白,自己拼命護着的,不過是韓丹的靈魂。
越傾城說得對,如果照自己那般作為下去,若在将來有一日,韓丹的靈魂與越傾國的性命起了沖突,自己肯定會舍了越傾國去護着韓丹。
不會有一絲猶豫。
越傾城與自己同在一個身體裏,自己的種種想法她自然明白,也因此她才會放心不下,冒着靈魂被自己吸收的危險,将她的感覺融入自己的靈魂之中,引導自己慢慢對越傾國起了些難以割舍的感情罷?
甚至,在生死關頭,她選擇犧牲靈魂保全三個人,無非只是求自己不能再棄了越傾國。同在一個身體裏那麽久,她自然知道自己是言出必踐也絕不會欠他人人情的人,所以她才先舍了性命,讓自己想拒絕都辦不到。
只是,日後韓丹靈魂修複好之後,越傾國,該怎麽辦?
他若不死,韓丹的靈魂便會被他消融。
可他若死了……玉傾只想一想這種可能,心下便微微一疼。
自己,是真的如越傾城所願,再無法如從前般僅将越傾國當成盛載韓丹靈魂的容器了。
玉傾想到最後,不禁有點頭痛。
罷罷罷,反正來日方長,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切到時再說罷。
玉傾站起身來,有些煩躁地将銅鏡反面朝上扣到桌上,轉身走出房間。
門外,陽光正好。
只是,玉傾突然覺得陽光有些刺眼了些。
一個二十三四歲模樣的男子,一身大紅衣衫,正站在她門外不遠處,一副好整以暇等她出門的樣子。
光看這男子長相,雖然出衆,卻是從未曾見過。但那種撲面而來的妖孽氣息,卻給玉傾一種久違的感覺。
妖孽看到玉傾出門,一臉大喜過望的樣子,揮手笑道:“小傾兒,想我了沒?”
果然!
是夜舞!
玉傾揉揉太陽穴。
這夜舞神出鬼沒,一會兒是青巾男,一會兒是夜國舞者,一會兒又換了面皮跑到醫仙谷來。這種行事手段,就算自己對他毫不知情,也知道他的身份定是那種錯綜複雜的麻煩人物。
夜舞看到玉傾的表情,有些失笑:“小傾兒,看樣子,認出我了?”
“我長這麽大也就只有你這麽叫過我,想認不出也難。”玉傾說着轉頭打量着夜舞,“夜大公子,您這張臉是哪弄來的?”
玉傾半諷刺半挖苦的話讓夜舞一臉苦笑:“小傾兒,什麽叫哪弄來的?這是我本來的面目。”
玉傾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腳下不停,向越傾國房間走去。
夜舞閃身擋住:“小傾兒,怎麽一見面就要走?也不多說幾句話來敘敘舊?”
玉傾繞過他,繼續走:“我去看我哥。”
“你哥?”
玉傾“嗯”了一聲,再走兩步,忽地想起什麽,停步轉身:“我不管你這次冒出來是為什麽,我只提醒你一句,你來頭再大,若是損了我哥一根汗毛,我定會要你整個家族陪葬!”對于一見面就喂自己蝕骨毒藥還連累得一座城都被屠光的罪魁禍首,她實在是好感缺缺,現在這人又突然冒了出來,不管來意為何,只不要把算盤打到越傾國頭上,她便懶得理會。
夜舞笑得妖嬈:“你是指越傾國?”
“對。”
“小傾兒放心,我只對你感興趣。至于他,我拿了他又不能吃不能喝,還不是美女,我理會他作甚?”
玉傾淡淡道:“希望你說到做到。”
夜舞見玉傾又往越傾國房裏走,忙開口道:“小傾兒,你要找的人不在房裏哦。我看到他早早便起來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夜舞又換一臉神秘狀,“谷外的鎮上可是有好幾處青樓。”
玉傾掃他一眼:“夜公子如果熬得難受,自己去青樓解決便好,莫要将別人想得和你一般。更何況——,”玉傾上下打量了夜舞一眼,“夜公子早早便盯着我哥,難道是對他有什麽心思不成?若是我說中了,夜公子還是早早回歸正途的好,不然不利于你夜家的開枝散葉。”
這番連挖苦帶諷刺的話說得夜舞臉上再挂不住,只得苦笑道:“小傾兒居然是這般伶牙俐齒的小丫頭。”
玉傾正待繼續譏諷他幾句,忽聽旁邊有人輕笑一聲,轉頭望去,卻是越傾國從另一邊轉了過來,陽光照在他身上,直如給他整個人都鍍了層金色般。
玉傾眉眼一彎,笑道:“哥。”
越傾國走過來,看玉傾笑得眉眼彎彎,心下也不由有幾分暖意,道:“真真調皮。這麽早找我,有事?”
玉傾道:“無事,只是想看看哥身體怎麽樣了。”
越傾國溫和道:“已服過藥了,無甚大礙。”他自然知道玉傾所指是自己昨晚動真力牽動毒性一事。
幾人正說着,那邊秋百合走出來,施一禮道:“巫女大人,越公子,夜公子,早飯好了。”
越傾國執起玉傾的手道:“我們先去吃早飯吧。”
早餐過後,玉傾正要跟着越傾國出去,夜舞突然地道:“小傾兒,可記得秋風會上我們的約定?”
玉傾定了腳,知道他指的是劍舞之後他提出的欲為場中人解咒便要與他相聚一次的條件。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秋風會上玉傾被當成假巫女推出去,那場夜襲後她的真巫女身份又暴露,之後秋風會一結束,她便準備沐浴齋戒即巫女之位,自然也沒時間再與夜舞相聚,即位之後,各國使團便相繼離開,夜舞也再未找人聯系玉傾,她還以為夜舞也随着夜國使團離開洪國,哪知道會在這裏碰到他?
夜舞見玉傾停了腳,便又妖嬈笑道:“既然在這裏‘巧遇’,擇日不如撞日,今日聚聚如何?”
玉傾轉身,看向喬容:“喬醫仙,醫仙谷不是一向禁止外人踏足麽?怎麽此番居然留了個來歷不名的‘健康’男子在此?”
喬容溫和笑道:“所謂‘醫仙谷’,不過是江湖中人對這裏的稱呼,其實我們自己一向随山下鎮民稱它為‘青牛山’的。當年前幾代的醫仙無意中到得此地,發現此處四季如春,偏僻幽靜,又生有多種珍稀藥材,甚是合适靜心浸/淫鑽研醫術,才落腳于地。所以谷中人都只是居住于此罷了,并未将此谷劃為私人所有,自然也并不阻止外人出入。至于向來訪客甚少,只因了入口較隐秘罷了。若真有人找到入口到了門前,我們也必不會拒之門外,正所謂‘來者是客’,玉姑娘帶越公子來此處,喬某不是也現身相見并接納了麽?”
他這一番話,雖然不盡不實,但聽起來卻也有理有據,讓玉傾難以辯駁。更何況“醫仙谷”的真正主人是喬容,不是自己,他若說出“來者是客”的話,自己這個客人再說什麽也是白說,便只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