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傾
玉傾手微微頓了頓,才道:“不知。”
又是半晌沉默。
玉傾終于将傷口清理幹淨,随手将一邊的瓷瓶拿過來,取下塞子聞了聞,發現不過是混了一些比較名貴藥材的傷藥,便将它輕輕塗在越傾國後背的傷口上。
随着她塗藥的動作,越傾國後背的肌肉微微緊縮,明顯傷口的痛在加劇。
“巫女的功力繼承如何完成?”
玉傾看了越傾國一眼。巫女的功力繼承雖然說不上是絕密,但按說也不屬于別人可以随意打聽的範圍。
不過,若打聽的人是越傾國,對自己來說,倒也沒關系。想起懸崖上那一刻以及山神洞裏越傾國的舍身相護,她心裏不由一暖。
玉傾調動靈力,擴大靈識,保證周圍哪怕是一草一木的細微變動也在自己的感覺之內,又用靈力掃了遍房舍附近情形确定無人偷聽後才道:“哥既想知道,說也無妨。每代巫女在回歸神之懷抱之前,會将功力及與護國有關的知識傳給下一任巫女,所以,巫女的功力與護國行為,其實是代代相傳的。”
“那麽,你在繼承巫行天的功力記憶時,沒有得到過她關于一句話的提醒麽?”
“什麽話?”
越傾國猛地回頭,眼神迫人地盯着玉傾,一字字道:“傾、城、傾、國、傾、天、下!”
玉傾渾若不覺他眼光中的壓力,只有些迷惘地搖搖頭:“沒有一絲印象。這話是什麽含意?”嘴裏說着話,手下卻不停,一直細細地給他抹着藥,便如真的在和他話家常一般。
許是看到玉傾的泰然自若,越傾國眼中的迫人漸漸消失,他又緩緩轉過頭去,低低地道:“是麽?原來……從沒聽過麽?”
“哥,這裏除你我之外,并無第三個人在。所以,哥若有話,直說便是。”
越傾國微微苦笑一下。
“你總是叫我哥。其實說起來,我也真的該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的。”越傾國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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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傾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越傾國失蹤時,他的母親還沒有懷上越傾城。他失蹤後,據越傾城所知,連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裏,在什麽地方,過得如何,甚至是生是死。
他又如何能肯定他會有弟弟妹妹?
這其中,只怕是另有內情吧?
“洪國能成為神佑之國,固然是因為神所指派的護國巫女。但護國巫女能每次都出于洪國,使洪國神佑之國的地位牢不可撼,其實另有一個原因。
“洪國國境內,離國都偏遠的地方,居住着相當多的部族。這其中,有一些部族來歷相當神秘,也通曉很多秘術,詭異古怪,因此就連我朝上位之人對他們也常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敢過于為難。
“在那些部族裏,有一個族群,被稱為月牙族,因為那個族群內的人,無論男女老幼,在受到族內護法的洗禮之後,身上都會出現一個月牙,除非被驅逐出族,不然那月牙将會伴随終生。當然,月牙出現的位置未必相同,甚至有人的月牙會現于頭皮上,只有将頭發剃光了才得一見。”越傾國說到這裏時,玉傾想像着一個人剃發後頭頂月牙的樣子,不由“噗”地笑了一聲。
越傾國卻并不在意,繼續講下去,“月牙族也是罕有的靈力相當強盛的一支,歷代的巫女,很多都擁有過出身月牙族的侍女。不過月牙族的人有一個很奇怪的習慣,就是在見到月牙族以外的強者時,有時會出現認主的現象。自願為仆,一生只奉這人為主。至于認主的原因,誰也不清楚。而且,月牙族人也并不是見到強者便會認主,強逼更是無用。
“這種靈力強盛且還群居的部族,縱觀各國也只有洪國才有這種情況,所以,洪國出現護國巫女的機率,自然遠遠高于其他國家。
“月牙族的另一個習俗,便是嬰孩在剛剛出世時,便由族內護法将嬰孩用聖泉之水沖洗後并賜名。所賜之名都是嬰兒在被聖泉之水沖洗之後,直接顯示在聖泉中。所以,每一個月牙族人的名字,其實都是上天給的。
“月牙族人因為個個身手出衆,又有靈力傍身,因此族群曾經盛及一時。直到百年前,當時的護國巫女傳給了月牙族護法一封信。那封信除護國巫女及月牙族人外,再無一人知曉信的內容。據說,那是護國巫女與神交談之後得到的指示,裏面提到的人,将會禍亂國家甚至整個天下,而他或者說他們,是出身于月牙族的一家人。
“在得到那封信的告誡之後,月牙族的護法便與當時的族長商議,最後舉族搬遷到了外人找不到的地方,平時行事低調神秘。
“還聽說,當時的護國巫女與月牙族長做了一次交易,那便是,月牙族在每一代新巫女上任時,都會送上一個族內靈力最強的女子作為巫侍,同時,只要有符合信中條件之人現世,月牙族長便會将之消弭于無形之中。而巫女,則不會将此事外傳,不過,代代巫女,都有監視月牙族是否履行諾言的責任。若月牙族人不守信約,護國巫女便有一聲令下平了整個月牙族的權力。”
玉傾聽着越傾國的話,想起之前他問的那句話,不由道:“難道那信的內容就是‘傾城傾國傾天下’?”
一絲冷笑洩出越傾國的唇角。
玉傾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未聽到他的否定,自然知道自己的猜想是真的。
只是如此隐秘的事,越傾國又怎會知道?
難道?
傾城傾國傾天下?傾國?傾城?
玉傾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越傾國。
越傾國自是知道玉傾已猜到了一部分內容,繼續道:“二十多年前,月牙族的護法姓越,那時他的夫人生了兒子,舉族上下歡慶,只是在請示嬰孩名字時,上天顯示的名字居然便是‘傾國’二字。全族人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喜事變成了哀事。
“越姓護法實在不忍心下手傷害自己剛出世的兒子,月牙族長亦同樣不忍因此便掩殺掉族內頗有建樹的護法,最後的結果便是,越姓護法自願脫離月牙族,再不是月牙族人。他和他子嗣後代的身上,此後都無月牙的印跡,從那以後,越姓護法都與月牙族再無半點關系。
“越姓護法與他的夫人帶着兒子離開月牙族後,隐了名字,生活在一個邊遠的小鎮之中。生活清苦,但三口之家,倒也算和樂。”
玉傾靜靜聽着越傾國說的話。
他的話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而且越傾城的記憶裏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但玉傾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然,何以解釋兩個平常市井之人居然生出了一雙靈力絕高的兒女?以至于兒子居然成了國師,女兒也是當年巫行天稱贊惋惜的高級巫侍的原本人選?
只是,越傾國何以後來又離開了越家?如何成了洪國的國師?
越氏父母一直到死前都念着越傾國,叫越傾城一定要找到哥哥,是不是也因為那一句“傾國傾城傾天下”,這一對父母既擔心預言的實現,又擔憂兒女的前途?
“哥,那句‘傾國傾城傾天下’到底作何解釋?”玉傾想了想,還是将這句疑問問出了口。
此時她已經将藥塗滿越傾國的後背,轉手拿出準備好的白绫布。越傾國也坐了起來,方便她将自己的傷口包紮好,聽到玉傾此言,他不禁唇邊又露出一絲冷笑:“還能是何意?傾城,便是傾城;傾國,便是傾國;那傾天下,便是傾天下了。”
玉傾将越傾國的傷口細細包紮好,最後又将越傾國的衣服取來,幫他穿上。
越傾國想了想,仍舊開口道:“傾國傾城,是兩個人的名字,那巫女的信中說,這是某一戶月牙族人所生嬰孩的名字。同時,這兩個名字也意味着另外一個意思。傾城,便是傾盡一座城。傾國,便是傾掉一個國家。而傾天下麽……”他雖未說下去,玉傾卻明白他話裏的含意了,便接下去道:“就是傾覆整個天下?”
越傾國垂下眼簾,道:“說得不錯。”說着眼中忽地又透出一種諷刺,道:“只是,巫女大人,您現在可覺得越傾國有傾天下的能力?——怕是被天下人踩在最下面才是真的。”
玉傾見他雖然表情一如既往的溫和,但話裏卻隐隐透出一種悲憤意味,心下有些不忍,便開解他道:“哥又亂講了,你是我哥,誰敢踩你?就算是皇帝,若他敢欺負你,我一樣将他從皇位上拉下來。”
她說這話半是真心半是安慰,越傾國聽完卻有些愣怔。他自幼從父母那裏知道這些事,之後又經歷世間種種事情,早看透世間炎涼,那些曾伸手幫他的人,莫不是帶有自己的目的,就算是天武威将軍,雖然近幾年一直蒙他照看,但他也絕不會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
更何況,以玉傾之前的種種作為來看,她說這些絕不是空話搪塞。
一時間,越傾國心下百味陳雜,那些因為提起往事而連帶産生的對巫女的那點怨氣卻因為玉傾這句話而消散。愣怔了一會兒之後,他伸臂将玉傾抱在懷裏,聲音微微喑啞:“我知道。”
他這一抱,玉傾不由僵了一下。
之前越傾國也曾抱過甚至曾親過她,但那基本都是在情況緊急之時或是她情緒激動的時候,現在這舉動……
開放的靈識感覺到外面有輕輕的腳步聲走來,玉傾忙推推越傾國:“哥,有人來了。”
越傾國緩緩放開她,卻仍是拉着她的手不放。
過了一會兒,輕輕的敲門聲響了起來,同時秋百合的聲音傳進來:“巫女大人,越公子。”
玉傾忙抽出手,道:“百合進來吧。”
秋百合走了進來,施了一禮,卻不說話,只走過來将盆與毛巾及床上的碎衣收起來。
玉傾心下微微一動,看着秋百合的動作,眼神微微變幻,卻一語不發。
越傾國的注意力似只放在玉傾身上,并不看秋百合。
秋百合端着東西剛剛走回到門口,玉傾突然開了口。
“百合,你可曾聽過一句話?”
“巫女大人請問。”
“傾、國、傾、城、傾、天、下。”一字,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