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點穴
玉傾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對于自己想接近國師的行為，居然被秋百合解釋成了傾慕。——她到底是哪裏看出自己傾慕國師的啊？
自己明明只是想守護韓丹的靈魂，再加上越傾城對于血緣的感應才讓自己某種程度上有一定的親近感覺吧？
畢竟，他是越傾城的兄長。而自己這具身體，縱然經歷過挫骨揚灰，對于找到兄長的那個信念，仍舊那般執着，所以之前才會讓自己數次失态……的吧？
越傾國顯然也沒想到一向清冷的秋百合會大喇喇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別說在這個時代這種傾慕一類的詞根本不該從一個女孩子的口中說出，就秋百合以往的性子來看，她也不是該說出這種話的人。
更何況，傾慕？難道，巫女對他的種種與衆不同的關注甚至今天的所為，真的是出于傾慕？
越傾國想起自稱十二歲就喜歡上他的丹鳳公主，以及那個時時盯着他的毒蛇目光的錢太醫，他們，是不是也都是打着傾慕的旗號來做事？
越傾國厭惡地想。
秋百合卻不知道這話引起了國師的反感。對于她來說，玉傾是獨一無二的，不論玉傾喜歡誰，只要她做得到，她都會幫玉傾帶回來。看到國師對玉傾一直冷淡的态度，她未免心下不平。
玉傾幹笑兩聲，道：“百合，你先下去吧。”
秋百合應了聲，轉身出去，卻在走過國師身邊時，突然出手點了他幾處大穴。
越傾國連續兩次被秋百合襲擊得手，心下不由更是惱怒，偏偏秋百合連啞穴也封住了他的，讓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玉傾叫道：“百合！”聲音中滿滿的意外和不贊同。
秋百合卻轉身施禮道：“以國師的性子，不這樣，大概留不住他。百合做事向來只問結果，不看過程。這點穴手法是百合族裏一脈獨傳，時辰到了便會自動解開，巫女大人不必焦急，有甚話都慢慢說開為好。今日因着國師大人在這裏，巫女大人已經同數位上門聲讨的官員們不歡而散，若這樣還得不到一個能同國師靜靜說話的機會，那國師大人就未免太過孤寒。”說着轉身離去。
玉傾叫了幾聲，秋百合卻都沒再回頭，出了門後就直接隐了身形離開。
玉傾心下為難。
秋百合誤會她喜歡國師倒也罷了，這事自己沒辦法和秋百合說明原因，總不能跟她說我不是你們巫女，我只是來找人的。但她當着國師的面說這種話，又點了他的穴道阻止他離開，不知道國師心下此時已然憤怒到什麽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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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傾硬着頭皮挨上去，小心翼翼地道：“國師大人，百合的點穴手法我不會解。若是您覺着這樣站地上時間長了會累，我把你放到床上去如何？”說着壯起膽子看看越傾國，卻發現他溫潤如玉的臉上并沒有什麽惱怒的神色，确切來說，是看不出有什麽表情。
一種詭異的平靜。
玉傾慢慢伸出手，在快觸到國師手臂時突然又停處了，她想起在這個時代男女之防畢竟很嚴，雖然自己并不在乎這些，不過不知道國師會不會介意？如果讓他覺得自己太輕浮太随便的話，以後還肯不肯讓自己呆在他身邊一直守護韓丹的靈魂？
玉傾反反複複想了半天，最後終于下定決心地對國師道：“要不，我就這樣陪你站着吧？你站多久，我就站多久。”說着看看越傾國，見他還是沒什麽表情，也不回話，突然想到越傾國似乎連啞穴也被秋百合封住了，不由又幹笑了數聲。
玉傾在現代就很逃避人際交往，此時單獨面對國師，更加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轉頭，看到桌上秋百合端進來的晚餐，想到國師到現在方醒過來，肚子該是餓了。但自己不會解穴，秋百合雖然一向聽她的話，可白天時那番動作卻着實讓她不明所以，也不敢和秋百合再多接觸了，生怕哪一句話說得不對她又跪了下來。
想來想去，玉傾還是想不出該和國師說什麽。自從來到這個時空，經歷了種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對她來說，最尴尬的時刻，莫過于此刻。
燭臺中的蠟淚緩緩流下，忽地爆了個燈花，輕微一聲，室內明亮一下，又暗了下來。
玉傾看着燃過一半的紅燭，道：“其實，我根本不想當什麽巫女。”
越傾國沒有作聲——就算他想說話，啞穴被點也只能沉默。
“我醒過來沒多久，就有一個自稱巫行天的人告訴我說，我是這一代的巫女，她要回歸神的懷抱，要我接受她的功力，照顧好這個國家。然後，沒等我反對，她就将功力傳了給我，就再沒什麽反應了。大概，是照她說的，回歸了那個神的懷抱裏去了吧。”玉傾自嘲地笑笑。
“我來這裏，其實只是為了找到朋友，和朋友一起回家的。我根本不想做巫女，對保護國家也沒興趣，更不想和神對話。所以，我沒有照巫行天所說在原地等待迎接護國巫女的軍隊，而是一個人悄悄走掉了。可是，哪裏想得到，陰錯陽差，我居然被靖平王爺帶了回來，還成了他們搪塞別國問責的假巫女。”
玉傾的聲音很低婉，很輕柔。開始幾句雖然說得有些凝澀，後來卻漸漸流暢起來。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漸燃漸短的紅燭，并不敢擡頭看國師一眼。她的話語偶爾停頓時，室內便一片靜谧，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剛被靖平王爺帶回來時，我并不明白他們的用意。後來想，好吧，大概，他們是把我當成了未來的巫侍了，能提前交好的話，畢竟也可以拉近與未來巫女的聯系。後來，在別院中養好傷，靖平王爺說宮中設了為國師洗塵的宴會，要我和百合同去。其實，我與百合心裏都明白，若選侍失敗，我們兩人不過是他們這些貴族手中的玩物罷了。那時雖然心裏也有不平，但形勢比人強，只能低頭。
“不過，現在想來，真的很慶幸那時進宮赴宴了，不然，如何碰得到你呢？”玉傾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裏，也不再理會國師的表情到底如何，“那時，在花園中遠遠看到你，心裏就想，啊，在那邊！可是，再看時，人已經不見了，很有些沮喪，又安慰自己說，算了，只要在宮裏，慢慢尋訪總能找得到的。直到那一刻，我才有了承認自己真正巫女身份的念頭。因為，只有成為了巫女，才能自由出入宮裏而不受限制的吧？
“随後，在宮宴上，再次見到你。後來他們為難百合，我向你求助，你明明看到了，卻不理我。 我那時雖然明白救與不救只是一念間的事，但心裏還是有些難過。不過後來我明白了，原來是你的地位原本尴尬，如何還能出手去管別人的閑事惹禍上身？不是你不想管，而是你實在管不得……
“今天秋風會上，被那些人推出去堵別人的口時，我心裏想，好啦，那就這樣吧，數日後的正位之禮上，等你們見識到了天降祥瑞，看你們到時會用什麽臉色來對我？一定很好看吧？‘綠意’是我為百合争取的，我初見她時，還是在百花會上，那時她身陷幻境卻仍拼命去守護我。我這人不怕別人對我兇惡，別人對我惡一分，我便兇十分還回去。我只怕別人對我太好，那樣我會覺得我欠了她們。所以那時起，我與百合便時時在一起了，她維護我，我也維護她，時到今日，感情越來越好，卻也說不清誰欠誰多一些了。大概朋友，便是這樣子的吧？
“撞見那個耳光公主和你在半山亭時，我還想，喲，原來有個公主傾慕着呢，運氣真好。可是見那個公主脾氣也不似是多好相與的，看起來你也并不會喜歡。結果秋風會後，我和百合溜到那裏看風景，好巧不巧又撞見了你和錢太醫的事。我雖看不到，卻聽得到，知道他想對你動手動腳之後你們兩個人動起手來。他的所作所為是對同樣身為男子的你最大的侮辱吧？而你現在的地位之尴尬，雖然只是幾件事，我卻也能了解到一些。
“我的性格或許很少有人能明白，但至少我有個優點，便是言出必行。皇家的黑暗我不懂，他們的紛争與手段我也從未接觸過，可是，我是這個國家的守護象征，我是護國巫女。所以，從今天開始到以後，讓我守護你好麽？我對守護國家不感興趣，這一生，我只想守護一個人，那就是——你。就算成為護國巫女，我也只會守護越傾國！”
玉傾緩緩擡頭看着越傾國，她眼中含淚，昏暗的燭光下，表情楚楚可憐：“所以，讓我一直在你身邊，好麽？”
又一個燈花爆開，輕輕的“哔剝”一聲。
玉傾驀然驚醒，生生咽下了最後一句話，那只是一個字：“哥……。”她的眼睛裏透出幾分驚恐。
越傾城，你已經離開人世那麽久，而現在，越傾城，你依然能夠控制着你的身體麽？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