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葉】狗血之庭

第10章 ☆、09

E3

韓文清在霸圖隊員的簇擁下捧着冠軍獎杯走下舞臺，沸騰的血液還在血管中奔湧不歇，這三年跌倒再來的不懈總算是有了回報，一群人有說有笑地走向選手通道，難掩語氣表情中的激動，然後韓文清看到了葉秋，在通道的昏暗角落，蹲着縮在那裏的一團，他看不清葉秋的臉，只看得清忽明忽暗的一小團火光，燃燒成明亮的橘黃色，然後熄滅了。

選手通道的盡頭是記者招待會的現場，戰敗的嘉世正在臺上接受審判，那裏想必燈火通明，閃光燈亮成一片，與葉修所處的陰暗角落截然不同，但那裏也不是什麽好地方，記者掩藏在禮儀之後的尖酸刻薄透過麥克風的放大傳過來。

“蘇沐橙選手，在吳雪峰退役後的第一年嘉世就錯失了冠軍，你認為這是個意外還是必然？”

“請問比起吳雪峰，你在團隊裏起到的作用是否較為微薄？”

“蘇選手剛出道便接下了不少廣告代言，這是否會對平時的訓練産生影響，進而在比賽中與隊友脫節？”

被季冷一擊必殺送出場的葉秋原本應該是記者提問的焦點，而他不出席記者會的習慣早就衆所周知，并且蘇沐橙的身上明顯具備更多的話題性和争議，誰都不願意錯失這樣的提問機會，哪怕是捕捉到一兩個不同以往的表情，都能作為着眼點大書特書。

比起霸圖奪冠，仿佛嘉世失利更加讓記者興奮，所以直到應該舉行霸圖方的記者招待會的時候，記者仍在咄咄逼人地對蘇沐橙進行提問，噴發的唾沫星子裏隐含的攻擊性讓隔了一扇門的選手通道都能感受到。

葉修就這樣沉默地蹲在那裏，叼着一根已經抽完冷卻的煙，霸圖的選手們都已經走到了面前，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從今年的季後賽開始，場地已經全面禁煙了，前輩。”沒想到張新傑會先開口和葉秋說話，韓文清有點詫異地看向他。

“是嗎。”葉修仍舊看着前方，“不好意思我忘了。”

蘇沐橙有些低弱的聲音透過記者尖銳的問答傳過來，葉修的神色沒有異常，即使門內的記者仍在興奮地胡說八道。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把自己的尖酸刻薄當作一針見血，自以為是，傲慢無禮，就好像全世界只有他把一切都看透了，他們在一起翩翩起舞，不謀而合，散發出愚昧的口水味。

霸圖的選手有些在偷偷觀察葉秋的神色，選手永遠比記者來得清醒，他們真正知道蘇沐橙并沒有松懈蘇沐橙比一般人還要努力，也知道葉秋對蘇沐橙的維護，他們都在等着看葉秋會怎麽做。會不會忽然推開這兩扇大門，以一副英勇無畏的姿态把在門內承受酷刑的蘇沐橙給解救出來。

可是沒有。葉修看上去相當平靜，直到司儀宣布記者會結束平定騷亂的記者群，他也沒有挪動哪怕一步。

韓文清的表情冷厲而生硬，他看了眼維持着同一個姿勢蹲在地上的葉修，最終是什麽都沒有說，然後和霸圖選手一起走進明亮的記者招待廳，與正往外走的嘉世選手擦身而過。

蘇沐橙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那裏的葉修，她原本淡然鎮定的表情有了些許的松動，葉修站起來，蹲了許久的雙腿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和選手們一起出來的陶軒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沖他疲憊地點了點頭。

葉修也對他點點頭，然後牽着蘇沐橙往外走。天氣悶熱，蘇沐橙還是從口袋裏掏出口罩戴上，大晚上的像是個突兀的異類。

“想吃什麽？”葉修問，就像是平時随便一場常規賽結束時那樣。蘇沐橙最開始在比賽前會吃不下飯，葉修就哄着她少吃點，等到比完賽後再帶她去吃好吃的。

蘇沐橙想了想：“吃荷葉飯吧。”

那是一個很小的店鋪，有點油膩，但不髒亂，兩個人一起去過挺多次，開到很晚，這個點應該沒什麽客人。

荷葉香氣滲透到了軟糯的米粒裏，香菇滑雞和蔬菜粒包裹在裏面，蘇沐橙小口小口地吃着，葉修坐在她的旁邊一手撐着臉，另一只手的食指無意識地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擊着。

飯很香，空調的冷氣壞了，只有老舊的三葉風扇在吱呀吱呀地轉，荷葉包裹着的飯散發着一陣陣熱香氣，熏得人眼眶發熱。

蘇沐橙嚼着米飯，瞪大眼睛，不肯眨眼，瞪得眼睛發酸發脹，終于是有水珠滾落到了飯裏。

她像是為了掩藏些什麽，更加努力地把飯扒到嘴裏，大口大口地，卻還是抑制不住一顆一顆往下滾的水珠。

她不想承認這是眼淚，更何況她沒有理由哭，她不想因為輸了就哭了，她不想這樣，可是眼眶裏分泌出的液體還是不要錢似地滾出來。

忽然腦袋上一熱，是葉修的手掌。

他溫柔又帶點強硬地把自己的腦袋按到他的頸窩，蘇沐橙聽到他說：“以後想哭的時候就把臉埋在這裏。”

蘇沐橙笑了，濃濃的哽咽：“那你不準告訴別人。”

“嗯。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後來蘇沐橙哭幹淨了，擦了擦紅腫成兔子的眼睛，和葉修去24小時營業便利店裏買了兩支大頭雪糕。行道上已經沒有什麽人，蘇沐橙摘了口罩，和葉修一起并肩走着。

忽然蘇沐橙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掏出看了一眼，臉色變得有點奇怪，思考了一會兒才接起來：“喂？”

聽了一會兒後臉色變得更加奇怪，她把手機遞給葉修：“找你的。”

“嗯？”葉修叼着雪糕接了電話，“喂？……韓文清？……什麽急事？……好吧，我馬上過去。”

葉修挂了電話，把手機還給蘇沐橙。

“什麽事？”蘇沐橙問。

“我也不知道，他說有什麽急事，叫我趕緊過去。”葉修說，“我先送你回去。”

葉修把蘇沐橙送回嘉世宿舍後向韓文清告訴他的地址走去，是霸圖居住的酒店，跟前臺服務小姐說明來意後，有一人專門站起來把他帶到三樓的一間房前才離開。

“老韓，什麽事。”葉修推門進去，因為門裏意想不到的景象皺起了眉頭。

這是一間被改造成KTV的房間，霸圖選手全部坐在裏面，見葉修來了紛紛鼓起了掌，嬉皮笑臉的樣子。

見葉修一直杵在門口一名隊員解釋道：“不好意思啊葉隊，我們剛才在玩大冒險，正好抽到隊長，就讓他打電話給你，看你會不會過來，你不會介意的吧？”

葉修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然後說：“那我就先走了。”

“別急着走嘛。”又一名選手站起來，“一起玩會兒吧。”

“不了，我有點累。”葉修婉拒道。

“葉隊有什麽累的，團隊賽的時候不是早早地休息了嗎？”霸圖選手不少都是心直口快的性格，現在說話的成員今年初來乍到，而且對葉修不存在什麽好感，話到嘴邊就直接說了出來。

其他人聽了這話均是臉色一變，他們不見得對葉秋有什麽抱歉的心思，但是葉秋和韓文清相熟的關系他們都是知道的，看在隊長對葉秋并沒有表現出明顯反感的份上，他們對于葉秋表面上還算客氣。有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韓文清的臉色，果然很不好看。而葉修聽到這話也沒什麽表示，只是笑了笑就往外走。

剛才說話的選手不覺得自己有哪裏說錯了，還跟旁邊人抱怨：“這葉秋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嘛，氣量真小……”

韓文清霍地站起，讓那隊員沒說完的半截話卡在喉嚨口。

然後他也推開門走了出去。

韓文清很快追上葉修，把他堵在走廊的角落，眸色深沉，也不說話，葉修也不推開他，就這樣和他對視，過了好半天，韓文清才問：“我不知道你真的會來。”

葉修無所謂地聳聳肩：“我以為你真有什麽急事。”

“……抱歉。”韓文清難得低頭。

“你在為什麽道歉？”葉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韓文清不語，只是死死地盯住葉修。

“別這樣。”葉修輕飄飄地撒下一句，“沒什麽好道歉的。”

韓文清點點頭：“說得也是。”

完了又頓了頓：“你沒什麽別的想說的？”

“別的？”葉修想了想，“哦，你們今天得了冠軍，做得不錯。”

“一般不是會說恭喜嗎。”韓文清見他神色無異，卻又總覺得這樣的葉秋有哪裏不對勁，于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說這種不符合他的風格的話。

然後他看到葉秋原本缥缈的眼神猛地銳利起來，定定地看着他，眼珠又黑又亮，幹淨純澈，斂去所有笑意，非常認真地說道：“我為什麽要恭喜你們？”

韓文清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

“我一點都不想恭喜你們。”他聽到葉秋說，“也絕對不會恭喜你們。”

他看到葉秋眼中炙熱的光，不知道為什麽竟想笑。

這四年來，他差點被葉秋那漫不經心好像無論什麽都不甚在意的外表給欺騙了。

其實從他們在網游中第一次碰面的那一天他就應該知道了，這個家夥，看上去雷打不動地鎮定，仿佛不管什麽事都能一笑而過，但其實他最讨厭輸，比任何人都執着于勝利。

“下一次我會親手把你解決掉。”韓文清說。

葉修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是韓文清今天在他臉上見過的最鮮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