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幾日中, 京都裏的妖氛甚濃,羽衣狐一朝得勢,就将從前跟随過她的諸多的妖魔從封印之中一道一道地解放出來,雖然北原章已經盡快組織人員撤離京都, 但作為這個國家中數一數二的大城市, 并不是一道簡簡單單的命令, 就可以讓所有人盡數撤出的。見到不少的年輕少女落入了猙獰可怖的妖怪的手中, 北原章一行人的面色愈發難看起來。
奴良陸生作為奴良組的第三代目已經被他爺爺送去了遠野這座妖怪的居留地中鍛煉,奴良滑瓢支開了跟随在身邊的幾位妖怪組長,僅僅帶着鴉天狗行走在京都的街道之上, 他的目光所及之處, 是劇烈争鬥掀起的爆炸煙塵, “呀咧呀咧, ”奴良滑瓢有些意外道:“這一次的羽衣狐, 動作也還真是激烈啊!”
“總大将!”鴉天狗飛舞在他的身側, 對于又一次甩下手下, 獨自出行的滑頭鬼感到萬分為難, 它雙目含淚急切勸告道:“您為什麽要一個人偷偷跑過來啊!羽衣狐就由京都的陰陽師來對抗就好了,現在和從前不同了呀!”
“大概是想要讓可愛的孫子少受點挫折吧, ”奴良滑瓢嘆了口氣:“任性的孫子為了漂亮的女孩子想要插手進這次的亂局, 作為老爺爺的我, 總是想要為他做些什麽的。”
更何況, 還有一些事需要自己驗證。是有關自己那位早已逝去的兒子的。
這一點奴良滑瓢沒有說出, 他只是搖了搖頭, 手指往前一伸,道:“更何況你說的也不對。”
鴉天狗随之看去。
“那裏就是花開院家的一道封印所在之處,”奴良滑瓢冷靜道:“現在看來, 剛才的轟響,就是封印被打開的聲音。羽衣狐,不是現在的花開院家能夠對抗得了的。”
“這……”鴉天狗目露震撼,但很快,它就又一次氣急敗壞起來:“總大将!等等我啊!”
二人的背影一溜煙的消失在遠方。一剪冰藍色雲紋的振袖被風吹起,一道冷冽若冰雪的目光從一側的高處被收回,“羽……衣……狐……”足踏木屐,纖長的雙腿之上是層疊繁複的優雅和服,“啊啊~”只露出小巧白皙下巴的未知的來者語調平平無有一絲波瀾:“從來沒聽說過的妖怪呢。”
稍作思忖,這道冷淡的聲音裏沒有一丁點的感情:“算了,大概是哪裏跑出來的野妖怪吧,沒什麽可以在意的。”
她足間輕點,身影消失在這處屋檐的高處,原地只留下一點冰淩,很快就消失在了白日的輝光下。
……
花開院柚羅又一次喘息着放下手中的式神,她的哥哥龍二正一臉桀骜地抱臂站在她的右側,她擡起頭,凝望着席卷了整個京都的妖氣,目光中流露出堅毅,她舉起手,再次口頌真言,想要提升自己對于式神的掌控水準,就聽見她的哥哥似不在意道:“柚羅,破軍的修煉才不是你這樣擺弄着自己小術式就可以領悟得了的,你是花開院本家唯一一位身居才能的人,我會讓魔魅流近身保護你,你現在不需要被其他的事情幹擾了心神!”
“可是!”花開院柚羅往前踏出一步,遲疑起來。
“不要讓家族的犧牲白費!”花開院龍二怒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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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柚羅咬了咬牙,最後看了一眼封印的方向,心中感懷起留守的花開院族人,動作更為淩厲起來。
“大妖怪嗎?”花開院柚羅心間浮起疑惑來:“上一次聽見這個稱號是在什麽時候呢?對了!是在那座綁架了咲子和夜鬥神的公墓!”
柚羅手腕一頓。那個時候的他們居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地從那座妖魔之窟中走了出來,當時還不覺着,現在面臨着羽衣狐的逼近,花開院柚羅才感覺到了當初自己的無比幸運,撼動陰陽,操弄風雷,那時的那位不知名的大妖,它所造成的聲勢絕對不在羽衣狐之下,也許覆蓋面積不及,但強度聲光更盛……她是如何平安歸來的呢?是了,是因為那位大妖怪是主動離開的!
柚羅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她鼓勵自己,不可因為一時的有幸,就寄希望于這一次的動亂一樣的自主消弭,羽衣狐是一位極為殘忍的野心之輩,沒有達成她的目的之前,人類在她眼裏,只會是一具具生産“生肝”的活器具,我,花開院柚羅,絕對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繼續發生!
自始至終,這位陰陽師的少女都沒有想要把那一次與她共同作戰的“森川久”牽扯進來,在她看來,這是屬于她自身的職責,不可将表哥卷入。
……
“更多!更多!更多的生肝!”渾濁的池水裏,一位黑發黑眸的赤|裸的少女仰面長嘯呼喊道。九條雪白的狐尾從她的身後肆虐而起,她十指之下露出的面頰蒼白冷酷,猶如吟唱的嘆息,她哀怨悵惘,語氣裏帶着詭異一般的溫柔:“孩子,我的孩子,他想要出來,他想要出生!”
密密麻麻的妖魔們圍繞着這名披着人皮的妖物,在羽衣狐的催促下,它們亮起一雙雙血紅色的雙眼,強大的“畏”驅使着它們為了大将去掠奪人類,一名名的少女竅目流血地永遠沉寂在了這深譚之下,羽衣狐舔了舔唇,良久,方才吐露出第一聲滿足的嘆息。
“時間就快要到了啊。”她撫摸着自己的小腹,露出一抹極為期待的笑容。
……
紫色的瘴氣遮蓋住了全部的天空,高天上飛翔的是羽衣狐布置下的飛行的妖怪,京都城裏人類幾乎已經絕跡,沒有提前離開的人都躲入了自家的房屋裏,遙望着這瘆人的天氣,聽聞着似遠實近的慘叫聲,他們将自己隐藏得更深了一些。
“都沒有出手嗎?”一道小小的聲音搖晃在計秋的身側,是心虛着從姑獲鳥身邊溜走的燈籠火,這一次的京都事件,森神會并沒有插手其中,它也以為久大人一樣不會參與,但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邊界處見到久大人熟悉的身影。
“你是在說什麽?”計秋偏過頭問道。
“神明大人啊。”燈籠火眼珠子咕嚕嚕轉:“木花說京都裏有很多大神的神社,羽衣狐雖然可怕,但也應該不是神明大人們的對手吧!”
計秋輕哼一聲:“你們是對神有着什麽樣的誤解?”
“诶?”只侍奉過“森神”,但其實連一位神明也不曾見過的燈籠火(夜鬥不算)歪頭疑惑望向計秋。
“神這種東西,又怎麽會在意人類的善惡呢?”計秋淡淡道,語氣裏情緒不多。
更為激烈的“煙火”從鹿金寺的方向崩裂開來,奴良組的戰略寶船停靠在鹿金寺的上空,無數道妖影狂襲而去,妄圖撕裂船頭上站立着的年輕的滑頭鬼,這次的決戰來得既迅速又劇烈,本該四百年前就能夠功成的羽衣狐不願意再多拖上一絲的時間,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自己孩子的降生,為此,她百無禁忌地摧毀着這座古老的京都之城,因為在她的眼裏看來,不論是何等的後患,只要等到她的孩子降生,都只會是癬疥之疾。
“有些時候,”計秋身着一樣黑色的學生服,散漫的短發在風中飛揚,他啓唇一笑道:“鬧出最大動靜的,往往都是那些最為無知之人。”
“晴明——”羽衣狐撕心裂肺的呼喚聲響徹了一整個的天空。還待随着久大人一起看戲的燈籠火一下子就從半空中滾落了下來,“什麽——”它驚詫不已地艱難爬了上來,目露驚訝地看向了之前的方向。
“我的孩子——”羽衣狐露出真實的形體,玉面上帶着狐貍的面具,十二單衣覆于其身,得償所願的羽衣狐欣喜輕柔地喚着終于出生的天上的男子……燈籠火看了一下那人,又回過頭來看了一下計秋,在見到自己所熟悉的那縷神情的時候,它安心一般吐出口氣,然後,就是暴怒之炎攜裹了它的身體,燈籠火從未有過這般的憤怒,它幾乎就要直接沖上前去,将前方的那個欺世盜名之徒打落,然後一寸一寸,将之燃燒成為灰燼!
就在它終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的時候,一道極為冰冷的女聲道出了它心中的憤懑:“現在……”
“不管是什麽東西,”她淡淡道來,平穩無波的聲音裏是一種極度的蔑視:“都可以自稱‘晴明’了嗎?”
寒氣猶如兩極吹過,凜冽的霜寒針刺一般侵襲住在場的所有人與妖,明明方才還是一番針鋒相對的激烈碰撞,在顯露出了身形的新的加入者的面前,就像是落入了冰窟之中一般,寒冷到寸步難行。
“啊啊~”計秋面上浮現出一抹難言的笑意:“原來是‘雪女’啊。”
“雪女?!”奴良組的及川冰麗極為震驚地擡頭望着自己的“同族”,相比較于她的“幼嫩”,眼前這位突然出現的雪女,不論是她的裝扮,還是她的氣勢,還有她一出場就席卷了全場的冷氣,都顯示出了她獨一無二的冷傲與強大。
一層薄薄的冰層凝結在了物品上,大地上聚出毛茸茸的霜晶,砭人肌骨的冷意讓人身上泛起雞皮疙瘩,天上的“晴明”目光下視,他注視着這陌生的“雪女”的妖怪,淡淡問道:“‘晴明’即吾名,來意不明的妖怪,你之所言,是為何意?”
“你說你是‘晴明’,”雪女直視着金發的“晴明”,她的瞳孔冰藍:“那為什麽,作為晴明式神的我,卻根本就不知,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