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失蹤
琦哥兒盯着牆上的孔雀圖,呆呆入神。成天路從身後抱着他,“跟你商量一事兒,能不能把牆上的畫全部弄走,我看了心煩。”
“很快,等我搞清楚到底發生什麽事,還你一清二白的牆。”
成天路無奈:“我跑了很多年新聞,說是經驗也好,直覺也好,這事兒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就算知道真相又怎樣?等于把已經結痂的傷口揭開,再痛一陣。沒有人會開心,說不準還有人受到更多傷害。”
琦哥兒笑道:“記者老爺不是好奇心最強的嗎?你不是那麽怕事兒的人。”
“我怕你出事!”成天路拍拍他的臉,“片場裏掉下40米大刀,你真認為是意外?”
“咦,不是意外,難道是謀殺?”
“傻白甜,森哥做了那麽多年道具,那什麽香腸人絞殺器我體驗過,非常專業靠譜。你的片場出過這麽大的事故嗎?你下面的人,你很清楚他們的能耐。”
琦哥兒從沒往這方面想過,眉頭一皺,搖搖頭:“我跟這幫人一起拍片很多年,不會有人做這種事。”
“如果不是針對自己人呢?”
“針對班導?更不可能。出了事大家都脫不了幹系,你想太多了。”
“希望是我多心。不管怎樣,你自己多加小心,很多大事兒都是一個意外觸發另一個意外,結果不可收拾。”
“意外?謀殺?”琦哥兒擡眼看棚頂。那個時候頂上絕對沒有人,也不是有人啓動了機械裝備讓鋼刃落下。這究竟是不是人為,很難查證,說不準确實有人故意松了螺絲。那人自然不可能準确操控道具落到班伍頭上,但想要讓整個劇組停運的話,落在誰身上都無所謂。由此推斷,如果真是有人布了陷阱,肯定不是針對班導,而是針對整個拍攝隊伍。
琦哥兒把幾個主要崗位的人召集過來。首先他對道具師說:“李森,道具管理太松懈了,班伍導演說得對,我們這土法煉鋼,一個控制不好就出事故。”
李森眉毛一揚:“我說,咱做過的道具沒一千也有五百,從沒出過問題,這是走背運了。”
零零九斥道:“怎麽說話呢你!咱兄弟姐妹一家人,這鍋甩給誰看?”
李森垂頭喪氣,沉默不語。錄音師拍了拍他的肩膀,“別介啊森哥,咱以後小心點,下次多檢查幾遍,大家夥幫忙盯着。”
Advertisement
“沒有下次了,”琦哥兒說,“我跟大棒子準備改劇本,那些鋼刀、肢解床、炸藥等等會有危險的東西,全都不用。”
大家面面相觑。攝影師忍不住說:“導演,這有點小題大作了吧。把這些都抽掉,整部戲不得重寫?”
“我們會做些調整,整體不大動。有些情節不用實打實地拍,用鏡頭交代就可以。”
“可咱的風格向來就是實打實,不玩兒故弄玄虛的套路。班伍導演是厲害,但他‘境界太高’,跟我們不是一路子,跟着他那一套真沒必要。”其他人雖然不說話,可大家齊齊眼望琦哥兒,目光即是意見。這麽些年來,大家磨合得水乳交融,正因為太熟極而流,琦哥兒這掌舵的一猛拐彎,所有人都亂了陣腳。零零九想穩定軍心,為琦哥兒說兩句話,李森卻來了一句:“就是這話!班伍在圈裏人人躲着他,都說他招黑,要不是他招來兔子林義忠,折騰那什麽百億影城,不會有那麽多項目被查停。說得不好聽,這人就是個災星!”
琦哥兒大怒:“活兒幹砸了就是幹砸了,別他媽扯這些鬼話!”
燈光師踹李森屁股,輕聲說:“你這是人話嗎?”琦哥兒發脾氣太罕見了,大家都惴惴不安。
李森大聲還擊:“我嘴臭!我閉嘴!”
零零九:“哎,你他媽……”
琦哥兒:“李森,你要有意見,先在家呆兩天吧。有活兒我再叫你。”
“诶?!”李森大驚,“我做錯啥啦?我說句話至于嗎,拼死拼活幹了這些年,一點情分不講?”
零零九抱着他的肩,一邊把他推走,一邊訓道:“少說幾句,回去睡兩天降降火,真他媽輕重不分,還有臉說情分。哪次出事不是琦哥兒救的你,欠琦哥兒的錢還了嗎?……”
琦哥兒吐了一口氣,開口道:“我不是袒護班伍,這事兒跟他壓根兒沒關系。昨天那鋼刀要掉到人頭上,會有什麽後果?
大家在這行那麽久,都知道那根弦要随時繃着,不能松懈。大家對班伍和我的意見,我都明白了。是我考慮不周,沒有跟大家溝通好。”琦哥兒看了一眼遠去的零零九,這次只能自己擔任零零九的角色了:“大家一起那麽久,都知根知底,我那點本事你們門兒清,在行裏不值一提。我們守着自己一畝三分地,不是長遠之計,現在有個機會,海叔不計資金讓我們拍好片子,又有前輩在這裏鎮着,我想把握時機,做出點成績。”
其他人不說話,臉上都有疑慮。琦哥兒繼續說:“事兒就是這樣。各位有難題,我們一塊兒解決,如果不想幹了,不勉強。”琦哥兒一個個看過去,舉起手說“不想幹”的,一個都沒有。
琦哥兒點點頭:“有想法了随時找我聊。占着坑兒不幹活的,別耽誤大家,自己收拾收拾滾蛋吧。”
看着琦哥兒不緊不慢地走開,大家相互對望,無話可說。他們都熟知琦哥兒的脾性,抱怨訴苦統統沒用,便都定下心來,回到自己的工作中。
片場剛回到正軌,一人迎着強光燈走了進來。在強光裏依然鮮明的電影臉,左右看了一圈,終于找到了琦哥兒。
“導演,很久不見了。”
琦哥兒轉頭,是童一如。琦哥兒實在不想見到她,他不善作僞,可也不好冷着臉,嘴角尴尬地翹一翹:“來了。”
“呃。你那麽久不找我,生我氣了?”這話語調婉媚,像是跟情人撒嬌。
“我手裏沒什麽活兒,你也不愁工作,就不打擾你了。”
“什麽打擾不打擾的,這話真生份。我們的片子啥時候開?一堆人追着我問片子的進展,今兒又發生那種事,開不開都好多人盯着呢。”
琦哥兒心想:“發生哪種事?”
班伍走了過來,歡喜道:“一如來了!最近狀态蠻好,容光煥發,眼裏有光啊。”
“班導真會哄我開心。最近失戀了,專心健身、學英語、工作,日子還要過下去對不?”
班伍偷偷瞥了一眼琦哥兒。他在圈裏見過無數多邊關系,還沒見過這麽奇怪的組合,只好岔開話題:“正好,女主演來了,我們聊聊片子。”
“女主演?”琦哥兒詫異道,“我們還沒定下演員。我的片子一直都是夢絲主演,這部也一樣。”
“徐夢絲不行!”班伍做了兩個多月導師,對琦哥兒就有了權威,直接說:“你最大的優點是構圖和節奏,想象力也不錯,放個戴了面具一樣的演員在裏面,整體降格了。你的片子爛,演員是最大問題。夢絲!”班伍雷厲風行地把徐夢絲喚了過
來,“你把妝都卸了。”
卸妝?整個片場都聳動了。從他們認識徐夢絲那一天起,沒人見過她完全素顏的樣子,衆人早就默認了她臉上的不是妝容,是另一層皮,扒下來會死掉的。
徐夢絲沉默半晌,點點頭,走進了化妝間。
童一如笑道:“夢絲姐跟琦哥兒是一對金字招牌,哪能拆開?我不争排名,導演認為我适合演啥,我就演啥。”
“這是好演員的氣度!”班伍贊道,“誰合适誰上,哪來那麽多條條框框。”
琦哥兒動了動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兩人的話沒什麽毛病,他無法反駁,面對童一如,只覺說不出的別扭。
徐夢絲卸了妝,長卷發草草地紮成馬尾,踩着細高跟鞋走了過來。童一如笑了笑:“夢絲姐,您底子可真好,不化妝更秀氣。”她湊近徐夢絲,摸了摸她的臉,“我幫你把粉底都卸了吧,一般男的可分不清女人到底有沒有底妝。”
徐夢絲難堪得很,只好任由童一如在她臉上比比劃劃,抹掉最後一層粉。她已經到了粉底都很難遮掩的年齡了,臉上色斑嚴重,因打針而過度緊繃的臉浮腫不平,油光浮亮,看着像被遺棄了很久的娃娃。
其他人都為徐夢絲尴尬,班伍卻一拍手掌:“這狀态就對了!夢絲不是沒演技,演女主不合适,演長輩之類的角色,一定會舒服很多。琦哥兒你說呢?”
“她在這兒的第一天就是主角……”琦哥兒剛開口為夢絲說話,夢絲卻打斷他:“班導說得沒錯,演員應該适應各種角色,演媽媽、奶奶、姑媽姨媽都沒問題,琦哥兒你看着分配吧。”
琦哥兒心裏蠻不是滋味,專業上的決策他可以聽班伍的,但徐夢絲在微時毫無怨言地跟着他,對他來說已經超過了“專業問題”。琦哥兒沒覺得夢絲不合适,更不認為她年老難看,只感到自己的領地被踩了幾腳。
徐夢絲給他遞了幾個安撫的眼色,然後輕輕一笑:“大總編來啦,今兒又有冰淇淋吃了。”
成天路一邊走近一邊打招呼,見到童一如,他微微一怔:“咦,大明星來探班了。”
童一如心有芥蒂,又有點怕他,嘴上微笑,眼神卻是硬邦邦的。成天路湊近她,“不想看見我,別啊,分手還是朋友嘛。”
童一如狠狠剜了他一眼,以前怎不覺得他那麽讨人嫌?
成天路不再理她,看了看班伍,又看了看琦哥兒,“兩位導演那麽淡定地坐在這兒,肯定半天沒開手機了。”
“發生什麽事兒了?”
成天路一臉無奈,“上回我和琦哥兒在雍和宮上香,肯定是不夠誠心,怕什麽來什麽。班導,您派了兩編劇去西南的村子采集素材,快仨月了吧,這兩人失蹤了,怎麽都聯系不上。您的統籌報了警,沒過幾小時消息洩漏了出來,現在網上傳言亂飛。咱的片子又出圈了。”
班伍趕緊從包裏拿出靜音的手機,幾百個未接電話和信息快把電量耗沒了。琦哥兒的手機也有很多未接電話,其中大部分是海叔打來的。
他和成天路對看一眼。成天路心想這項目的幺蛾子沒完沒了,就不該繼續;琦哥兒想的卻是“那兩人發現什麽了嗎?海叔是對的,這村有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