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謝家金堂
颍州冷的早, 李恪一行人才走了大半個月,便開始打霜,早晨起來常能瞧見外頭白茫茫的一片。
等到太陽如約升起,霜漸漸化成了水, 周遭的溫度反而更要低上幾分。雖說是春捂秋凍, 可每到這時, 颍州百姓都會在早晚穿起夾衣。
待再過去些時候, 便開始下雪。大雪下得快, 遠處的山峰和院裏的樹梢不多時便都白了。
冬至來時, 湖面上早結了一層冰, 有些地方, 已經能經得住人了。
金堂屋子改建時就挖了炕道, 如今外頭一燒起柴來, 屋內暖烘烘的,只穿一件貼身的衣裳便夠。不過金堂還是叫人将外間的窗戶都留了少許縫隙, 方便屋內通風換氣,不至于太悶。
“若說這時節有什麽好, 就是這炕一燒起來, 熱水便從早到晚都不斷了,”玉書兩個從外頭說笑着進來,見金堂寫完了大字,忙上前來服侍他淨手。
墨書将金堂寫完的大字收進匣子,等金堂洗完手,才道:“青梅姐姐他們已經回府了,方才使人帶話來問少爺可得空見一見她?”
青梅早年在金堂身邊貼身伺候,直到金堂十歲上下,漸漸無需丫鬟服侍, 她年紀也大了,便由徐氏親自保媒,嫁給了謝父的心腹大管家的長子。
如今謝父尚在,大管家也是身體康泰,青梅夫妻便多在為金堂天南地北的打理各個鋪子、莊子的事。
說來還有件趣事,那時青梅才嫁過去不久,便有了身孕,只是夫妻倆都年輕,還以為是坐船不适應,暈船了。直到路上産業都看過一回,到了京城該回來了,才發現孩子都快四個月了,唬得金堂連着兩年都寫信叫他們就在京城過年,不許回來。
“青梅他們回來了?”金堂想了想道,“不如就今兒吧,正好廚下做了羊肉湯,你去說一聲,給他們帶些回去。還有姐夫從京城送來的柿餅,我記得從前青梅姐姐就愛這個,你也給包些吧。賞銀的荷包,你就撿最大的拿兩個……不對,三個,我記得她家小子快兩歲了,給孩子那個荷包裝上寓意好的銀馃子。”
墨書應聲而去,玉書在旁笑道:“都兩三年了,少爺還記得青梅姐姐愛吃柿餅呢!”
“這不是前幾年咱們自己動手做時,青梅姐姐自己說的嗎,我也就記得這個了,”金堂說着又笑道,“不過也無妨,有謝松呢,他媳婦愛吃什麽,他自個兒操心去。”
青梅夫妻來得很快,金堂不過翻了幾頁書,兩人就跟着墨書來了,顯見是方才傳話時,兩人就沒敢離得太遠。
“給少爺請安,”青梅謝松兩個規規矩矩對着金堂行了大禮。
“這是做什麽,”金堂忙喊了玉書墨書去扶兩人起來,“兩年多不見,你們就與我生分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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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是,”青梅跟着謝松在外久了,身上去了幾分柔弱,多了幾分爽利勁兒,“我們心裏尊敬少爺,這禮自是少不得的。”
“你們總是這樣謹慎,”金堂搖了搖頭,道,“小寶可跟着回來了?這兩日天冷,他也沒在颍州待過,你們多看着他些,等過年時,你們再帶他來,我有紅包給他的。”
“那就先提前多謝少爺了,”謝松見金堂少些,并不敢太放肆,青梅卻知道金堂的性子,并不推辭,又道,“我們在京城時,什麽都不懂,多虧了幹娘幫忙,早先要回颍州,幹娘舍不得小寶,還悄悄哭了一回。”
青梅幹娘是金堂小時候的奶娘呂嬷嬷,金堂離京時叫她一家子幫着打理京城的小院子,李恪一直派了人盯着他們,每每傳回來的消息,也總是好的,金堂心裏滿意,便也年年叫人特意往京城送了賞給他們。不拘多珍貴,總是叫他們知道,他這個做主子的沒忘了他們就成。
“那呂嬷嬷可是哭早了,”金堂笑道,“等明年秋闱過後,至多後年,我就要上京,到時候你們一家也還是要跟我同去的。”
青梅聞言眼前一亮,道:“潘先生許少爺下場了?”
等見了玉書在旁悄悄眨眼,青梅忙道:“既如此,潘先生定是覺得,以少爺的才學,必可名列前茅,便是頭名解元也可展望,才會許少爺下場。我等便只等着到時候少爺的賞銀了!”
“若真能應了,到時候我給你們一家包個大紅包!”金堂雖覺得解元不大可能,可好話聽着順耳,也就不必計較這麽多了。
玉書忙道:“少爺,大紅包見者有份,我和墨書也在,可不能少了我們的!”
“成成成,必然少不了你們倆,”金堂說着,也笑了起來。
幾人又說了幾句家常閑話,随後才是青梅夫妻向金堂講述這兩年在外頭鋪子、莊子上的見聞,與一些先做了處置的事情。
金堂其實早已看過他們的書信,只是如今由當事人親口說出來,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便是遇到一些違反規矩之人,他們的處置手段也叫金堂覺得不錯,便也沒再深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連自己身邊派出去的人都用不得,金堂便白瞎了那麽多莊子鋪子了。
話到最後,便是青梅又送了幾本賬本并一些銀票交到金堂手中,道:“這是今年上半年的冊子,正好我們要回颍州,便索性叫幾個掌櫃不必再叫人走一趟。”
金堂聞言點了點頭道:“等過兩日我得空了再看。”
青梅兩個這才起身告辭,金堂直接叫了墨書玉書一道去送二人出門,順便把一早就備好的賞賜給他們帶走。
他自個兒留在屋裏,則是先拿起銀票數了一遍。
不多不少,足五萬五千兩。
作為京城半年的收入來說,已算是可圈可點,畢竟金堂不在京中,沒什麽新點子能用,只吃從前的老本。
不過這麽些年下來,這些鋪子口碑漸漸穩定,算是徹底站穩了腳跟,加上這些鋪子和莊子已經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産業鏈,足以應對各式突發狀況,所以行情還算不錯。
金堂暫時将銀票鎖進了平日取用銀錢的匣子上層,單獨擱置,預備等對完了帳,再行入庫。
接下來的一個月,金堂陸陸續續收到了其他各地的賬冊,其中數江南富庶之地賺的最多,足十萬兩。北方苦寒之地最少,約合一萬兩。
等金堂親自統計完賬冊,通算了一遍自己手上的現銀,除開借給了姐夫他們的,與自己花用的,這些年積少成多,竟也還有七八十萬兩。若是加上給姐夫的,少說有百萬不止。
金堂收了冊子,将銀票鎖進庫房,抱着鑰匙在床上躺了小半日。
墨書兩個以為他病了,唬得趕緊要去王府請府醫來。
誰料金堂擺擺手,自個兒從床上翻起來,嘆了口氣,幽幽道:“早知道還叫青梅來幫我入賬了,我這數完了存款,一想到日後做官的俸祿,便無心進學了。”
玉書兩個對視一眼,道:“那可不成,您若不進學,還真等着明年王爺親來接您不成?”
“你們說得對,”在被燒得暖烘烘的屋子裏,金堂不自覺打了個激靈,立刻清醒了過來。他放好鑰匙,坐在書桌前道,“京城路遠,還是不要勞煩姐夫的好。”
金堂正要讀書,便聽見外頭院門響動,很快便聽見一個嬌軟的聲音怯生生問道:“四老爺可在?京城夫人送了年禮來,這一份是單給四老爺的。”
“少爺讀書時不許外人打擾,”金堂聽見院裏的小厮道,“你交給我就是,過會兒少爺歇息了,我再送去。”
“那可不成,”那女聲溫溫柔柔說道,“我家姑娘特意吩咐,要我親自轉交到四老爺手裏的,既然四老爺這會兒不得空,我再等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