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佛曰
朝着印象中的方向疾行到百裏開外,我才想起來,似乎忘記跟牛鼻子辭別,也不知道此去經年,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只一個閃神,等反應過來,已經不知身處何方,我趕忙戳戳袖口:“宓姑宓姑,我迷路啦!往須彌山是哪個方向?”
手腕被狠狠地戳了一下,廣袖無風自動,朝西方飄了飄。
我滿意地調轉方向,小聲道了聲謝,不出所料又換來狠狠一戳。
一路西行了四五日,終于到了一個依山傍水的小鎮。擡頭一望,小鎮背靠的悠悠群山,正是須彌山。
須彌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
除了主峰以外,還有繞其四周的七山七海。縱然身懷迷谷,要在這叢山峻嶺中尋人,也絕非易事。
既然這麽些年都等了,也不在乎一時半兒。下定決心,我便按下心來,打算先在這小鎮歇歇腳。
久居山野,現下身處繁華塵世,一時間竟有些不習慣。
小鎮入口立了一塊奇石,上書“舜若鎮”。舜若取得是佛語,蓋因須彌山是佛家清修之地,終年仙氣蒸騰,人傑地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須彌山下多出進士才子,山上則多出仙靈精怪,大多數有慧根的生靈都會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修行,據說主峰直通天庭,歷經千年,萬一修成了,也恰好可以在這裏立地成仙。
想到這裏,我戳戳袖子,往裏探了探,小聲道:“宓姑,待我事成之後,就把你種在這裏。以你的天賦異禀,肯定不出幾百年,便可以脫胎換骨,化作人形啦!”
袖子裏那一枝黑理枝桠抖了兩下,突然迎面刺來,我忙不疊後退幾步,才堪堪保住這一雙招子。疾風刮過臉頰,添了兩道血口子。
随手用靈力修複了傷口,我收了廣袖,搖頭晃腦嘆道:“啧啧,有句話兒怎麽說的來着?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我欺!”
腦海裏暴起一道神識,聲音清脆悅耳,卻帶着毫不掩飾的惱怒和羞憤:“放屁!你這個騙子還好意思說別人!”
——看看,果然難養。
我呵呵笑着,獨行幾日早已空虛寂寞,好不容易逗得宓姑開口,正準備再激她陪我聊幾句,忽聽得前方人聲喧嘩,宓姑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漠起來:“你要找的人就在那裏,還不趕緊滾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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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我不由得愣一下。本來打算尋遍七山七海,難道上蒼如此厚待于我,竟然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往那堆人群瞧了瞧,有個身着納衣的少年踉跄着跌出人群,直直撲倒在我面前。
待得少年擡起頭來,我與他二人皆是一愣。
一把握住宓姑,不管她拼命掙紮的細枝劃傷了手心。從指尖到心頭拼命壓抑着顫抖,我深吸一口氣,還未開口,那少年瞪大了眼睛,指着我失聲道:
“狐貍精!”
原本吵嚷的人群頓時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向我們看過來,将我從發尾到腳尖審視個遍。
我尴尬地笑着,正準備說點什麽緩和氣氛,有人率先笑出聲來:“這小哥……長得确實像狐貍精。”
人群哄笑起來。
“你還真別說,乍一看還真是雌雄難辨!”
“小師父定力不夠啊!”
“和尚不近女色,男色倒是可以近的嘛!”
“不近女色還來接繡球?”
“這可是要破色戒啊!”
……
納衣小和尚的臉由白轉紅,又因為出家人不得妄言,一張臉硬生生憋成了豬肝色。
繡球?色戒?
我擺出泰然自若的笑臉,好整以暇緩步上前,逮準一個看上去和藹可親的中年人,作揖問道:“打擾了,敢問這是怎麽回事兒?”
中年人打量了我兩眼:“小哥你也是來搶繡球的?”
“不……區區只是恰巧途經……”
中年人這才指着雕梁畫棟的單面空廊道:“今日正值青樓花魁牡丹姑娘梳攏,要抛繡球選人。樓下站的這些,全都等着搶繡球與佳人共度良宵。這小和尚突然闖進來接了繡球,你倒是說說,是幾個意思?”
一擡頭,果然見到二樓回廊上靠坐着一個紅衣美人,一雙鳳眼直直地望過來,鎖在小和尚的身上。
我不動聲色地挪了一步,攤開手中折扇,笑盈盈地擋住她的視線。
美人移動目光,與我對視片刻,又轉過頭去,對身旁的老鸨說了什麽。
呵呵,有意思。我轉身扶起小和尚:“你沒事吧?”
他甩開我的手,自顧自拍打着身上的灰塵,躲閃着視線不肯看我。
這是認定我是狐貍精了?
我輕搖着折扇,垂眸瞧着他僵硬的動作。看來這一世他的靈性甚佳,竟能一眼看出我的本體,假以時日,若能與妖精雙修,必成大器。
……只可惜偏偏,是個和尚。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問宓姑的品種,宓姑是迷谷樹的枝桠,據說帶着它就不會迷路。
出自《山海經》第一卷《南山經》首篇《鵲山 招搖山》:有木焉,其狀如谷而黑理,其華四照,其名曰迷谷,佩之不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