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許廣靈拎着大包小包從超市回來,她買回了很多新鮮食材。原本打算親自下廚給兒子做頓好吃的東西,卻不想飯做一半,兒子班主任的電話卻打來了。
“什麽……你說什麽?”她手裏的大菜刀‘啪’一下跺到了切菜板上,“好好好,我馬上去!”
不到十分鐘,許廣靈出現在C市一中,她将車停到路邊的樹蔭裏,撩起長長的裙擺往學校裏面沖,十五厘米的細高跟也能跑出了短跑運動員的水平。
班主任吳剛的辦公室裏,齊刷刷站了一排男生。袁辛站在為首的位置上,他面無表情,眼神裏透着一股冷到極致的光,被這樣的眼睛直視着,連茶色眼鏡都遮不住內心的焦躁。
“吱……”辦公室門開了,許廣靈沖了進來,她的目光一眼便抓住了自家英俊帥氣高大優秀的兒子,一把抱住了兒子的腦袋,急切的上下左右掃描了一會,才問道,“兒子,怎麽回事”
“咳咳……”老吳咳嗽了兩聲。
許廣靈才轉過頭看向他,柳眉倒豎,雪白的牙齒在紅唇大啓下顯的愈發猙獰,“班主任是吧,到底怎麽回事?袁辛跟別的同學打架了?是誰欺負的他?這孩子可是從來沒有跟人打過架,肯定是被別人欺負了,不行,我絕對不允許我的孩子在學校裏受這種待遇,你們學校作為培養學生的地方……”
噼裏啪啦數落了好一會,老吳強忍着沒有打斷她的話,直聽着她噼裏啪啦終于倒完了慢慢一籮筐的豆子,才冷靜的說道,“袁辛母親,您別激動,事情不是您想的這樣,我建議您先了解一下事情經過……再……”
“那是哪樣?”許廣靈尖銳的一嗓子,打斷了老吳接下來要說的話。
“是我打的別人!”袁辛忽然出聲了。
“啊?”許廣靈驚訝的下巴颏子差點砸到腳面上戳出個血窟窿來。
在她的記憶裏,袁辛從小就不是那種會撒嬌會耍小聰明的孩子,他不合群,不喜歡跟那些叽叽喳喳胡鬧的孩子一塊玩,被別人欺負了也不知道哭。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兒子也有欺負別人的一天。
“你跟媽媽說實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還是因為有別的原因……”許廣靈深呼吸一口氣,她的視線從袁辛臉上滑過,掃視了一圈站在辦公室罰站的衆男生,站在末位的一個纖細白淨清秀頂着一頭漂亮小卷毛的男孩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就是你,小卷毛!你來說說到底怎麽回事?”許廣靈嚣張慣了,她的角色還沒能從一個牛氣橫生的大品牌集團總裁轉到一個孩子母親的身上,所以,她并沒有察覺出自己的言行有何不妥。
“……”毛小川站着沒動,他依舊低垂着腦袋。事實上,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這麽一副心不在焉神情恍惚的樣子。
“哎,你這孩子,你怎麽回事?”許廣靈的人生裏,除了自己老公和兒子,還沒有第三個男人敢如此無視她,這讓她很挫敗。同時,強烈的自尊心要求她必須給自己找回點面子。于是,她快步走到毛小川面前,伸出一只塗了大紅色指甲油的纖長白手,就要往某個地方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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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手!”一聲冰冷的低吼突然橫空冒了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袁辛突然發出的聲音震住了,連一直精神不振的毛小川都吓一跳,擡起頭,茫茫然的看着站在自己對面的長相驚為天人的成熟女郎。
許廣靈伸開的手被袁辛一個大力給抓住又狠狠的甩了下去,她一下子給甩蒙了。其實她原本也沒想怎麽樣,伸手只是她一貫的作風,況且,她還犯不着對一個孩子怎樣。只不過讓她震驚的是袁辛的這種反應。
“怎麽了?”許廣靈深呼吸了一口氣,極力把自己的失态壓到肚子裏。直覺告訴她,事情遠沒有看上去這麽簡單。
“是我挑的事,跟別人沒關系!”袁辛的視線如放空一般,平淡的說着自己打架的理由。
許廣靈倒抽了一口冷氣,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原本就靜悄悄的辦公室這下變的更加死寂了,毛小川忍不住往袁辛那裏瞟了一眼。袁辛站着不動不說,就如一尊雕塑。然而,下一秒,這尊雕塑突然複活了,他的視線轉向了毛小川,有些呼之欲出的話從那‘雕塑’的眼裏冒了出來。
“……”
毛小川不知所措!
袁辛被許廣靈帶回了家,作為這次打架鬥毆事件的主謀,他的懲罰是回家反思一天,上交一萬字檢讨書,同時要負擔被他打傷同學的醫藥費。
一場出其不意的打架事件似乎很快就終止了,周五的這天,整個學校甚至是所有教職工人員閑暇的談資都變成了鬼才袁辛故意打人。謠言傳的很厲害,有人說是因為袁辛仗着富二代身份不把同學放在眼裏,才随便發少爺脾氣,将同班同學打傷;有人說是因為學生喧嘩打擾了袁辛的學習,才導致鬼才發飙……什麽樣的說法都有。
上午還萬裏晴朗的天空,剛吃過中午飯突然間陰沉了下來,涼飕飕的風夾着豆大的雨滴子‘啪啪啪’的往人腦門上砸。
毛小川使勁裹了裹制服外套,縮着肩膀抱着頭冒雨跑到了學校西北角矗立着的一棟掩映在樹叢中的三層小樓,這是校醫院。推開小樓的門,噔噔噔竄到二樓,二樓走廊最東邊的房間裏,最靠近窗戶的小床上,正躺着個腦袋上胳膊上裹着紗布的胖子。
胖子閉着眼睛皺着眉頭躺在那裏,他似乎睡的非常不好,時不時的從鼻子裏面發出一陣哼哼的聲音。毛小川彎着腰湊到他吊着的胳膊前,視線從他的胳膊上移到他的腦門上,鼻子突然一酸,眼淚差點掉出來。
“胖子!”毛小川輕輕叫了一聲。
胖子慢慢的睜開眼,他腦袋上胳膊是上一直疼,根本就睡不着,這才剛睡了一會又疼醒了,感覺似乎有個人湊了過來,聽見聲音便睜開眼。入目的就是毛小川那副苦着臉馬上要哭出來的表情。原本要氣炸了的心肺,突然就平靜了下來,只是他依舊冷生生的問道,“你來幹嘛?我還沒死呢!”
“你說什麽呢?”毛小川聽他這麽說話,就更難受了,“你身上還疼嗎?我看你流了好多血!”
胖子翻了個白眼,腦袋往上擡了擡,身體動了兩下,“靠,大爺我是誰?就這麽點傷,你也太小瞧我了!趕緊扶我起來,躺半天了,腰疼!”
“哦!”毛小川聽話的趕緊扶他起來,殷勤的拿個枕頭塞到他後腰上,“你吃飯了沒有,我去幫你買點!”
“不用了,我沒胃口!”胖子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他現在都要疼瘋了好不好,哪有那個吃飯的食欲啊。這是打他從娘胎裏出生到現在,頭一次覺得還有比吃更重要的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多麽想去找袁辛報仇。今天的他太丢臉了,雖然他自己個頭也很高,身上還那麽多肉,可是不說比拳腳,單只是拼力氣,他也不是袁辛的對手。
他打心眼裏對袁辛是挺佩服的,然而,明面上,他死活都不會承認袁辛比他厲害的,男人的那點面子他可是看的比什麽都重要。但是,今天他栽到這上頭了,而且,還是當着毛小川這個兔崽子的面兒,這讓他覺的非常難堪。
“姓袁的呢?”胖子忍不住問了一句。
毛小川看到不知道誰在床頭櫃上放了一大包橘子,便伸手從裏面摸了個最大的出來,邊扒開皮邊答道,“他被學校記過,然後被他媽帶回家反思一天,而且還有寫檢讨書!”
“就這些?”胖子張嘴接住了一片橘子瓣,含着嘴裏使勁嚼着,仿佛那是袁辛的肉,他要一口一口把那肉嚼的稀巴爛然後吐到腳底下使勁踩,踩到連狗看見都犯惡心。
毛小川又往他嘴裏遞了一片,沉思了一秒鐘點點頭,“嗯!”
“我靠,這是想幹毛啊?欺負人是不是?欺負我一個胖子有成就感對不對?”胖子氣的大罵,用他尚且完好的左手使勁拍着床板,“狗眼看人低!”
“哎哎哎,你別這樣!”毛小川急忙上去拉住他的左手,唯恐他一個不小心把左手也傷着了,這下就真的該悲催了。
“你看看你本來就不好看,現在又傷了手……”毛小川一下子閉了嘴。本想安慰他,卻不想剛起了個頭,兩人之前還稍微友好那麽一點的對話就終結了。
胖子張着大嘴,轉過帶着癡呆表情的臉,震驚的看着毛小川。毛小川眨了眨眼睛,擡手撓了撓小卷毛,很自覺的沒出聲再解釋什麽。
“你小子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姓袁的,他到底怎麽你了?”胖子閉上嘴巴,斜着眼睛盯着毛小川瞧。他平日裏雖然總想着逗弄毛小川,時不時的欺負他兩下,但是打心底裏說,他認為毛小川是跟自己同一個戰壕的。
然而友情這玩意兒竟然比胖子想的要複雜一萬倍,他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毛小川已經跟袁辛成‘好朋友了’,兩人同桌也不過才幾天的時間。兩年的友誼卻抵不過幾天……胖子的心裏五味陳雜。
毛小川揪着一片橘子皮的手頓住了,他極力在腦子裏将已經發生過的血淋淋的事情抹幹淨,只要提到袁辛的名字,他總是不可抑制的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沒……怎麽啊!”毛小川吱吱嗚嗚的答了一句,急忙轉移話題,“這周末可以回家了,你打算怎麽回去?”
胖子偶爾才犀利的視線上上下下打量他,說道,“我爸媽都出去做生意了,我大姐來接我……靠,讓她看見我這副熊樣,肯定又要罵我了……都是袁辛這個叉叉惹的事,他娘的……”
毛小川心不在焉的聽着胖子自顧自的怒罵,兩只手毫無意識的把橘子從皮裏面都掏出來,手掌裏攥着橘子瓣捏來捏去。
“喂,喂!”胖子伸出完好的左後,戳了戳毛小川肩膀,面如死灰,“大爺,不想給我吃就別引誘我,我可不想喝你用手擠出來的橘子汁!”
毛小川受驚,低頭一瞧,才發現原本水靈靈的橘子已經被自己捏的稀巴爛,汁水沾了自己一手。他急忙從旁邊拽了幾張抽紙擦擦手,順便擡頭看了看挂在牆上的時鐘,快到上課時間了,“胖子,快上課了,我得……”
“行了,行了,趕緊走你的吧!”胖子不耐煩的沖他揮揮手,“有事也別來找我了,看見你我更疼了……”
毛小川回頭又瞧了他一眼,才轉身邁開步子往教學裏跑去。
一下午的課都上的暈暈乎乎,毛小川趴在桌子上病怏怏的,引起好幾個老師對他不合常理的提問。
熬了一下午,終于放學。學生們收拾東西歡天喜地的往學校外趕,不到一分鐘,教室便空了出來……毛小川深深察覺到了人生的孤獨。
李肖維走了過來,在毛小川身邊袁辛的空位子上坐下,“怎麽還不走?”
毛小川抽出幾本書整理了一下“哦,我……我馬上就走!”
“小川……”李肖維猶豫了一下,他一只手搭在毛小川肩膀上,“上午打架的事,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不是跟你有關?”
“我不知道!”毛小川抱着書本的手頓住了,他使勁咽了咽唾沫。他就知道這事沒那麽好過關,大家都不傻,都有自己的眼睛,用腳指甲蓋想想也有問題。不過,他也不知道袁辛的怒火是不是跟自己有關系,他心裏很沒有底。
他一向不是個善于察言觀色的人,但是袁辛被他媽帶走前回頭瞅了自己那一眼,讓他更覺得心裏堵的慌。但是,他想了半天,自己也沒做出啥壞事啊?他沒偷東西,也沒罵人更沒打人!
李肖維嘆了口氣,他從毛小川手裏接過書給塞到了書包裏,又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便一手拽着書包,一手抓着毛小川肩膀把人給提了起來,“不知道就算了,但是以後不要摻和袁辛的事!”
“為什麽?袁辛……他怎麽了?”毛小川愣怔了一下,跟着李肖維往外走。
“他這個人太複雜了……”李肖維越走越快,聲音越來越缥缈。
出了教學樓,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一陣帶着雨滴的冷風吹了過來,秋雨還在淅瀝瀝的下着,卻并沒有很大。轉眼間,校園裏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兩人快步跑出校園。
出了校門口往東走,過了丁字路口往右拐,再往前走了個大約兩百米便有一個公交站牌,兩人跑進公交站牌下面等公交車。
“對了,你怎麽回家?”李肖維把書包遞給毛小川問道。
毛小川接過書包背好,轉頭看了看陰霾的天空,“坐公交車啊,我得去我姑家!”
“都這麽長時間沒回家了,不想你爸媽嗎?”李肖維笑了笑,擡手蹭了蹭毛小川一頭小卷發上的細小的水滴。
“還行吧!”毛小川随口答應了一聲。他當然想他媽,但是一想到他爸,更多的感覺是害怕。尤其是最近發生了這麽多事,這要是讓他爸知道了,他還能不能留着這條小命都難說。
“嘟嘟嘟……”前方不遠處,街道拐彎處傳來一聲公交車駛過的聲音。
“你車來了!”毛小川擡手一指。
“哦!”李肖維沒回頭,他将手上拎着的書包往肩膀上一挂,低頭看着毛小川,“要不去我家吧,我家裏也沒人!”
“啊?!”毛小川愣了一下,卻擺擺手,“下次吧,我要是不回去,我姑指定得說我!你車這都到了,趕緊上車吧,別操心我了!”
“那,行吧,我先走了,周一見,別忘了寫作業!”李肖維心裏稍微有那麽一點失落,但是也沒有強求,他只是擺擺手便進了公交車。很快,公交車關上門又跑遠了。
原地只剩下一個毛小川,他背着書包站在公交候車亭裏,看着一輛輛的公交車從他眼前經過,停下又離開。雨還是在不停的下着,帶着冷風的夜晚很快便降臨,街邊的路燈亮了起來,一向吵吵嚷嚷熱熱鬧鬧的街邊商鋪今天變的極為安靜冷清。
毛小川抱着胳膊打了個抖,抱着胸縮着腰,肚子開始咕嚕嚕叫。他摸摸肚子才想起來中午飯竟然沒吃。
他背着書包從候車亭裏出來,打算先去吃頓飯,再回學校。或許是因為今天周五,學生們都回家的原因,別說是小吃攤,就連小吃店都早早的關門歇業。
毛小川一連走了五六家店面,都被店門口寫的那倆字‘打烊’打擊的沒有了生氣。
他站在街角拐彎處的一個路燈下面,前後左右看了看,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往哪裏了。內心的抑郁突然之間就跟晴空中的一道閃電撲出來,雖然快但卻毫無征兆。
“嘟……”一輛汽車從他面前開過,趟過離他不遠處的一塊坑窪地,濺起的帶着泥的水炸開了花。毛小川急忙後退,卻還沒沒能幸免的被噴到了一些。
“靠……”毛小川想罵,可是張開嘴,卻又沒有了罵人的力氣。他只是彎下腰用袖子抹了抹制服上的泥水。
毛小川眯着眼睛擡頭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又看了看挂在旁邊不遠處的昏黃的路燈,泛着微弱黃光的燈泡旁邊是一團團會飛的小蟲子,繞着燈光在轉圈圈。
他仰頭看了一會就覺的脖子有些發酸,于是直起脖子,伸手捏了捏後頸。
又一輛汽車駛過,那車打着前燈,細小的雨絲經車燈那麽一照,密密麻麻閃過。本想過馬路的毛小川急忙往旁邊閃了閃,怕被這車再噴一身。
然而那車并沒有趟過水窪,也沒有濺起一陣水花。那車卻是在毛小川不遠的地方停下了,車門打開,從裏面走出個高瘦結實的身影。
毛小川不經意回頭瞧了一眼,原本想要離開的腳步卻是頓住了。
那個站在車門前,黑色羊絨連帽長外套襯的他身形更加高挑修長。路燈下面,雨絲斜灑在他頭頂,他兩手插在外套兜裏,靜靜的一句話都不說單只是看着那人,他整個身影都要與漆黑濕冷的夜色融為一體,他是袁辛。
作者有話要說: 家裏的網上不去了,找了人修了好幾次都沒修好,今晚蹭了個網絡偷偷把文傳上了……so not ea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