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出在狼身上

第9章

上午第二節課下課後是個大休息，二十五分鐘。毛小川懶洋洋的趴在桌子上，腦袋下面墊着本書，側着腦袋在睡覺。

“嘿，睡什麽睡，去做課間操啦，快起來！”胖子走到毛小川旁邊，毛手毛腳的抓着毛小川腦袋上的毛發，左搖右晃不停的叫喚着。

毛小川沒睜眼，只是晃了晃毛絨絨的腦袋殼子，伸手往胖子的爪子上拍去，“滾凱泥！”

胖子不死心，他上前一步，雙手從毛小川的腋下穿過，抱着毛小川就往上拽，嘴裏不停的罵罵咧咧，“敢叫哥哥滾，哥哥今天就算是拖，也把你拖去！”

“哎呀，你煩不煩啊！我難受，我難受……”毛小川皺着臉大聲嚷嚷着，“還不都怪你，大晚上的磨什麽牙，哎哎哎，你放手！”

“睡不着覺竟然怪我磨牙？”胖子絲毫不讓，“你這小子就是個沒良心的……”

兩人拉扯半天，李肖維是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将撕扯到一團的兩人拉開，“小川要是不舒服就先休息一會，咱們趕緊走，再不走，都得遲到!”

胖子心不甘情不願的使勁瞪了眼毛小川才轉身往外走，心裏仍舊不是很平靜，嘴裏依舊嘟囔着，“班長你就偏心吧，次次都是向着那小子……我……”

李肖維輕笑了笑，一把将胖子推出了教室，扭頭看了眼依舊趴在桌子上裝‘屍體’的人。毛小川悄悄擡起手沖他比了個大拇指，兩人接觸到信號同時點點頭。

………………

教室裏終于平靜了，上午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照進來，正好灑在毛小川的腦袋上，身上，周身都是暖洋洋的。毛小川舒舒服服的翻了個身，嘴巴吧唧了幾下，枕着桌上的一疊書逐漸進入了夢鄉。

毛小川做了個夢，他夢見不甘心的胖子半路返回，他從後門進了教室，蹑手蹑腳的向毛小川靠近，龇着牙咧着嘴瞪着眼睛揮舞着爪子，舉起那只熊掌就要往毛小川身上劈。

“啊啊啊……”毛小川在他下手之前嗷嗷叫了幾聲，嗖一下從凳子上彈了起來，一腳撞翻了身後的凳子，張嘴罵道，“靠，臭不要臉的，敢偷襲？來啊，誰怕誰？”

“……”然而，空氣卻安靜了下來。

毛小川擦了擦眼睛，揉了揉太陽穴，晃了晃依舊有些暈乎的腦子，使勁望着面前的人，哪裏有什麽胖子啊？站在他面前的分明是比胖子還要高，身材好一千倍，長相也帥氣一萬倍的袁辛。

袁辛舉着一只手，他本來正在考慮該怎麽把毛小川弄醒，結果手還沒放上去，毛小川已經從座位上自己蹦了起來，閉着眼睛張牙舞爪，還罵了幾句髒話。

他說的是……臭不要臉的？袁辛皺着眉頭，在腦子裏将這幾個字過了一遍。

毛小川眼珠子轉了轉，思路逐漸明晰。他往四周瞅了幾瞅，颠了颠兩條發麻發酸的細腿，幹笑了幾聲，“袁辛，怎麽是你啊？我以為是胖……胖子！”

“……”袁辛沒回答他的話，他長腿一伸，一只腳靈活動了兩下，原本被撞的跌翻在地的板凳就順順溜溜的翻了過來，老老實實的躺在他的腳邊。

他擡起一只手搭在了毛小川的肩膀上想把毛小川按到凳子上，卻沒料到毛小川“啊啊啊啊……”咧嘴狂叫了起來，尖銳的聲音差點要把天花板給震下來。

“怎麽了？”袁辛的腦袋被震的嗡嗡嗡，他深深的看着發出凄厲嚎叫的毛小川，越發覺的他與衆不同。

毛小川嗷嗷嗷的叫喚了一陣，好一會，聲音漸漸平息，氣息逐漸穩定。他扶着袁辛的胳膊長喘了口氣，虛弱的開口道，“我腳麻了，你別動，讓我再緩緩！”

袁辛便站着沒動，任憑毛小川把他胳膊當成拐杖一樣扶着。他略微低垂着腦袋，眼神從毛小川的鼻尖上滑過，在他側臉上冒出的一顆痘上盯了一會，接着閉上眼睛，深深的嗅了一口。毛小川的身體裏有一種奇特的味道，并不是香味，卻讓袁辛情不自禁不可抑制的想要聞。

他剛伸出手想要觸摸什麽，毛小川卻一下子站直了身體，放開抓着袁辛胳膊的爪子，他單腳着地，擡起右腳試着晃動了兩下。

“好點了嗎？”袁辛問道。

毛小川擡氣被壓到的紅印子的額頭，臉上帶着些尴尬，解釋道，“好多了，我剛才睡着了，結果腿就麻了！”

“嗯！”袁辛只是從鼻子裏哼出了一個字眼。

“對，那個……你不是請假了嗎？怎麽現在來了？”毛小川慢慢的坐下，沒話找話的随便扯了一句。

袁辛伸手往桌肚裏掏書，說道，“事情忙完就過來了！”

“哦！”毛小川答應一聲，便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話。

氣氛再次陷入了一場平靜的尴尬中，毛小川最不擅長的就是跟別人套近乎。如果要他來選，他更喜歡跟胖子這樣的人一起玩，大家都可以玩的嗨，不用拘謹束縛，雖然有時候也總是被胖子欺負。

毛小川裝模作樣的拿出下節課要用的物理課本，翻翻撿撿找到一大疊還沒來及做的物理卷子，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他大爺的什麽時候發的？他為什麽完全沒有印象？

毛小川捏着空白卷子左看看右看看，差點要給自己跪下了。

“這是什麽？”身邊，袁辛的清冷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物理卷子啊，你做了沒有？老吳這節課要講的！”毛小川低着頭抓着筆開始争分奪秒的做着這節課很有可能要講的那套，心裏卻在腹诽，學霸難道也不知道已經發下了物理卷子嗎？難道他也沒做？哦也，太好了！

正想的走神的時候，一只大手突然伸了過來。毛小川忍不住伸手一把推開，兩只眼睛還盯着那試卷，“我還沒做完，你也趕緊的吧！”

“這個怎麽回事？”袁辛的手固執的再次伸了過來，并且向他晃了晃手裏的東西。

毛小川斜過視線瞅着袁辛的手，看見了那塊差點要成為自己贓物的手表，頓住了。他猶豫了一下後才慢吞吞柔聲細語的說道，“這是你的手表啊！我那天忘了還給你了！”

“還給我？”袁辛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緊張的已經開始冒汗的毛小川，光線照在他的臉上，一小滴晶瑩的液體正逗留在剛冒出來的痘上，如一顆水靈靈的石榴籽，非常可愛。

“嗯！”毛小川點頭，低頭開始咬筆杆子。

“不用了！”袁辛說着，順便将手裏的東西放到毛小川的桌子上，很平淡的語氣說着最簡單的話，“它現在已經是你的了！”

“不，不，不……”毛小川急的慌忙擺手。他一把抓住了袁辛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手表往袁辛的手裏使勁塞，“這可不是我的，哎呀……你怎麽回事？說了不是我的，你非得讓我……”

“……”袁辛嘩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并沒有接那只手表。

毛小川擡起頭奮力的仰視了他一眼，然後将手表一把塞進了袁辛的桌肚裏。塞完後，拍拍手，一副輕松愉快怡然自得的表情，“好了，我現在還給你了，你別找我茬了！”

袁辛的表情很奇怪，既不是生氣，但也絕對不是高興。他的眼睛裏閃過一道奇異的光，很複雜，很曲折，他嘴唇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當然，毛小川這種毛躁粗糙的神經是絕對聽不出他在說什麽的，他看了眼袁辛的眼睛，驟然間又想到了另外一層，急忙翻開桌子開始掏東西，“對，還有你的手機，我一起還給你吧！”

毛小川把手機掏出來，雙手捧着遞到袁辛面前，眼巴巴的瞅着他。心說自己都這麽自覺的表明立場态度世界觀了，就算是當小弟能做到自己這種份上的，那老大頭子也該滿意了吧？

袁辛還是沒接他遞過來的東西，有一種被叫做忍無可忍的玩意兒在他心肺裏彭拜膨脹橫沖直撞，他覺的毛小川是在故意挑釁。

“不想要就扔了，不用給我！”他閉了閉眼睛，極力強忍着內心的不快。

可惜，毛小川完全沒有看懂袁辛眼裏的神色，他摸着手裏沉甸甸亮閃閃的手機一陣躊躇，他才不舍得扔呢，死貴死貴呢！可是，他又不能表現的太過了，于是，他極力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這是你的手機，就算是扔也得你扔吧!”

毛小川忍着割心的痛苦，一把将手機扔到袁辛的桌子上，故作姿态的後退兩步，一屁股坐到桌子上靈巧一個旋轉，輕輕一躍便從桌子裏面蹦了出來。他拍拍手，轉身便往教室外走去，嘴裏還哼哼着一小曲。

“砰……”教室的門被從外面一腳踹開了，一股帶着特有熟悉‘殺氣’的肉風迎面撲了上來。毛小川出于慣性的往旁邊躲了躲，堪堪躲過了胖子的偷襲。

“我逮！”胖子大叫一聲，轉而又撲了上來，“哼哼，小子，長進不少啊！”

毛小川一見事情不太妙，轉身就往回跑。從他一貫的輸贏來看，憑他一人之力是絕技幹不過胖子的，況且從剛下課開始，胖子就攢了一肚子烏龜氣，而這會子李肖維又不在這裏，沒有了給他撐腰的人，他只能選擇自救。

“胖哥，我要去尿尿，你放過我好不好？”毛小川邊跑邊求饒，皺着臉，彎着腰，像個過街老鼠。

胖子絲毫不為所動，他跟毛小川同學兩年，做了一年半的同桌，早就把這只看上去溫順的小綿羊心思摸的八九不離十，這小子也就是仗着有人給他撐腰才敢對自己大呼小叫，自己今天要是不趁機收拾了他，誰能想到以後他能幹出啥奇葩事呢？

“哼，小崽，哥哥今天不把你褲子扒下來，哥哥就跟你姓！”胖子邊跑邊吼邊露出猙獰的笑，勝利在向他招手。

“變态！”毛小川邊罵邊躲。

“咣……砰……嘩啦……”教室的桌子椅子文具書本被兩人你來我往的這場撕拉大戰震的到處都是，狼藉遍地。

袁辛一聲不響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沒有擡頭，但是教室裏發生的一切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看着毛小川在別人面前竟然玩的那麽嗨，笑的那麽自然……那滿臉的笑意跟雲朵一樣浮現在這片天空中，而對着自己就是另外一副樣子，這個人啊……

“啪……”袁辛手中握着的鋼筆折斷了。

“哎呀，我去，死胖子，你使詐！”毛小川的一聲尖叫将袁辛從極度壓抑的情緒中撕扯了出來，他猛一下擡起頭，卻又被眼前的一幕戳的眼睛裏冒血水。

胖子雖然體胖，但是他力氣大，爆發力還是有的。趁毛小川去夠後門把手的時候，他三步飛竄到毛小川身邊，抱着前面人的小身板猛一翻轉，将人頭下腳上的立了兩秒鐘。又在毛小川暈頭轉向之際，一把将人扛在了肩膀上，原地轉了幾個圈。

“救命……啊……”毛小川暈暈乎乎軟綿綿的趴在胖子肩膀上，趁着自己還有一絲意識，睜眼望了望教室，一眼便看到了跟死人一樣坐着不動的袁辛。

“……”袁辛擡頭，兩人的視線恰巧撞上。

胖子不在意的伸出爪子使勁拍了拍毛小川肉嘟嘟的屁股，不在乎的喊道，“省省吧你，老老實實跟哥哥走吧，哥哥今天要好好伺候伺候你！”

毛小川沒說話，雖然眼前陣陣眩暈，他并不能清楚的看清一切，然而接觸到袁辛視線的一瞬間，他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那種被危險生物盯着的感覺……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胖子卻毫無感覺，他得意洋洋的扛着肩膀上一頭羊就往外走，一手使勁抓着毛小川的腰，伸着另外一只手去開門，嘴裏還不停的嘀咕着，“哥哥今天可是憋了滿肚子的邪火，你就等着讓班長來給你收屍好了………卧槽，誰……啊啊啊啊啊啊……日你祖宗！”

胖子一句得意到無所遁形的話還沒說完，取而代之的是肉體碰到木制桌子椅子上發出的‘砰，咣……砰砰……啊啊……’混合起來的聲音，聲音穿過那扇還沒有被打開的門，拐個彎紮進走廊。

毛小川完全沒有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從剛才開始就被胖子甩了一陣眩暈，暈勁兒還沒過去，就覺得胖子的熊軀往下一栽，眼睛還沒來得及閉上，一雙巨有力的手瞬間抱住了他的腰，轉而他已經由胖子的軀體轉移到了另一個地方。

胖子叽裏咕嚕的滾到了雜亂的桌子底下，桌子上的書本文具被撞的稀裏嘩啦的往地上掉，砸了他一頭一臉。

“你媽逼的,有病啊？”胖子給惹禍了，他使勁摸了摸腦門上被撞出來的包，奮力從桌子下面爬出來，紅着一雙差點要滴血的眼睛往袁辛的身上沖，邊沖邊罵，“敢打老子？老子怎麽你了？”

袁辛一把将毛小川推到一邊，他靈活閃身避開胖子。

胖子被他的這個閃身慫了一下，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前撲，腳下沒穩住，一頭栽到了已經亂成垃圾堆的桌子中間，“啊啊啊啊啊……”

胖子的尖叫從一堆書本桌椅中間傳了過來，沒過幾秒鐘，胖子再次蹦了起來，然而他腦門上流着的鮮血卻把縮在不遠處偷瞄他的毛小川吓住了，扶着桌子爬到一半的身體又滑了下去。

“你想死啊，敢打老子就沖這裏來啊！”胖子不怕死的又往袁辛身上撞，伸出一手使勁摸了把腦門上差點要流到眼睛裏的血，眼角餘光瞄到了吓傻了的毛小川，轉而又從毛小川罵道，“你個笨蛋，沒見老子被人欺負了嗎，還不過來幫我！”

毛小川木木的從地上站起來，卻被袁辛一把拉住塞到了身後。

“……”胖子嘴巴張開了。

“……”毛小川依舊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卧槽，感情你們倆他媽的合起火來欺負老子啊？都他媽的把老子當猴耍呢？毛小川，你個小傻逼……”胖子要氣瘋了，他口不擇言張嘴開罵，“怎麽着，袁大學霸，我們倆的事，你也要摻和？毛小川是你養的狗嗎……”

毛小川靠在袁辛的身後，他腦子還是迷糊的，視線裏依舊有胖子那滿腦門的血滑過。身前，袁辛的身體溫度忽然降了下來，籠罩在他周身的是一種極度冰冷的氣壓。

袁辛湊近了胖子，幾個字從他嘴裏吐了出來，“嘴巴放幹淨點！”

“喲呵！”胖子不僅沒有将嘴巴放幹淨點，反而變本加厲，他這個人沒有什麽邪惡的心思，但是有一個毛病便嘴賤，況且他還喜歡吃軟不吃硬，“我憑什麽要放幹淨嘴巴，毛小川是你什麽人，你要這麽護着他？他是你媳婦嗎？變态！”

“死胖子，你瞎說什麽呢？”毛小川突然插嘴，因為他覺的胖子這是在自找死路，他絕對不相信胖子能打得過袁辛。

胖子不一定能明白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麽話，毛小川也可能并不能理解，然而袁辛卻不同，他的怒火已經被胖子的最後兩個字成功激起來了。

“袁辛，你要幹嘛？你別打他，我們剛才是鬧着玩的……”毛小川沖上去，一把抱住了袁辛的腰，他想使勁拖住袁辛。

袁辛回頭瞧了他一眼，一把将毛小川扯開，轉頭擡起強壯的胳膊就往胖子身上掄去。

如果說剛才跟袁辛對視的那一眼讓他覺的不寒而栗，那麽現在的袁辛才真的讓他感覺出了恐懼。教室裏是胖子的拼了命的嚎叫和拳腳揍到肉體上的聲音以及混合了身體撞到冷冰冰沒有生命的物體之上的聲音。

整間教室裏，充斥了各種各樣驚恐到讓人不可思議的聲音，卻唯獨沒有袁辛的聲音。他還是一如既往的一聲不響，拳腳卻一下比一下重的往胖子身上踹去。胖子的右手已經血肉模糊，身前，地上，到處都是血跡。

“砰……”教室的門被踹開了，李肖維帶着幾個男生沖了上來，他一把撲向了袁辛，試圖将袁辛拉開，卻不想袁辛猛一甩胳膊，李肖維沒防備，當即被他那一下甩鼻血橫流。

“……”毛小川被吓傻了，他縮在桌子下面一動都不敢動。一種說不清是不是在夢裏出現的畫面此刻去活生生的在他眼前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