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有些副本, 你以為它是一個末日副本，進入後卻發現是一個星際迷航副本。
你以為它是一個星際迷航副本時, 卻又發現它是一個解密逃殺副本。
最後，你以為它是一個解密逃殺副本，卻又發現它其實還是一個末日副本。
荒誕詭谲又暗藏殺機的裏世界，默不作聲地向人展示了它的冰山一角。
但這都不是令唐肖感受最深的。
令她感受最深的, 是這個副本摳門得令人震驚！！
一天一夜的宇宙航行，玩家的行動全程被限制在小小的飛船裏, 接收到的任務就是解密, 解密，再解密。
——或許是怕玩家枯燥, 還在解密的最後留了個彩蛋：一只滅世級別的boss分/身。
玩家：我可真是太tm感謝了：）
但這些還不算什麽, 最過分的是——在這個過程中，絲毫獎勵都沒有。
上一個末世副本難到令人發指, 至少還會有相對應的獎勵，小副本的密度也非常高, 除了唐肖這種零氪非酋外，基本不會出現獎勵與付出不對等的情況。
但在這裏——
小副本？不存在的。空間限制在一個小飛船裏，找到算你作弊。
boss獎勵？不存在的。活下來難道不就是最好的獎勵嗎？
面對副本自我管理程序全程神隐，世界意識臉大如盆, 識海裏曾經呼風喚雨的狗系統變成了智商殘缺只知道賣萌的洛二, 以及半點油水都沒撈到的錢包, 唐肖只感覺一口老血憋在心頭, 隐隐有內傷的傾向。
在了結完“後事”後, 唐肖摒退一船人，獨自跑到零下八十度的儲藏室，修養身心。
半小時後，唐肖：根本修不住！
她進入裏世界，本來就是兵行險着，誰知道裏世界比系統的資料還要險惡。就在距離降臨地球還有十二個小時的時候，她收到明确提示，在飛船落地之時，玩家就會完成任務，脫離該世界。
選擇不脫離也可以，但由于暫時掌管副本的自我管理程序能量不足，因此下次能夠脫離的時間随機，為三個月到一百年不等。
這是□□裸的趕人。
說好的灰色地帶，黑市交易，危險越大獎勵越大呢？
雖然并未付出太多，但唐肖知道對于自己而言，這一趟是血虧。
不僅她的實力沒得到太多提升，系統的能量也被耗光。僅有的收獲，大概就是豐富了坑比副本的經驗，增加了與洛二間的磨合，同時借助惡魔之種的眼睛，了解了更多關于副本世界的信息。
在無人能聽到的角落，唐肖輕輕嘆了口氣。
無時無刻不保持着緊繃的狀态，與狗比游戲又或者說聯盟暗戳戳抗争了這麽久，以至于連她自己都開始有些懷疑：
自己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
是不是她已經習慣了在副本世界裏拼死拼活，以力破巧，以至于竟忽略了并不是所有的副本都會給她拼命的成長空間？
是不是她已經習慣了排行榜第一的稱號，習慣了智謀有白淇，隊友有仇褐，面前有明确的敵人感染者，上面有狗系統兜住一切，以至于忘記了：自己終究還會回到孑然一身，獨自面對一切。
白淇和仇褐還在難度過高的新手副本裏，遲遲未能出來。
狗系統剛剛發現她身上有異常，想把bug彙報上去，就受到襲擊分崩離析，只來得及剝離數據核心，變成了不太聰明的洛二。
當她急于提高自己的實力，甚至作弊進入裏世界後，卻連一個明确的任務，和能酣暢淋漓打一場的敵人都沒有。
唐肖不由想到，如果這裏的是仇褐，他會怎麽想？不……那個肌肉傻子會被這個副本克死。
如果是白淇呢？那個娃娃臉青年肯定會更早推測出全部真相，布下缜密穩妥的局，利用乘客間互相牽制，不費吹灰之力就通關副本，然後果斷明哲保身，離開副本。
如果是顧星辰……那家夥可能根本不需要動腦袋，他的“領袖氣質”和惡魔之種的傳染力比起來，也不知道究竟哪個更邪性。
除此之外，如果她是任何一個普通玩家，大概遇到這種情況會很慶幸，慶幸很快就能回到聯盟，不用再待在布滿危險的副本世界。
但她不是。
她不是任何人，只是唐肖而已。
一個倒黴得過分，但擦擦刀刃，晃晃悠悠，還是能特立獨行走下去的玩家。
在這點心氣之上，她硬是開出一條路，走到現在，哪有忽然茫然四顧，不知所措的道理？
唐肖微微皺眉，有些懷疑自己還是被惡魔之種所影響，導致內心有波動。
她內視看向識海，在一片浩淼空曠中只見到一個光團，拖着後面一團黑色物質，正在樂此不疲地蹦蹦噠噠。
看到洛二這幅不知憂愁的傻樣，唐肖感覺牙似乎更疼了。
但也就是在這一瞬，她忽然意識到一點。
——在這個副本裏，她也并不是一無所獲。
一絲貨真價實的惡魔之種，不是正在這裏嗎！
對待惡魔之種，無論是等待回到地球将其驅逐，還是交給系統保管，都只不過是權宜之計。
但如果能将其煉化……納為己用呢？
感受着體內穩定運轉的靈力，唐肖手心滲出一層薄汗。
她并不畏懼失敗，但煉化一種不同維度的概念般存在，這是她從未接觸過的新領域。
惡魔之種，傳染之源，“主機”的病毒。
依托能量，卻不是能量，需要載體，卻又永生不息。
她能做到麽？
***
地球時間，下午三時，旅行者號飛船。
穿越大氣層，飛船一再減速，最後緩緩降落在一片戈壁。
檢測到外部空氣并沒有有害氣體，艙門打開，幾個小小的人影緩緩出現在廣袤荒蕪的地表上。
入眼處，本該燈火通明，直達天際的基站，只剩殘垣斷壁，沒有一絲人影。
站在飛船外，有人滿臉迷茫，不知所措，也有人恍若所思，眉心緊鎖。
林苑走到殘垣中一座儀器前，嘗試着按動幾下，空氣中出現一道光屏。
“時間坐标三十年前，星盟旅行社經過慎重裁決，決定終止[重返地球]旅行業務。為防止基站被地球現存生物發現，或其他宇宙文明利用，故在撤離全體員工後，對此進行摧毀。但根據星盟旅游條約，基站将留存一部分物資，用以資助獨自來到地球的背包旅客……”
“時間坐标十五年前，我是最後一個留在地球的星際人，現在準備返回星盟。基站存儲的食物已經消耗大半，我将剩餘的保存在地底，密碼是……我在地球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秘密，這關系到星盟，乃至整個星際人類文明的存亡！我要把這個發現帶回星盟，希望星空能保佑我，讓我成功回到聯盟。”
“如果我成功了，這段視頻就不會被發現，如果我失敗了，那麽看到這段視頻的人，應該是逃離星域來到地球的同胞。那麽我要恭喜你，你做了一個最正确的選擇……地球，就是這片黑暗宇宙中，最後一處能容納我們人類的家園！”
光屏閃動兩下，消失在空中，儀器屏幕重新變回一片黑暗。
空氣一片寂靜。
巴福多渾身直發抖，哆哆嗦嗦問：“這，這不是真的吧？肯定是惡作劇對不對？我們不是來旅行的嗎，到底發生了什麽？”
然而沒人回答他。
所有人都木了，臉上帶着反應不過來的表情，平時總是算計着，精明着，隐藏着秘密的眼神，忽然就失去了光彩，連眼球都不會轉了。
過了許久，瑪曼莉忽然蹲下，捂着臉痛哭失聲，有飛揚的沙塵落在她紅色的發絲上，旋即又被淚水浸濕。
空曠的戈壁上，只能聽到風的嗚咽，和人類少女嚎啕大哭的聲音。
宇宙飛船靜靜矗立在原地，忽然，随着一陣刺耳嘀嘀聲，艦身緩慢地閃爍起紅光，在原始的地表上分外刺眼。
這是能量即将耗盡的提醒。
這一刻，無論是已經蘇醒記憶，還是仍舊渾噩的人，都本能地飛快後退，驚懼又警惕地看着這座即将陷入休眠的龐然大物。
反應最強烈的是林苑，她最清楚一旦飛船能源耗盡，所有防禦功能失效，将會出現什麽後果，最糟糕的結果又是什麽。
那是她不敢去想象的……女人幾乎站不住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流出血滴。
随着兩下劇烈的閃爍，飛船徹底沉寂下來。
自我保護系統失效，所有緊鎖的艙門被同時打開，主控室的艙門被奧古用各種金屬二次封鎖，看起來只是虛晃一下，仍舊關閉着。
但這只是表象。真正困住那個“存在”的根本不是物質上的艙門，而是主控室複雜的智能系統，現在能量耗盡，再厚的艙門也擋不住裏面的東西出來。
慢慢地，一個狹長的陰影從艙門處倒映出來。
林苑終于忍耐不住，迸發出一聲短促尖叫。
“叫什麽？”唐肖從艙門鑽出來，被尖叫聲震得皺了皺眉，才看到一行人如臨大敵的模樣。
見出來的人是唐肖，衆人的心剛剛有所落地，又猛地提了上去。
瑪曼莉高聲叫道：“你背後有東西，快點出來！！”
唐肖微微挑眉，不用回頭就已經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麽，她擺了擺手，靠在艙門上，也沒有出去的意思，反而笑道：“着什麽急，你們再往下看。”
只見在她身後，空氣和光線像被什麽東西絞在一起，越來越扭曲，最終，一股光怪陸離，黑紫中透着五彩斑斓的扭曲物質從空間的縫隙中一點點流下來，凝聚到一處，瘋狂掙紮！
在場的所有人在看到這團扭曲物質的瞬間，心中都湧上一股反感和惡心，甚至已經能想象到被這物質纏上後的陰冷黏膩。
最先開口的卻是巴福多，他兩眼暴突，嘴唇發抖，神色驚惶脫口而出：“惡魔之種！”
“不對，不是，”小商人又連忙否定自己，“惡魔之種沒有形态，根本看不見，這不是……”
唐肖：“誰說惡魔之種沒有形态？”
她冷笑道：“它在自己的維度領域內，一切都歸它所控制，自然沒有人類眼中的形态。但如果它被活活拉入了我們所在的世界呢？”
很顯然，地球，就是一個能夠壓制惡魔之種的維度優勢，将它從神壇拉到人間的領域。
地球，就是這個文明高度發達的末日世界下，人類在茫茫宇宙中最後的希望！
惡魔之種仍然在掙紮，它拼命擴散自己，甚至試圖感染整艘飛船，以避免被驅逐到地表的命運。
慢慢地，整艘飛船都開始變異，長出怪物的觸角乃至身體，或者幹脆化為一灘蠕動的黑色糊糊，飛船頂部化作一只黑色巨爪，朝着天空的方向猙獰嘶吼。
唐肖站在艙門處，變異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甚至沒靠近離她一米的範圍。她臉上挂着一絲冷笑，目光卻極為認真地觀察整個過程。
地球是一個巨大的磁場，能将惡魔之種從高維度拖下來，再将其湮滅。
這個規律，如果換成一個具有能量系異能，或者精神力極其強大的玩家來做，也未必不能實現。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氛圍中一分一秒過去……最終，不斷蔓延擴張的扭曲物質還是抵抗不住地球的壓迫，像一個膨脹到極點的氣球，嘭地一聲爆炸開來——
煙消雲散，化為烏有。
飛船變異的部分也随之消失，只留下一個個缺口猙獰的大洞，提醒着剛剛所發生過的，魔幻瘆人的一幕幕。
轟然打開的主控室大門裏，一個俊美的男人剛剛醒來，疑惑地看向外界。在看到唐肖的一瞬間，男人雙眼一亮，立即向她跑來——然後直接抱住了她！
【叮咚，玩家安全到達地球并找到了離家出走的戀人，成功通關副本世界[重返地球]！】
【玩家已觸發脫離通道，将在十秒後脫離本世界……】
唐肖感覺五髒六腑都被對方的懷抱擠壓着，甚至開始懷疑對方在公報私仇。
她面無表情地壓住對方的肩膀，轉過頭，目光看向虛空，又仿佛透過虛空，看到了另一道更為龐大與遙遠的意識。
“如果我沒記錯，玩家可以用生命點兌換回到上一個世界的時間，沒錯吧？”
洛二還以為她在和自己說話，小光團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沒錯，游戲确實有這樣的兌換規則。”
唐肖勾起嘴角，“惡魔之種我就笑納了，我們來日再見。”
俯視着這一切，始終保持沉默的世界意識：“……”
它猶疑地波動兩下，産生了一絲後悔的情緒。
--嗨呀，一不小心把惡魔之種漏出去了，這波有點虧。
--不過對方只是個玩家，拿到也是雞肋吧？
--再見個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玩家心裏只有錢。
--滾吧滾吧，再也不見。
世界意識打了個哈欠，闖入的玩家就在降下的光芒中，離開了這個位面。
--算了，看在你是我被放逐這麽多年以來第一個進來的倒黴蛋，同黴相憐又确實做了點實事的份上，給你一個好評叭。
……
于一片黑暗中，光芒初乍，唐肖睜開雙眼。
樸實的家裝風格進入眼簾，身下傳來沙發的觸感。
這次，她醒來的位置依然是自己的“家”。
“戀人”勾上她的脖子，“親愛的你好棒哦，居然又活下來了！”
唐肖緩緩眨了下眼，忽然反手将人按在自己身下，定定看着他：“這話我怎麽聽着，倒像是在說‘你怎麽還沒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