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段傾清
三公主見段傾清這副樣子,也不知是想起了曾經在皇宮中的數面之緣,還是單純看着不忍心。
又或者,是念及對方乃太後娘娘的族人的關系,不願意将事情坐成定局,弄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便向她俯下身輕聲道:“段姑娘,你若擔心那侍女說出什麽與你不利的證詞,不妨便在此處将真正的事實告知于本宮。本宮自會為你謀得賀大姑娘緩頰。”
“不……我謝謝三公主殿下好意。我沒有做錯事情,我說的都是真話。”段傾清顫抖着堅持道。在她心裏還有一個聲音在拼命嘶喊:“不會的,我的侍女絕不會出賣我的!她應該知道該怎麽說。”
只可惜段傾清忘記了自己之前在衆人面前反複改口,不僅讓她的話逐漸失信于衆人,更讓自己的這個丫鬟不知道該遵從哪一種說法為好。
過了沒多久,之前下去的那個侍女走了進來,附在三公主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三公主身上,卻見她聽了那侍女的彙報之後竟然柳眉倒豎,厲聲道:“再給我問問清楚了!”
那侍女連忙應諾,躬身退下。
三公主此時也不再斜靠着了。她站起身來,在榻前的地上來來回回走了幾次,似乎在強行壓抑心中的怒火,又似乎在焦灼地等待那侍女交給她進一步的答案。
她反複走了幾遭之後,終于好像心頭怒火終于按捺不住了,猛然伸腳踹向跪坐在羅漢榻前的段傾清。
那一腳去勢洶洶,一下子就把對方踹得整個人從腳踏上滾落下來,趴在地上猛烈咳嗽,一時半會兒站不起身。
這一變故倒是把在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幾名侍女連忙奔上七手八腳地扶過三公主,讓她坐在榻上。另有人從旁邊端來茶水以備三公主不時之需。
就連坐在榻尾的六公主也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一副想要上前幫忙,卻不知如何插手的表情。
賀疏雁以下所有人皆鴉雀無聲。她們一是被三公主的暴烈吓到了,二則是被段傾清的遭遇所震懾住。
一時室內寂靜到只有段傾清在那裏拼命咳嗽的聲音,只見她咳得如此猛烈,以至于唇邊幾乎有血沫噴出。
唯一還能冷靜對待這個突發情況的大概只剩下賀疏雁了。她并不同情段傾清此時的遭遇,但讓她疑惑的卻是不知為何三公主如此大動肝火?以及她這突然暴怒似乎影響到了她的身體……賀疏雁心中不禁湧上幾分擔憂。
這位三公主殿下身體欠佳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只是當時不曾料到,竟然連這樣發脾氣也會影響到她。但是話又說回來,身為患者的三公主應該對自己的身體情況知之甚詳,卻又怎麽會任由自己如此發作呢?
難道是段傾清做了什麽戳中三公主逆鱗的事?賀疏雁飛快地把此前她說過的話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卻并未發現能讓三公主如此暴怒之事——段傾清只攻擊了她自己、清敏郡主、黃玲月和賀家而已。
自己當然不可能。賀疏雁從不曾想過就馬車裏那點時間,三公主就能把自己引為知己,為自己受辱而激怒如斯。黃玲月也是同樣,三公主只怕連那是誰還沒搞清楚。賀家?更不可能了。三公主又不需要對賀家示恩拉攏,也沒任何關聯。
何況,就算是要示恩拉攏賀家,也不至于動氣到連自己健康都搭上。那就只剩下清敏郡主了?
可是從之前兩人相處的情景來看,三公主對清敏郡主可是懷着很強烈的敵意的,折辱作踐,什麽都來。難道還會為她被他人嚼了舌頭的事動怒至此?
眼看着衆侍女将三公主團團圍住,一時半會兒看不見內裏情形,賀疏雁不僅更加擔心起來。然而君臣有別,她又不敢擅自上前,只能聽見那略有些粗重的喘氣聲于人群中響起,想來那應該便是三公主的病症發作了吧。
賀疏雁不由心中更急,要知道三公主的病可是太後娘娘一直死死捂住的。如今雖在場人數不多,但也畢竟是在衆人面前發作了。
此事若讓太後娘娘知道,在場的這幾人包括自己在內,只怕都未必能讨得好去。更何況三公主這病若是傳揚出去,還不知又要掀起如何的軒然大波呢。
就是對三公主本人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吧。
耳聽得那三公主的喘息,賀疏雁忽然想起身邊的錦囊。這錦囊中所裝的香藥并非是尋常姑娘家所用的合香,而是艾蕭知她有夜晚驚悸失眠的症狀,先是介紹了薄荷香草助眠,後又特意為她配來這些草藥制作香囊,讓她随身攜帶之用。
即便是夜間睡眠時亦能放置于枕側。聽艾蕭所說這香囊中所放草藥無不是定神、鎮靜、發散之用,以賀疏雁有限的藥理知識而言,聽起來倒是對三公主此刻的症狀有所幫助。
當下她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一把扯下腰帶上的香囊便向三公主周圍的侍女道:“公主殿下這是氣得狠了。你們倒不如散開一些,也好讓公主殿下不覺得那麽憋悶。我這裏有一個香囊,倒是有平緩靜氣的功效,不妨讓公主殿下一用。”
原本手忙腳亂的侍女聽了賀疏雁此話面上不禁露出猶疑之色,按理公主所用之物必須得經過多人檢測。可是如今事态危急,三公主又攔着她們不讓找随行太醫,那……這賀大姑娘之言到底是該相信還是不相信呢?
就在她們猶豫的時候,三公主自己放開了緊拽着衆人的手,反而向賀疏雁伸了出去。一個機靈的小侍女瞬間讀懂了公主的意思,連忙叫道:“拿過來!快把那香囊拿過來。”
于是這香囊便輾轉經過幾人之手,來到了三公主的手上。也不知是賀疏雁所說讓衆人散開一些起了功效,還是這香囊真就對症,沒過多久就聽見三公主的呼吸漸漸平緩了下來。
“行了,你們都給本宮散開。”三公主在人群之中說道。聲音雖不複此前那麽有力,聽起來虛弱了不少,但依然清晰可聞。
待到侍女們盡數散開之後,重新出現在人前的三公主看起來與之前并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臉色略微蒼白了一些。她的手上把玩着賀疏雁所送上的錦囊,挑了挑眉道:“賀大姑娘,你這錦囊的香味本宮甚是喜歡,卻不知賀大姑娘能否将這方子割愛?”
賀疏雁自然不會拒絕,當下便欠了欠身道:“民女回房後就将方子抄來給公主殿下。至于這個錦囊,三公主殿下還請笑納。”
聞言,三公主默然點了點頭,便将那錦囊置入袖籠之中。随即她又看向在地上咳得差不多了,氣息漸漸平穩的段傾清,冷笑道:“段傾清,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且說清楚賀大姑娘為什麽要打你。”
段傾清趴在地上勉力擡起頭,面色凄然:“公主殿下……傾清不敢有半點欺瞞,确實是賀大姑娘打的我。”
“本宮知道是賀姑娘打的你,本宮問的是賀姑娘為什麽要打你!”三公主厲聲道。
“因為……因為……”段傾清的眼神四下亂飄,終于被她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說辭,道:“因為、因為、臣女一直陪伴在二位公主殿下身邊。賀大姑娘或許或許是嫉妒臣女吧!”
這話一說就連黃玲月都忍不住跳起來罵她。“無恥!”小姑娘氣勢洶洶地叉腰道,“你以為天下人都和你一樣嗎?雁姐姐會嫉妒你那才真叫滑天下之大稽呢!”
就連三公主聽了黃玲月的話也忍不住大笑道:“說的好!”随即她低頭看向段傾清:“本宮說過,這是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可惜段姑娘你自己并沒有珍惜。”
“臣女沒有撒謊!”段傾清叫了起來,“臣女說的都是事實啊!”
“事實?”三公主冷笑道,“事實是你所不知道的吧?”她慢慢走到了段傾清的面前,伸出足尖輕輕抵住了對方的下巴。“對,你并不知道本宮在你之前,就已經和賀大姑娘私底下相談甚歡了。賀大姑娘究竟是不是那種人,本宮自然知道。”
“再退一萬步來講,與本宮相談甚歡的賀大姑娘,又怎麽可能會嫉妒你這個,本宮看在太後面子上,才不得不虛以委蛇的人?”
說着她一扭頭對着外面吩咐道:“本宮讓你們問的詳細口供問來了沒有?還不快給本宮送進來!”
話聲剛落,便見外面有一個侍女捧着一張疊起來的紙疾步向三公主行來。
“都在這裏了嗎?”三公主一邊問道,一邊劈手奪過那張紙。
“是,那侍女什麽都說了。”
三公主聞言點了點頭,投向段傾清的眼神涼得可怕。她一把展開紙張,一目十行得看了下去。看完之後,她擡起頭,對着其他人以一種十分克制忍耐的語氣道:“所有人都給本宮退下!除了賀大姑娘和這個段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