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再遇陳雪明
“雁姐姐,你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裏呀?”小姑娘有些渺茫,她一大早就被自己親娘從被窩裏挖了出來,一番梳洗打扮後,耳提面命地讓她到了賀相家裏不可輕舉妄動,說話之前都得先過過腦子。
誰知這是連賀府門都還沒踏進去,就被匆匆忙忙的賀疏雁打包裹挾而走。此刻坐在馬車上,她還沒回過神來,一臉呆萌地問道。
這副小模樣,倒是把賀疏雁給逗笑了。少女摸了摸她的腦袋,曼聲解釋道自己這是先要去為家裏人抓個藥。
“哦,原來是這樣。那确實是挺緊急的事呢。”黃玲月顯然是往不同的方向理解而去,煞有介事地點着頭道。
“是啊,所以也多謝妹妹體諒了。這回得委屈妹妹陪我抓藥煎藥。回頭再陪妹妹玩耍吧。”賀疏雁略帶歉意地笑着說道。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黃淩月卻很是大氣地一擺手,“那姐姐是要到哪裏去抓藥呢?”
賀疏雁聞言卻是一愣,這京城地大物博,一時之間她倒還真不清楚該去何處抓藥才好。不由得伸手敲了敲前面的板壁問車夫道:“卻不知京城中最有名的藥鋪是哪一家?”
“回大姑娘的話,若說京城中最負盛名的大藥鋪,那必定是張老爺子的百草堂莫屬了。”
“那就去百草堂吧。”賀大姑娘一錘定音道。
張記的百草堂卻是在城西,離賀府所在之處尚還有一段距離,賀疏雁與黃玲月兩人坐着馬車行去,一路上倒還能經過鬧市地帶。
聽着外面傳來的聲響越來越熱鬧,黃玲月頗有些按捺不住,時不時将窗簾撥開一小條縫湊上去向外張望着,還時常發出驚嘆,一會兒說“雁姐姐,你看,你看!那個人把火吞下去了!”
一會兒又指着另一邊說:“呀,那紅彤彤的是什麽?怎麽那麽多小孩圍着呀?”
賀疏雁遙遙地從窗簾縫裏往外一看,不由得笑了,那不就是冰糖葫蘆嗎!于是她從荷包裏取出十幾枚碎錢,打發雪鳶下去買一些上來。
黃小姑娘怕是第一次吃這些街頭野食,乍嘗到冰糖葫蘆那酸酸甜甜的滋味,興奮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雪鳶卻悄悄地伏在賀疏雁肩上低聲道:“姑娘,婢子剛才似乎看見陳姑娘了。”
陳雪明?賀疏雁微微一皺眉。說實話,她現在對這姑娘可謂是避之唯恐不及,卻沒想到這也不知是哪裏的孽緣,竟然連自己出門抓個藥都還能碰到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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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快些走。”賀疏雁低聲回道,随即和雪鳶笑成一團。
馬車重又辚辚啓動。賀疏雁安撫黃玲月道:“等回頭姐姐沒事了,再陪妹妹出來好好玩一玩,什麽天橋上賣藝的也都頗可一看。”
黃玲月嚼着冰糖葫蘆,一臉樂滋滋地點着頭。
就這麽一行人來到了百草堂外。
這百草堂果然不愧是京城第一大藥堂,門面極度氣派。黑柱金字,龍飛鳳舞。莊嚴肅穆中,又透出一番格調高雅來。
賀疏雁挽了黃玲月款款拾階而入。
“請問二位姑娘來我們百草堂是來尋醫,還是來問藥的?”一進店面便有跑堂的上來招呼。這跑堂小哥十五六歲上下,眉清目秀,衣衫整潔,不卑不亢,倒是頗有百年大店的氣派。
賀疏雁便将袖籠中的藥方遞去道:“這位小哥我們是來抓藥的。”
那少年展開方子一看,胸有成竹地點了點頭道:“二位姑娘請随小的來。”說着便将她們引入後堂雅座。
這雅座似乎是專為在此等候的女眷所設。彼此之間以布帷相隔,雖說簡陋,卻也幹淨。後堂盡頭是一個單間診所,看起來似乎是供坐堂大夫使用的。此時門扉虛掩,似有低語之聲傳來,看來裏面大概是有人問診。
不一會兒,百草堂便派人送上清茗兩盞,淺透青碧的茶水中還透着些微藥香。賀疏雁一聞之下便分辨出其中加了幾味符合時令的草藥。
難得的是入口醇香,并無絲毫苦重的藥味。賀疏雁抿了兩口,正待誇贊之時,卻聽見那門扉虛掩的診室中傳來一女子尖利的嗓音。
“所以說,大夫你說這話可得考慮清楚,我家姑娘将來可是太子良娣,這子嗣上的事豈是你等小小草民可以置喙的?”
随即一低沉的男聲續續響起,似乎是在道歉,因為之前那婢女再次開口時聲音緩和了不少:“有道是不知者不罪,這會便先放過你了。只是下回你可得仔細些,不要因為看着對方年紀小,就滿口胡言亂語。”
黃玲月聽了直搖頭,道:“也不知是誰家姑娘帶出來的婢女,竟然如此勢利又失禮。”
賀疏雁卻是在聽見太子良娣四個字時,心中不由一動。據她所知,前世裏方銘絕身邊良娣位份上只有兩人,一個是樓家姑娘樓玉寧,卻是側妃樓筱玉的陪媵,另一個卻是山東知府的女兒,名字雖一時想不起,但卻依稀記得是個腼腆內向的女孩兒。
婁玉玲雖是陪媵,但從小也是被婁家良好教養培養出來的人,賀疏雁還記得她分位雖比側妃樓筱玉低,但兩人站在一起時,這大家氣度卻是難分伯仲的。
這并不是關鍵,關鍵是太子太保樓家家中所有侍女都被樓夫人闵氏調教得不比一般的大家閨秀差。像這般言辭尖利,行事倨傲的,肯定不是闵氏的手筆。
而那山東知府之女更是不可能在這個時節上跑到京城裏來閑逛,還如此大搖大擺。何況那姑娘生性腼腆,自也不可能教出如此牙尖嘴利的丫頭來。
最關鍵的是,據那姑娘被太子納為良娣尚還有三年之久,又怎可能會在此時大大咧咧地由侍女喊出來?
若那兩人都不是的話,這回自诩為太子良娣的又是何人呢?賀疏雁心思電轉,便給門邊的雪鳶遞了個眼色過去。
雪鳶頓時領會了自家姑娘的意思,悄悄将那布幔掀開一線向外打量。沒多會兒,她便急行到賀疏雁身邊,低聲禀告道:“回姑娘,對方帶着帷帽,婢子倒是認不真切。”
“帷帽?”賀疏雁有些發愣。大熙朝本就民風開放,姑娘家抛頭露面在街上閑逛的比比皆是。即便是大戶人家,最多也只是讓丫鬟婆子将閑雜人等都隔開,也不至于一定就要家中女眷帶上帷帽才能出行。
更何況此處乃是內室又有步幔相互遮掩,并無男客在場。便是規矩再嚴的人家于此也很不必非得用帷帽遮擋自己才對。
除非……賀疏雁心頭飄過一個念頭。為了驗證這種猜測是否正确,她在聽見腳步聲過了自己門前之後,輕手輕腳地揭開了布帷向外看去。
雖說此時能見的只有對方的行走姿态。且那長長的半透紗羅直垂對方腳下,便是行走姿态也有些朦胧難辨。
但賀疏雁還是飛快地驗證了自己的猜想,這與衆不同以帷帽遮面的恰是陳大學士家的千金,陳雪明姑娘是也。
這也就好理解為何她會在這裏就帶上這麽長的帷帽了。這陳家自诩書香門第,總有一份與衆不同的清高刻在骨子裏,且表現方式多種多樣……其中一樣就是恪守前朝古禮,女子出門必戴帷帽,面紗覆面。
只是這陳雪明做太子良娣,這卻又是哪一個故事?少女眸色深沉,不由思索起這件以她看來荒謬至極的事端來。
這一思索不打緊,倒是讓賀疏雁想起昨日宮宴後半,陳雪明從外面回來之後投向自己的眼神頓然便刻骨嚣張不少的事來。
當時自己還在懷疑為何會出現如此實質性的明顯變化。可若是在那時,陳雪明便知道自己即将成為太子良娣的話,倒是可以解釋為何她會頓時有底氣起來。
可那宮殿之上又有誰會和陳雪明提及此事呢?太子的母後早逝,必然不可能由她來說,而其他妃嫔又未曾與陳雪明同時離席。
若是東宮中的哪個侍女嬷嬷?那也不可能。這等人位卑言輕,清高至斯的陳雪明多數不會有耐性和對方說話。
思來想去,唯有太子當時也同時離席,在花園裏遇上陳雪明,并對她透露此事這種假設最為來得妥當貼切。
一念及此。賀疏雁不免冷笑一聲——這方銘絕難道是把天下人都當做了傻瓜嗎?
一面對自己锲而不舍,另一面又對陳雪明暗送秋波,打得倒是左右逢源,左擁右抱的好主意。卻不知天底下總有一句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
反正今生必然不會與其有任何瓜葛,賀疏雁也只是想了一想,便将此事都丢開腦後。沒多久,百草堂的侍者便送上包裹好的藥材,并且切切叮囑了如何煎藥又如何服用,這才收了藥之後将賀疏雁和黃齡月二人殷殷送上馬車。
回去的時候,小姑娘便少了幾分新奇,乖乖地坐在馬車裏,偎依着賀疏雁,好奇地看着她将草藥一包一包打開,仔細翻檢,并不時聞兩下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