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再次補刀
陳大學士夫人蔣氏此刻也覺得場中氣氛不同尋常,不明所以之下正想找自己女兒相詢一二,扭頭卻看見自家姑娘正臉色慘白,垂頭含淚咬着下唇,手中也不停搓揉、撕扯着她自己素來最愛的那一方蜀錦手帕。
蔣氏大驚之下,便知此事絕不簡單。連忙低聲問道:“嬌兒,你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什麽心事,且說與娘親來聽。”
陳雪明只是一味搖頭,低聲哀求道:“母親,女兒不想呆在這裏,我們還是回去吧。”
蔣氏聞言更驚。須知此等功宴素來自有規定,又豈是能容你自行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
而自家女兒,素來知書達理,如今被逼到能說出這番話來,可見是受了大委屈的。想及此蔣氏便頓覺怒發沖冠。恨不得拍裂欄杆。
只是自己女兒已然這副樣子,絕非是再加詢問的最好人選。蔣氏只能更弦改張,向他人尋求答案。
這一回她的目标對象是在自己右側的右相夫人諸氏。想來右相李承望素來在朝事上與自家夫君連氣同聲、目标一致,此時應該能為自己解惑。
誰知聽了她的疑問之後,諸氏只是笑着掩唇在她耳邊輕輕說道:“這事夫人還是問你家姑娘為好,由他人嘴中說出來難免有挑撥是非的嫌疑。何況現在那邊勢大,據說得了皇上和太後娘娘的歡心,縱然是我,怕也不敢輕易招惹對方。又怎麽好在背後說什麽呢?”
諸氏一邊說一邊眼神向對面飄去,明确地給陳大夫人提供了“那邊”的意義诠釋。
蔣氏擡頭看去,卻見是端莊優雅的賀相夫人江氏以及在他身側那個巧笑倩兮美目流盼,一舉一動都吸引着場中諸人視線的少女,正是前些日子在衆人之前狠狠羞辱了自己的心頭肉、陳家的掌上明珠的賀疏雁。
蔣氏便知今日之事與賀疏雁決然脫不了幹系,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又隐隐聽得有人席間交談提及陳大學士賀相如何如何,便又先入為主地以為是在說前些日子朝上賀相追着自家老爺左一道奏章右一道奏章地彈劾。
直到彈到自家老爺被皇上痛罵一頓,便連自己也收到宮中貴妃傳來的手谕,被指名道姓地批評了一頓之事,更是新仇舊恨俱往一處湧來,直沖得她頭腦一陣發熱,還沒回過神來,整個人就已拍案而起。
陳雪明拉之不及,見母親如此沖動,只怕又要做出什麽事來,心中又氣又急,不由雙目一酸落下淚來,又恐在人前哭泣,難免贻笑大方,不由雙手一覆面便跑到外邊去了。
殿內蔣氏正氣在頭上,來不及顧全到女兒的動向。諸氏與李玉嬌固然看見陳雪明淚奔而去,母女倆卻相視一眼,誰也沒有出言向蔣氏點破。
蔣氏正待上前,卻又忽然想到在今日這個局面下,自己貿然發難,未免會使太後不悅。想到這裏,她眼眸一轉,便有了主意。
江氏此時正和黃大将軍的夫人葉氏聊天。這兩人夫君在朝堂上政見多有不合,屢屢對立,是以兩家夫人平日裏也并無深交。然而今日黃玲月與賀淑燕看對了眼,兩個小姑娘的友誼一日千裏。此時葉氏與江氏再見,便也不好再敷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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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葉氏感激賀疏雁處處提點黃玲月,江氏又因黃玲月幾次三番站在賀疏雁處而心懷謝意。
是以兩家夫人見面後一開始雖有些氣氛僵硬,但說到兒女經上,便打開了話匣子一發不可收拾,越聊越融洽。
就在此時江氏看見一中年女子面帶笑意的向自己走來,只是此人頗為陌生,江氏一時想不起是何許人也,正疑惑間,卻聽見葉氏在耳邊輕聲提點:“陳大學士夫人來了。”
原來是陳雪明的母親。江氏頓然笑了起來。雖說自家女兒早在當天就将陳雪明的無理舉動還了回去。
而自己的夫君更是對陳大學士窮追猛打,也狠狠地出了口惡氣。只是想到自己女兒那一日因着陳雪明的關系而被老太君苛責,人都暈了過去,江氏就氣恨不往一處來。
此時見罪魁禍首的母親不知何故竟向自己這邊行來。江氏自然不會認為對方是心懷善意來和解的。當下也戰意滿滿的執杯起身,笑容滿面地看着向自己款款而來的蔣氏。
“賀夫人。”蔣氏率先開口,她笑着略微欠了欠身,又對賀夫人身後的賀疏雁打了個招呼。
“陳夫人”江氏自也不甘落後,也學着對方的樣子欠了欠身。只是她待向陳雪明打招呼時往對方身後望了望,卻沒看見那個小姑娘。
既然沒來那便算了。江氏轉而向蔣氏道:“不知陳夫人此番前來是有何指教?”
蔣氏依然笑容滿面,只是這笑容看起來多少透着幾分假。他道:“前日小女有幸,蒙令千金指教,回去後感覺受益匪淺。今日我前來是特意來道謝的。”
對方既然笑臉相迎,江氏便也不能說什麽,便笑着回道:“指教不敢,陳夫人客氣了。”
然而蔣氏搖了搖頭,話鋒卻一轉道:“并非我客氣,實則尚有一事,希望能得到賀大姑娘的幫忙。”
“哦?陳夫人請說來聽聽。”
“小女那日回去之後,沒幾日便得到消息,說天工坊已然謝絕小女再次前去。然而賀夫人你也知道,這天工坊本就是年輕姑娘家的心頭好,裏面的首飾也是外邊買不到的,小女素來喜愛。此番被他們拒絕入內,小女也因此頗為傷心。”陳夫人侃侃而道。
“竟還有此事。”江氏有些驚訝。她道:“這倒是第一回聽說還有店家不做別人生意的。聽到這事我也深感遺憾,只是這件事上,我家雁姐兒又能幫到什麽呢?”
“自然是替小女向天工坊主人求求情,麻煩他能收回這道禁令。也算是成全了小女的一個心願。”
江氏帶着貴婦人特有的标準笑容搖了搖頭:“陳夫人這話說得奇怪,我家雁姐兒并沒有這等能耐,也不曾認識什麽天工坊主人。陳夫人這要求确實有些強人所難了。”
“不認識?”蔣氏陡然拔高聲音,頓時不少人紛紛回頭。卻聽見她在那裏驚訝道:“怎麽可能不認識呢?那天工坊主人不是還特意給賀大姑娘送過禮嗎?據說所贈之物,還是相當名貴的發釵呢。”
蔣氏此言一出,頓時殿中竊竊私語之聲四下響起,嗡成一片。須知在大熙朝若有男子送女子發簪發釵之類的物品,往往便是表達自己自己心意的意思。
而若女方收下的話,那便表示對這段感情心知肚明,彼此心照不宣。可說是私定終身中使用頻率最高的盟約之物了。
是以店中各位夫人小姐聽聞天工坊主人給賀姑娘送的竟是發簪,而賀大姑娘又坦然收下時才會那麽驚訝。
江氏這時方才察覺對方的惡意,再看見蔣氏那充滿快意和仇恨的目光,頓時氣得渾身顫抖起來,恨不得撲上去把對方那張臉撓花。
“母親。”緊要關頭,是賀疏雁開口及時阻止了母親江氏的理智崩潰。她扯着江氏的袖子笑着搖了搖頭。
随後,賀疏雁站到他母親的身前,直面陳大學士的夫人道:“夫人,你可知為何天工坊主人會送我東西?”
她的聲音說得頗大,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甚至很有些人在聽到賀疏雁開口後還偷偷挪動腳步,故意靠得近一些來聽他們之間的對話。
“這種問題我怎麽會知道答案。總不成賀大姑娘私底下做的什麽事都還特意跟我彙報過吧。”
蔣氏,輕蔑地說道。話裏話外淨透着賀疏雁與天工坊主人私底下還有接觸,甚至于有私情在身的意思。
賀疏雁卻不急不怒。她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蔣氏道:“原來如此,你竟不知自己女兒做過何事。那你可知天工坊為何下禁令不再允許陳大姑娘入內呢?”
這話卻是戳到了蔣氏的痛處,只見她聲音陡然間厲了起來,一雙眼睛直直地瞪着賀疏雁道:“還不是因為小女和你起了沖突,而天工坊的主人卻拉偏架麽!要我說,作為一個商鋪的東家會作出拒絕顧客入內的事,本身就非常不尋常,只是想到那東家與賀大姑娘你說不得還有千絲萬縷欲說還休的關系,那倒也不難理解了,沒準就是借着這個法子暗地裏給賀大姑娘出氣呢。”
江氏聽着對方左一個右一個屎盆子往自己女兒身上扣,早已氣得不行。若不是賀疏雁死死拽着她的袖子阻止了她進一步的行為,只怕江氏早已挽起袖子撲上去給對方好看了。
賀疏雁卻還是不氣不惱的樣子,臉上笑容也未曾消失半分。
只是歪着頭看着眼中惡意濃郁得都要撲出來的蔣氏,淡然道:“原來是這樣。看來令千金回家後并沒有和陳夫人您說出實話。那也就難怪陳夫人您會到這裏來找我的麻煩了。”